第31章 共命
“青……”
“先生，您醒了？”长云看到楚先生醒了，连忙跑过来。“先生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长云准备去拿旁边的药，却感到有人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先生？”
“青……”楚先生费力得低声道，“青……辞……”
长云耐心得听着，却是还没有听出楚先生说什么。
“楚先生找青辞？”在屋中替楚先生疗伤的王之薇倒是先听出来了。
听到王之薇的话，长云恍然大悟，先生说的原来就是青辞两个字啊，可是长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青辞在旁边一间屋里疗伤。”王之薇上饶有兴趣得打量着楚先生。楚先生在后周的名声太盛，王之薇看见昏迷中的楚先生，觉得此人很年轻，模样也不差，病弱的神态虽是脆弱但是总有股百折不挠的韧性，但是比起他的名声还是显得有几分平庸，可是当楚先生睁开眼，对上那双似乎蕴含着世间万物，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眼睛，王之薇忽然觉得只有这个人才配得上世人尊称一声，楚先生。
“疗伤？”楚先生被长云扶起，靠在床边。“青辞……她的伤势怎么样？”
王之薇把手搭在楚先生的手腕上：“楚先生这病啊，果真是如传闻一样啊，之薇要不是亲自把脉，都不觉得这该是活人该有的脉象。对了，我姓王，名叫之薇，是青辞的朋友。”
楚先生低声道：“金陵王氏？”
王之薇挑眉，没想到楚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来历，心中感叹，不愧是楚先生啊。“先生猜的不错，我确实出自金陵王氏。”
楚先生微微点头，却没有细问，依旧执着于开始的那个问题：“青辞的伤势？”
王之薇收回把脉的手，将一直热着的药递给楚先生：“楚先生如今觉得怎么样，她也差不多了。”
楚先生确定当时刀魔只有一口气，杨青辞怎么会受伤？
王之薇看出楚先生的疑惑，很耐心得解释：“楚先生大概不了解我们的武学招式，青辞赶到的时候，看见先生已经撑不住，便用了一招云生结海，嗯，这一招的效果大概就是生死共命？”
“共命？”楚先生愣住，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怎么会有这样的招式？”
“您不信也正常，我没有学相知心法前，只觉得这些武学都是天方夜谭，但是真正去学习后才发觉武学的博大精深。”
楚先生喝完药，拒绝了长云又递来的热水：“青辞到底怎么样了？”
长云不忍心看王之薇忽悠先生，马上回答：“青辞姐姐已经醒来又睡过去了，青海在陪着她。”说完长云乖巧得看着楚先生，等楚先生还有什么吩咐，然而楚先生却是合上眼，没有再说话。
长云看看先生脸色：“先生，您先休息一会儿？”
楚先生轻轻得应了一声。长云马上拉着王之薇悄无声息得离开，顺手带上了门，房间内一下安静下来了。
楚先生靠在床边，缓缓得回想，刚刚长云是说杨青辞就在隔壁？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已经是关山最好的客栈，但是这家客栈隔音效果也并不好。楚先生倚在床头，甚至能听到王之薇刚刚去了隔壁，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关上了门。大概她也是休息了，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楚先生撑着上半身，努力挪出来，微微动一下，他就感觉到每一个关节都抗议般得疼，就下床一个动作，楚先生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舒缓了片刻，楚先生才拿过床边放的拐杖，一步步支撑着走出门，明明身上已经疼得走不动，楚先生却依然走得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
走出自己的房门，到隔壁门前，楚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点。床上一个人安静得躺着，床边放着一把暗青色的长琴。
楚先生挪到床边，微微拨开床幔，看见杨青辞安静得睡眼，平时那头或是用青色丝带扎着，或是用桃花簪束起的长发散落在枕边，原本那远在天边的神妃仙子一下子就落下了凡尘，楚先生忽然连身上的痛都感觉不到了，情不自禁屏住呼吸，随即又轻轻皱起眉头，他怎么觉得杨青辞似乎瘦了些？
楚先生小心翼翼得在床边坐下，又将杨青辞放在被子上的手摆好，轻轻得搭上脉，听到脉象的那一刻，楚先生眼帘跳了一下。
杨青辞没有睡。
仿佛指尖被什么烫着了，楚先生想收回手，这时安静躺着的人说话了：“这一会儿，你就探清我的脉象了？”
楚先生沉默，指尖还是没有离开杨青辞的手腕。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不如就先做自己想做的。不过好在杨青辞的脉象来看，只是气血有点亏空，倒是没有其他大碍，楚先生暗自松了一口气。
“放心了？”杨青辞淡淡道，仿佛楚先生探脉探的不是自己。
楚先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能道：“杨姑娘好好休息，某先回去。”说完楚先生握紧拐杖，准备挪出去。楚先生动作虽然慢，但自觉还算是平稳，然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声，接着是被子掀起的声音，然后楚先生就感觉到一股温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竟然横抱起自己，楚先生心中一惊，暗器已经握在手中。
