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遇鬼
符岳浓的神识回笼，他看向周围，自己正躺在床上，木雕的床看着很是精致，应该是在古代。符岳浓起身，摸了摸披在肩膀上的长发，走到了铜镜前，在里头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符岳浓轻轻叹了口气，看这个镜子，别说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来了，就是封建迷信都还没被破除。他摸不定现下在哪个时代又是那段历史，打量了房间一圈，穿上了挂在一旁的青白色道袍，正了正冠，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妥这才推开了门。
“师父，”门外有两个小童，见着他出来迎了过来，“马城主要您去岸芷院。”
符岳浓摸不清现在的状况，点了点头:“走吧。”
他向前走去，没人看出他压根不知道岸芷院在哪。看着符岳浓向前走，两个小道童跟了上来，有些不解:“师父，您今天不带浮尘吗？”
符岳浓脚步一顿，声音平静:“无事。”
他借着这里灵气充足，一步一卜卦算出了岸芷院的位置。
他一进院子，就感觉到了一丝妖气。不等他去追那丝妖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当自己疑神疑鬼，感觉错了。
“严大师。”
随着这句严大师，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涌进了符岳浓的脑子里。这人名叫严奇，道号行舟君，原本是蜀山道士，后来为了钱与名利走上了歪门邪道被逐出了山门。他虽然沾染的是歪门邪道，手里也有人命，但只看外表，却是个清冷傲然，超凡脱俗的高人模样。
他被逐出山门后，所作所为更是变本加厉，原来还有点的良知彻底没了，只要给的钱够，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
他在道家人人喊打甚至给他下了追杀令，但在官场却是颇有盛名，以至于不少达官显贵出手保他。
他这会是在姑臧的城主府，这城主姓马名宁远。请他来是为了复活去年过世的亡妻。他给的钱很多，严奇自然没有拒绝。
禁术里要求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命献祭才能够复活死人。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价很高。
施禁止的要求苛刻，但或许是因为救妻心切，马宁远废了一年时间真就找齐了，需要的东西。
符岳浓走了进去，被侍从环绕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应该就小道童说的马城主。符岳浓点了点头，余光看向他身前地上躺着的五花大绑的人。
“严大师按着您的要求，我是废了千辛万苦才找来了这最后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男子。您看……您什么时候能施法救活我娘子？”
符岳浓假装掐指一算，道:“时辰未到。”这是马宁远找来的第十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人是做鬼仆的上好选择，当时严奇贪心，多说了一人，想要昧下给自己驱使。
“还要多久？”马城主急切道，这看起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还是个痴情种。
符岳浓抿着唇看了眼马城主，又看向躺在地上突然开始挣扎的少年。因为符咒的缘故，他从第一眼看出了这就是霍珂。
马城主以为自己这话引得了大师不悦，连忙改口:“我不是催您……”
符岳浓抬手止住了他的解释，道:“十日之后，满月之时。将这人送去我那，我需验明这人符不符合要求。”
符岳浓挥了挥手，要送霍珂来的人退下，自己出门吩咐了小道童看好门，这才关上屋门走回了霍珂身边。
霍珂见着他整下得更加厉害，被堵着的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霍珂。”符岳浓蹲在他身边，轻声道。
少年听到这两字，瞪大了眼睛，挣扎和咒骂一下都忘记了。
“别出声，别挣扎，我先给你解开？”符岳浓看了眼少年被麻绳磨破的手，等着霍珂点了点头，他这才伸手解开他绳子。
霍珂坐了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伸手把堵在嘴里的布扯了出来，呸了好几下。
“你是谁？”霍珂附身的这少年看着就十五六岁，一双桃花眼无辜得很。
符岳浓起身走到圆木桌边上，倒了杯水:“霍再先生找我来的。”
霍珂一听霍再的名字，心中的疑虑消了不少，他起身坐到了符岳浓对面:“我这是穿越了是吗？你怎么穿越过来的？我们怎么回去？”
他受够了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吃不好穿不暖。
符岳浓将水杯推到他面前:“不是穿越。”
符岳浓将遇鬼说给霍珂听，又问他:“你来这多久了？”
霍珂喝了口水，好一会才接受了符岳浓给的设定:“已经有半年了。所以说，我们现在是在我遇见的鬼的回忆里？我们需要解了这只鬼的心结才能回去是吗？”
符岳浓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霍珂昏睡了大概有六天，所以这里一月，外头一天。
霍珂附身这人名叫丁栩，从小跟着家里行商，常年在西域长安两头跑，做的是陶瓷生意，家里也算是富贵的。
