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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仰


  季程平静的看着沙发里的人。站在那里,半晌都没了别的动作。他很平静。
  这是被无数次折辱过后才显示出的平静,或者说是波澜不惊。
  杨锐同样看着他,他也是平静的,可是眼底却压抑着怒气。沈清当初选中他不是没有原因。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能很好的敛藏情绪。

  可是在季程这里,连杨锐自己都想不起来,是第几次这么情绪失控。
  半晌,他弯腰,将地毯上一分为二的酒杯捡起来,从善如流的将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动作从容的就像是之前那么多次,他将一身痕迹喘息不已,却又极度不甘愤恨的人压在床上、沙发上、车里、地上,甚至是摄影室的换衣间里。……不管哪里,对于季程来说,他就像垃圾一样,被他对待。

  “有时候我挺佩服你。”扔掉碎片的人靠在沙发里,只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就将刚才的怒意压下了。重新换上了一派从容清贵。

  季程看着他,没说话。

  “总是嫌弃生活过的太顺,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找不痛快。”杨锐说。

  季程抬眸看他。
  他五官立体精致,一双眼睛却生的并不温柔,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倨傲。青年随性的装扮,工作完太迟了,他直接回的酒店,因此脸上明显带着疲惫和烦躁。

  他低头,深呼吸。“徐斯寒,”
  杨锐看他。
  “我今天工作了一天,很累了。没精力和你乱七八糟的胡扯。”

  杨锐看着眼前瘦高挺秀的人,忽的笑了。
  他伸手摘下了眼镜,没了遮挡,目光就不加掩饰的直视过来。
  “我也很累,可是怎么办?”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又残忍又欠打的说道:“就喜欢见你不爽快的样子,你越是不爽快,我就越觉得放松。”
  季程愣了下,他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不再看沙发里的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摘了帽子丢到一边,上下唇一碰,只给杨锐一句不冷不热的“随便。”
  说完进了浴室,将门摔的很响,连反锁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交流的,只有表达了,并且表达的够清楚,对方才会共情,才会理解,才会听懂话。
  可前提是,就算是交流沟通,对方首先得是个人。季程觉得,和一个畜生连说话都没有必要。

  他洗完澡出来,杨锐还没有走。
  不但没有走,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酒,两大瓶放在桌上,他正摇着杯子,慢慢悠悠的喝着。
  季程直接无视了他,他躺上床裹紧了被子,连一只眼睛都没露出来。
  至于身后的人……他爱待就待,人总不能被拿捏一辈子。总有那么一天,或许他的忍耐也就到了极限。

  尊严、名声、脾气,这些或许在他无法忍受的时候,也会不值一提,就不会在乎了。
  或许是白天太累了,又或许是每次面对徐斯寒,总是能耗去他全部的精力和耐心,季程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坐在沙发里的年轻男人,喝着酒,视线却一直看着床上躺着呼吸逐渐匀称的人。眼睛清亮,却又复杂,像是盯着到嘴边的食物,又像是盯着自己失去很久,却又突然得到的玩具。
  这么些年了,他更像是饲养了一只牙尖爪利的猫。这只猫曾经挠伤过他,让他有了心理阴影,咬牙切齿了很久。

  后来有机会,挠伤过他的猫落到了他的手里。杨锐细细的想了很久,该怎么对付这只不识好歹的家伙。按照他已经烂到没边的内心,直接手上用力掐死,才算是正常的。他也打算这么做了,可是到手的猫又挠了他。
  他这才饶有兴味的认真思索,最后终于快意的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一瓶酒一个人喝了大半瓶,不像祁行臻,他的酒量并没有多好,也不贪杯。
  他拎着酒瓶,慢慢的走到了床边。

  仰头喝了一口,伸手拽开了被子。在睡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按住了他。
  一口酒,猛的灌到了口中。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封着嘴巴艰难咽下去。

  原本冰凉的酒,因为从他的口中渡过去的,有了温度。可是季程恶心的只想吐,干呕着,却又喉结滚动,将那液体吞了进去。
  一些从两人接触着的唇角流出来,滑到了洁白的枕头上,晕染开,浸.入进去了,颜色慢慢变的浅淡。

  随着酒味,身体被翻了过去。
  度数并不低的酒,他一口接着一口的灌。不许他吐出来,一点点的瓦解了意识。
  眼前是阵阵白光。身后是难以抵挡的滚烫身体。季程觉得屈辱,难堪。