“你无需如此强撑着。”杨青辞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楚先生手中的暗器放下，却发现自己被杨青辞横抱着，内心中的震惊竟然一时间都难以消散。
受了伤的杨青辞抱着楚先生这么个大男人依旧四平八稳，还很轻松得颠了颠：“楚先生这么轻，看来平日里要多吃一点了。”
楚先生忽然猛咳，杨青辞悠闲得拍拍楚先生的后背，还问：“楚先生要喝点水？”
楚先生连忙摆手，缓了缓，才将咳嗽压下，尴尬道：“杨姑娘先在在下放下，某没事……”
杨青辞没有搭理，自顾自得抱起楚先生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再轻轻松松得将他放在床上，还盖上被子。
楚先生躺回自己的床上，一直疯狂跳的心总算找到了安静得地方。“多谢……”楚先生还没有说完，杨青辞就将楚先生的手按住，一手就搭上了楚先生的脉。
刚刚楚先生把了杨青辞的脉，这会儿杨青辞要把他的脉，楚先生没什么话说：“杨姑娘力气倒是少见……”
“楚先生大概没有抱过我的琴，我平日这般琴重八斤，可单手托举数时辰，从小练起，自然是有力气——李长松竟然用的是如此虎狼之药，怪不得。”刚刚还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杨青辞忽然周身一片冷意。
刚刚才觉得缓了缓的楚先生莫名又觉得有些危险，正准备解释，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长松呢？”他醒来这么久，怎么没有见到李长松？
杨青辞瞥了楚先生一眼，似乎在说你才想到。“你们与刀魔一战，刀魔虽然死了，但是你受了重伤，鎏金刀客失了一只手，这都还好，只是寒松老人伤了心脉，加上年纪大了，恐怕撑不过来，李长松一直守在他旁边，片刻不敢离开。”
楚先生愣住，反应过来杨青辞话中的意思，怕是寒松老人撑不住了。“寒松老人只有一孙女在世，可通知了她？”
“通知了，听闻在赶过来的路上，有李长松给寒松老人吊命，应当能撑住。”
楚先生晃神，一时间西边的局势还有徽东商会的继承人，但是最终这些事都退去，楚先生叹了一口气：“这事也是我思虑不周，对付刀魔的事不该拉上他老人家。”
“楚先生这么厉害，是不是准备一个人自己去杀刀魔？”杨青辞冷嘲热讽。
楚先生明智得没有再提：“我还是先去看看吧。”接着楚先生挣扎着想起来，却是被杨青辞轻轻一指按住。
“你到关山来，算了那么多，应当也算到现下的情形，那机关椅带来了么？”杨青辞居高临下得问。
“带了，在长云那，某并无大碍，可以直接去……”
杨青辞毫不犹豫得打断；“或者，我抱你过去？”
楚先生马上不说话了。
寒松老人确实不大好了，李长松熬了几天几夜，都只能用上好的药材吊着最后一口气。楚先生到的时候，寒松老人费力得睁开眼睛，低声道要和楚先生单独聊聊。众人知道寒松老人这是在嘱咐后事，除了李长松，其余人都退出房。
王之薇看着推楚先生进来的杨青辞，忍不住戏谑得眨眨眼，但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调侃，杨青辞先问道：“寒松老人到底如何了？”
王之薇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在医道上还是别有建树：“寒松老人这是寿数尽了，回天乏力。”
杨青辞点头，表示明白了。“寒松老人忽然离世，也不知道东边局势会如何。”
屋内，李长松没有停歇得给寒松老人施针，堪堪让老人能开口说话。
“先生，老朽怕是要有愧于你了。”
“老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是某思虑不周。”楚先生连忙道。
寒松老人费力得摇头：“身在其位，当某其事，只是老朽撑不下去了，东边的事情也还未安排好，是老朽之过。”
寒松老人闭上眼，休息片刻道：“我最放心不过便是我孙女，虽然我手把手得教导落梅，但是若让她撑起东部，我仍是不放心。我死后，徽东商会恐怕有诸多变数……范老可信，韩家，朱家怕是不会信服落梅，还请先生帮落梅立住脚跟，不过……”
寒松老人脸上已经涌上死气，然而楚先生却不敢打断他，若是他此刻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不过也请先生考验考验落梅，若是落梅不堪大任，东边怕是劳先生另谋他人了。”
“某明白，某必会尽心辅佐落梅。”
寒松老人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公事，私事却是只字未提，楚先生有心要问，恰在这时，有一白衣打扮的公子冲进来。
“爷爷！”白衣人看见病床上的寒松老人失声痛哭，此人正是寒松老人唯一的孙女松落梅。
楚先生看着伏在床边的松落梅，知趣得自己摇着机关椅出了房间，将仅存的时间留给爷孙两。
“如何了？”杨青辞看见楚先生出来问。
楚先生叹了一口气，只是摇头。众人候在房外，不约而同得都没有离开，又过了半盏茶，里头的哭声忽然变大，最终——寒松老人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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