谁想三月之前，遭逢山贼，一家子被杀的杀抓的抓，山贼见他长得好，原本打算把他卖到小倌倌里头，是马宁远的人半路上见着了，把他从山贼那里买了过来。
符岳浓从一旁拿出了笔墨纸砚，在圆桌上与霍珂分析着如何破梦。霍珂附身在丁栩身上，丁栩大有可能就是霍珂遇见的那只鬼。
严奇要拿丁栩或者另外九人中的一个做鬼傀儡，其余九人血祭以复活马宁远的妻子，这九人灵魂不复存在，那丁栩应该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要破这个梦，或许该让丁栩活下来。估计他还怨恨着要他家破人亡的山贼，他还想着报仇。
马宁远对严奇没有什么监视，他在城主府也能出行随意。不过严奇收了马宁远钱财的时候，马宁远留了个注意，要严奇下了个有不复活他妻子走不出姑臧的誓约。
严奇所为逆天，却仍然守着天道束缚。
先不管怎么破梦，丁栩别死了才是关键的。他死了，霍珂也活不下来。眼下只能先拖着马宁远延缓施展禁术，再说了符岳浓不会也不能搞出那种禁术。
符岳浓看着自己画的思维导图，略微发愣，没有一点头绪吗？
霍珂喔了一声。符岳浓抬头看他，他一脸羡慕:“大师你字真好看。”
符岳浓捏了捏眉心，对霍珂的注意点略感无语:“你怕吗？”
“怕什么？”霍珂侧着身子看着符岳浓的字。
“破不了这局，你会死。”符岳浓如实说道。
“那不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什么，谁，说过人固有一死。”霍珂耸了耸肩，他都来这小半年了，早就说服了自己在原来世界死了的。
符岳浓看向霍珂见他神色平静，不像是假话，好一会他说:“司马迁。”
“什么？”霍珂一脸茫然。
原本二人是想这么拖着的，谁想符岳浓这一觉睡醒，就到了禁术施展的现场，因为禁术凶险，只他一人在院子里。
符岳浓不能控制严奇的动作，看着眼前那几个少年的血顺着阵法被阵眼的玉棺吸收，黑云压城，就是符岳浓不开天眼也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鬼。
符岳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末法时代那些捉妖捉鬼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打小闹。严奇在禁术这方面就是个天才。
原先在岸芷院一闪而过的妖气突然又出现了。符岳浓没有太多注意的，他借着严奇的目光找着霍珂。
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他在哪里，符岳浓没多少担心，遇鬼的幻境没破说明霍珂还活着，他还没被管家叫醒，说明时间没有过去太久。
严奇也感觉到了妖气，在冲天的鬼气里那妖气显得格外突兀，他抿着唇，一手拿剑念着咒语，一手从怀里拿出了攻击类的符纸，眼睛扫视着周围。
禁术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不容有一点错误。就在最后一步时，从一旁冲出了只黄鼠狼，冲向了玉棺。
严奇的符咒追不上黄鼠狼的速度，九名少年少女的灵魂连带着禁术的势和阴气就这么被黄鼠狼给吃了。
严奇受了反噬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单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认出了那只黄鼠狼就是马宁远。
从出山后事事算计，没有一点吃亏的严奇没有想到自己在马宁远这上了当，他擦了擦嘴边的血，道袍沾上了血迹。
他的身体受了重创，救不活马宁远的妻子，他离不开姑臧。这明显是被马宁远摆了一道。严奇被血染红了的唇抿紧，多年浸淫禁术，虽然表面上仙风道骨，内里却阴暗又充满戾气。他扫了眼因为阵法被吸成干尸的九具尸体，已经盘算着怎么做黄鼠狼干了。
他冷冷地盯着马宁远，黄鼠狼吸收进了禁术的精气落在了地上变回了城主的样子。他走到了严奇的身前，满面春风得意，是大补后的红润:“大师，这还得多谢你。为了答谢你……”马宁远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他伸手摸着严奇的脸，“不如你留下给我做夫人吧。”
严奇眯了眯眼，提气将剑挥向马宁远。但刚才的反噬实在太严重，只一剑就没了力气。
马宁远灵巧地躲开他的剑，又顺势抱住了倒下的严奇:“对了，还剩下的那个人，叫丁栩是不是？不如你们一起？”马宁远发出桀桀的笑声，“大师你这投怀送抱得真快。”
严奇闻见了一股异香，随后昏了过去。连带着符岳浓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严奇再醒时，躺在原先的房间，不过符箓，道剑都不见了，他那两个小徒弟也没了踪影。丁栩站在他床边，给他擦着脸。
符岳浓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霍珂，霍珂露不出这种战战兢兢，小鹿一样的神色。霍珂大概与他一样，能看不能动。
或许是严奇的长相不像坏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起被落在了这个院子，丁栩逐渐对严奇放下了戒备，他当真关心着严奇的伤势，很贴心的照顾着严奇。
符岳浓感觉到严奇原先不屑丝毫不将丁栩放在眼里的心好像发生了些变化。那点细微的变化，怕是严奇自己都没察觉。
马宁远应当是在吸收那些灵魂，半个月都没过问过他们。严奇一点点疏导着因为反噬乱流的真气，这半月也仅仅是能下得了床。
