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十章对峙（1）
君安等了半晌，察觉身后一直没有动静，便回头看去，只见韩郑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
君安拍了拍韩郑的肩膀，“你是阿染的徒弟，她肯定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大婚之礼。”
韩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君安便继续说：“婚礼的日子定于除夕当日，我已在月柳镇买下一所宅院，典礼和喜宴便在宅院内举行……”
“嗯。”
“届时我会带领迎亲队伍去韩家村的竹林小院接亲，将阿染迎娶回家。”
“嗯……嗯？”韩郑终于回过神，意外道，“师父要从韩家村出嫁？”
“是。”
君安想着，自己与阿染相识于韩家村，韩家村便可算是她的半个娘家，而在竹林小院接亲则是应了人界的习俗。
虽然君安并不喜欢韩家村的那些人。当初阿染是如何被他们冤枉、被他们赶出村子的，他都历历在目。
是因为阿染喜欢，他才尝试着不那么讨厌罢了。
韩郑犹豫道：“大哥，那俺以后，还能见到师父吗？”
这话什么意思？君安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不会以为，阿染成亲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韩郑诚实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么想？”
韩郑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小心翼翼道：“俺其实特别害怕师父会像其他女子那样，成亲嫁作他人妇，一辈子囿于四方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洗衣做饭就是侍奉公婆、整日与妾室争宠……”
说到妾室，韩郑突然嚎了一嗓子：“哎呀！”紧接着忐忑不安地问君安，“大哥！你会不会纳妾啊？！”
操心的还挺多。君安面无表情道：“不会。”
韩郑长舒一口气，“俺就说嘛，俺师父长得那么美，医术又那么高，还有勇有谋的……谁娶了俺师父，那真是前世修来最大的福气！咋个可能三心二意呢……”
“韩郑。”君安打断他的话，问，“你很喜欢你师父吗？”
“当然喜欢啊！”韩郑说得理所当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妥当，于是挠了挠头认真斟酌道，“准确的说，俺是佩服师父、欣赏师父！俺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师父这样，既漂亮又聪明，还那么霸气自信的女子！真的是只看一眼，就一眼，便令人终生难忘啊！”
“……”
韩郑夸起阿染滔滔不绝，傻笑了两声又说：“像俺师父这样的女子，俺能见她一面就已经是上辈子烧高香求来的，哪里还敢想能拜她为师啊！！俺啊，真是有福气……俺现在就想好好当师父的徒弟，认真学习医术，若是将来十里八村的人生了病，能第一时间想到找俺来看病，便不算是丢俺师父的脸面啦！”
君安淡淡一笑：嗯，普普通通师徒之情，很好。
“反正俺觉得，师父必定是要成就大事的人，不可能也不可以变成笼中雀。”韩郑忽然收起笑容，盯着君安的眼睛严肃道，“大哥，你一定要对俺师傅好！俺师父也一定要得到世上最好最好的对待！就像，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没怎么上过学堂，只是偶尔去镇子采买，路过戏班排演的时候听伶人哼过几句，便全用在了此处。
虽无半分文墨，却是字字真心。
君安笑了笑，点头应好。
“阿染是自由的，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能做的，就是一直守在她身边，护她安好。”君安望向天际，眼神无比坚定，缓缓道，“她绝非笼中之雀，而是翱翔天际的凤凰，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她困住。”
只要她自己不因逍遥六界而令人难以寻觅，便谢天谢地了。君安心想，至于成就大事，还是罢了，平安足矣。
韩郑重重点头：“那俺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好。”
“大哥，你们需要俺做什……”
“咚锵——！！！”
突然一声锣响将韩郑震得一哆嗦，他瞬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捂住耳朵往响声的方向看去。
赵布才没想到这锣的质量这么好，轻轻一敲便是声如惊雷，震得他眼前花白一片，都瞧不清百姓们的脸了。
因着眼花，赵步才的表情显得有些迷茫。他使劲儿眨着眼睛，面对百姓说道：“诸位诸位，安静一下，现在，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赵步才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况，百姓人头攒动，人人皆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
赵步才笑着宣布：“今天，就是咱们月柳镇月柳书院正式成立的日子！”
掌声和叫好声哄然而起，众人在赵步才的引导下有序进入书院参观，而给孩童报名入学的妇女们则是排着队去找夫子登记交费。
韩郑跟着君安避开热闹的人群，来到了书院二层的藏书阁。
望着满架的书籍，韩郑忍不住感叹：“这里的书可真多！哎，镇上的娃娃可真幸运……要是，要是俺们村子里的娃娃也……”
想到之前村民们对阿染的态度，韩郑便不好意思将后半句话诉之于口了，默默闭上嘴，走到一排书架前，从架上随意取一本书视若珍宝地捧在手里翻看，没多久便看入了神。
君安来到另外一排书架的后面，右手托起阿染给的那两块小匾，左手指尖对着它们轻轻一点，小匾瞬间变大立在一旁。
“韩郑，你过来。”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君安侧身一看，韩郑的头都快埋进书里了。