  可是他太累了,没有那么激烈的反抗。
  这是这份难得的沉默和木然,让施暴的人兴奋倍增,甚至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激动和亢奋。
  窗外一片静谧,夜很深了,再热闹的都市,也总有孤寂的时候。
  当被束缚住的时候,不能动作,不能说话,耳边都是不堪入耳的声音。人的嗅觉往往格外灵敏,杨锐关了灯,房间里面只剩下一片黑暗。
  其实看不到身上的人,可是周围却都是他的味道。一种清冽的须后水味,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还有那种特别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和在第一次季程在医院见到徐斯寒时如出一辙。
  这也是后来,他最熟悉的味道。他厌恶的,痛恨的,排斥的,后来都由这个味道的主人给予。

  自伸手伸手拥着他,抚摸着他的胸膛,无不亲昵的说:“你有反应了。”
  徐斯寒抓着他的手,去抚摸那一处的火.热。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季程记不清了,甚至有些恶心的不想回忆起。

  第一次见到徐斯寒,是威亚出了事故,季程右手骨折。
  给他处理伤口的就是徐斯寒,彼时他儒雅清贵,说话很温和。
  他替他包扎了伤口。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见到有记者堵在门口,他很敏锐的察觉到季程并不想要记者看到,于是随和的提议,可以坐他的车一起离开。

  他送他回了酒店,临下车的时候自我介绍说:“我叫徐斯寒。”

  季程有些奇怪,因为在医院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称呼他为杨医生。

  后来去医院复查,也是徐斯寒检查的。季程记得,他拍完片子去办公室找他,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人蹲在地上,捡起一个滚到脚边的皮球,他眉眼温和的将皮球递到了小男孩儿手里,
  医院里的小孩子,好像都特别爱找他玩儿。
  他也很有耐心,话不多,但总是儒雅的。

  猛然的喘息拉回了季程的思绪。
  他突然觉得很讽刺。

  人还是那个人,连此刻身上的味道都一样。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是假的……

  -

  陈钊是顶着大日头去找郑译的。
  在一个有些破旧的饭店门前,他下了自己改装过好几次车前,摇着车钥匙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能确定那个站在门口抽烟,身高目测188+,瘦高帅气的寸头年轻男人是杨锐口中的人。

  谁也没告诉他,这来的又是一个长相体面的人。
  陈钊不禁想,现在小偷小摸,贪.赃枉.法也看脸了么?

  郑译也注意到了他,捻灭烟头,朝着他走了过来。声线清冷道:“陈钊?”
  陈钊点点头,说:“祁哥让我来的。”

  陈钊又一贯被杨锐和祁行臻压迫惯了,以为来了个新人,自己可以翻身把歌唱,可是实在摸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本领,或是什么特别的身份。
  陈钊想装装爷,也不太敢。

  于是他道:“我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排除一切万难,将里的东西送到酒店去。”
  前面是红绿灯,两人停下来等。

  郑译一手插在兜里,随口说:“排除万难就可以,一切就免了。”
  “怎么?”

  红灯成了绿灯,郑译抬步往前走,陈钊愣了下,跟上去问:“怎么?”
  郑译说:“表达有问题,‘排除一切万难',”他停顿了会儿,点评:“病句。”

  陈钊:“……”

  他暗自砸吧了会儿,又瞄了一眼身边这个一看就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想不到还是个文化人……陈钊对文化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主要还是被陈子言折磨的太狠。他是真想不清楚现在学校里怎么弄的,陈子言每次回家都一堆乱七八糟的作业,不会写了就跑来问他。

  陈钊能认识几个大字?看着那些数字还有看不懂的鸟语,一个头两个大。可偏偏在外甥面前不想跌了自己文武双全的份……他吃了不少亏,也闹了不少笑话。

  两人将东西送去了酒店,按照规定放在前台。
  从酒店出来,陈钊就找着机会和郑译聊天。

  郑译上下打量了陈钊,敦实的体格,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络腮胡。只是说话总有一些傻气……
  陈钊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傻气的帽子,于是问:“你打哪儿来的,怎么跟着祁少混了?”
  郑译没说话。
  陈钊又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哈,就是觉得你是个文化人,有学识有见识的,怎么干了这行?”

  郑译又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随口道:“做不好其它事,就干了这行。”
  陈钊显然不信。
  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那就是缺钱咯?

  郑译沉默了一会儿,问:“好几天没见着祁少了,他在忙别的事?”
  陈钊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慢悠悠的吐着烟圈,说:“不光祁少,连杨先生也没踪影。估计是……”
  他话到嘴边又停下。

  郑译问:“怎么了?”

  陈钊原本不想说,可半晌还是没忍住八卦道:“男人也就那点儿事儿,可能是找女人去了。”
  “……”
  陈钊不禁又感叹了一句,跟卖弄自己那点晃荡的才学似的:“你说现在,本来就男女比例失调,光棍那么多,结果呢?有些男的还一次性霸占好几个女的。不道德。”

  “哦?”
  郑译绕有兴味,“这么说祁少也在忙女人?”

  陈钊吐了烟,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开口说“哪能啊,他正专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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