符岳浓再一次能控制身体是，是马宁远来了他们的院子。他的修为似乎上了一大个台阶，心情很好，见着丁栩一把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上下其手。
符岳浓一眼对上了丁栩的眼睛，屈辱又委屈。他想到霍珂的样貌，张扬又自信，他抿着唇，在马宁远带着猥琐的笑招他的时候，平静地走了过去，一拳砸在了马宁远的脸上。
然后趁着他没反应，将丁栩拉到自己身后。他的手握住丁栩的手腕时，霍珂也控制住了身体:“太tm恶心了。卧槽。”
符岳浓瞥了霍珂一眼，明明套着丁栩的壳子，却能一眼分辨出里头的是不是霍珂。
马宁远没想到严奇会这么赤手空拳地打他，他站起身子，没有一点被打的生气，看着符岳浓:“严大师是不开心我忽略了你？”手罢伸手有去抓符岳浓。
符岳浓松开了霍珂，给马宁远就来了个过肩摔。马宁远还没反应过来，他用力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他就晕了。
霍珂一脸惊艳:“严大师，你好厉害。”他对着马宁远踢了两脚，刚才恶心的感觉还在。
符岳浓松开马宁远，看了向霍珂:“这个院子西侧直接通向了府外。快走。”
说罢，就拉着霍珂向外头跑去。马宁远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有了戒备，严奇受了重伤用不了法术，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一只化形的大妖。
马宁远明显是个断袖，要不然就是男女通吃。现下不是能不能活着的问题，是符岳浓，断然不想被马宁远占便宜，虽然身体不是他的又是在幻境，但他能感知到。
院子里的守卫被马宁远调走了，他两走得很容易。
不过才到城门，马宁远派来的人马就追了过来。严奇的誓约起了效果，原本晴朗的天，此刻乌云密布，隐约要打雷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不在意天罚拉着霍珂向外跑去。一路上都在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他两停在了一处吊索桥前，符岳浓看着头顶就要落下的天罚，将霍珂推到前面:“霍珂你先过去。”
霍珂回头看他:“大师！”
“快过去！”符岳浓哪有空和霍珂扯这些没用的。
在符岳浓催促下，霍珂小跑向前，要是换个人底下是万丈深渊断不敢这么跑，但是霍珂这些年玩的极限运动多了，就没有什么害怕得。
等着他过去了，招呼着符岳浓过来，结果一眼看到符岳浓拿着石头，划着吊着桥的麻绳。
后头的追兵已经要来了。
“大师，你干什么，快过来。”霍珂有些着急道。
符岳浓看了眼他，加速划着麻绳，等着追兵到跟前了，桥断了，天罚也跟着打了下来。
霍珂最后一眼就见着符岳浓站了起来，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好像说了什么，雷声近在耳边，他没认出了符岳浓的嘴型。霍珂忙喊道:“你说什么？”然后茫然地看着符岳浓，他被雷击中落入了深渊，眼里的茫然逐渐被惊慌代替。
符岳浓先霍珂一步醒了过来，被雷击的疼痛，深刻到了灵魂里。他脸色苍白，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缓了好一会看了眼手机，他大概入梦了一天半。
“怎么样，大师？”老者似乎一直注意着这个房间的动静，很快就过来了。
符岳浓看了眼霍珂，他身上黑色的纹路在消退，阴气也在消退:“没事了，他过会就能醒过来。”
“多谢。”
符岳浓摇了摇头，他起身道:“我先走了。以后的事直接和蔡明联系就行。”
老者点了点头:“您稍等，我让人送您。”他打了个电话，喊来了司机，然后把符岳浓恭敬地送出门。
“还请您对少爷的事不要声张。”老者嘱咐道，霍氏在洛州有头有脸，若是传了出去影响不好。
“好。”
符岳浓坐在后座上，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个雷劈得他现在脑袋还在痛。
“您去哪？”司机问道。
“洛大。”
他这时候赶回去，还能赶上晚上的课。
符岳浓在被雷劈的那一下，才知道霍珂遇的鬼不是丁栩是严奇。
实际上，当年，他畏惧天罚没有离开姑臧，连同丁栩被囚禁在了城主府，他的道心因为一次又一次无法逃脱被碾得稀碎。
他与丁栩被困在城主府整整三年，丁栩对他很好，用三年磨平了当初天赋异禀，不屑天道，逆天而行的青年的棱角和冷傲。
因为丁栩，他选择了忍辱负重的活下去。每到他想要一死了之，总会想到若放着丁栩一人承受，他那样脆弱的人怎么能受得住。
直到来了个道法高强的天道师，一眼看破了马宁远是妖，收了他。他们才得了自由，丁栩与他都是没有家的人，在得了自由之后，二人也没有分开。
时间没带走那三年带来的噩梦，丁栩当初小鹿一样的眼神早就不再有了，忧思过重的他没几年就死了。
之后剩严奇一人，没人知道这个普通的代笔是曾经道家卷动风云的叛徒，是不顾人命滥用禁术的妖道。
严奇孤独又寂寥的过往了剩下的寿命。要他后悔了一辈子的是，自己当年恐惧天罚的懦弱，若是当年他带着丁栩离开城主府，纵使他死了，也好过那样三年。
符岳浓误打误撞走了他想要走的那条路，所以带着霍珂走出了幻境。
符岳浓带入了自己，想了想，若是他是严奇他真的有面对天罚的胆量吗？修道之人，对天罚的畏惧刻在了骨子里。符岳浓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他不会将自己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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