君安走到他身后，问：“你很喜欢读书吗？”
韩郑眼皮子都没抬地回答：“嗯！俺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喜欢读书。可惜，俺们村子偏僻闭塞，没有几户人家有书。村子里的娃娃更是没几个上过学堂的，他们自小在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一点就跟着父辈下地种田，能算几个数就够用了，真正会读书会写字的少之又少。”
君安淡淡道：“那便让他们来月柳书院念书吧。”
“啥？！”
韩郑瞠目，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自己刚才难以启齿的请求，竟然就这样从君安的嘴里说了出来！？
韩郑怕听错了，小心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俺们村子里的娃娃也可以来这里念书？”
“不是我的意思。”君安解释，“这是阿染的意思。”
“俺师父……”韩郑突然就冒了泪，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师父……”
“阿染建此书院，就是想要附近村镇的孩子们都能有一个识字习武的地方。另外，她还租下了隔壁铁匠铺的后院，若是将来有村民不方便按时接送，孩子们也可以先在后院休憩。”
韩郑紧抿着嘴唇，鼻子一抽一抽的。
君安体谅地轻拍韩郑的肩膀，笑道：“你这样子若是叫你师父看见，她非得嘲笑你不可。”
“笑就笑吧……”韩郑用手背抹去泪珠，抽抽搭搭道，“俺师父帮俺、帮俺们村做了天大的好事，别说笑话俺几句，就是她要把俺杀了，俺都不带皱眉头的！”
这什么比喻？君安笑着摇了摇头。
韩郑把书放回原位，然后面对君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磕在地上，震起薄尘。
君安怔住，“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俺对不住你们！”韩郑神情凝重，“俺知道，当初在全村大会上发生的事，伤了师父的心……”
伤心？
君安的脑海里出现了阿染来到月柳镇之后吃喝玩乐、东奔西走、忙得不亦乐乎的画面，也是瞧不出哪里伤心了。
“其实后来，村长又找了别的仵作对那具尸体再次验尸，终于发现了尸体上的狼牙咬痕！村长挨家挨户跑，亲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每一个人！现在全村都知道俺师父是蒙了冤！他们这次没有和俺一起来月柳镇，就是因为心里有愧不敢前来！”韩郑跪在地上说着，突然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俺在这里替大伙儿道歉！对不起！！”
韩郑磕完头就一直伏身于地，君安没有叫他，他不敢起来。
“你该跪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君安表情淡然，瞧不出喜怒，拂了拂衣袖轻声道，“先起来吧，这件事，你是欠阿染一个解释，等她回来你自己跟她说，原谅与否全在于阿染。”
韩郑想了一下，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君安瞥一眼韩郑的膝盖，提醒道：“跪的那么重，记得去医馆看一下，切莫大意。”
看来这两块匾得另找人搬了。君安心里正念叨着，就看见赵步才朝他们走了过来。
赵步才问道：“这么热闹的日子，怎么没有看到阿染姑娘啊？”
“她去溪边钓鱼了。”君安笑笑，指着匾额说，“阿染让我给书院送来两块匾，麻烦赵镇长找人搬下去吧。”
阿染确实是去钓鱼了。只是当她来到溪边时，发现已经有人占了她钓鱼的地方。
那人，白眉白须白发，眼熟得很。
阿染走近一瞧，喜道：“呀，这不是许久未见的福德正神嘛！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钓鱼的老头旁边作甚……”
她越走步子越慢，笑容也渐渐淡去，仅又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露出万般嫌弃的表情，不想再靠过去。
老叟察觉到阿染的到来，对福德正神轻轻摆了摆手，福德正神便向老叟躬身行了一礼，朝阿染走去。
阿染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把石子，接连往溪水中扔去，水面不停荡起水花，而后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福德正神连忙快跑了几步，边跑边压着嗓子喊：“魔王大人！魔王大人！”
阿染没有理会，继续手上的动作，接连打出了好几个漂亮的水花。
福德正神在她身边站定，看了看她手中的石头子，略显难堪道：“魔王大人，您……呵呵，您挺喜欢打水漂的啊？”
阿染斜了他一眼，“像你这样不会说话的神官还真是少见了。”
说罢，她扔了余下的石子，拍去掌心的土，往老叟那里走去。
阿染在距离老叟五尺之远的地方停下，双手背在身后，冷冷淡淡道：“老头儿，你占了我钓鱼的地方。”
老叟不语，神情专注地继续钓鱼。
阿染乜斜着眼，装什么装？
此时，一条大鱼游了过来，正小心地咬着鱼钩上的饵食。
鱼竿微微垂动。
阿染立刻伸出手，在老叟收竿之前施法将鱼抓住，托在掌心并引出魔域之海的海水裹住大鱼。
大鱼剧烈地跳脱着，激起不少水花。
水花溅到了阿染的衣服上，她瞧了一眼，懒得去擦，心想反正有鱼吃了，其他的事便也都不再重要，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老叟见她要走，终于出声，说道：
“这鱼，本该是朕的。”
阿染笑了，停住脚步，背对老叟说道：“那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
老叟收起鱼竿，看似在笑，笑容里却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冷漠且倨傲。
福德正神颠颠儿的赶回阿染身旁，偷偷揪了揪她的衣袖，好心小声提醒：“魔王大人，这位可是……”
“是谁都不能跟本魔王抢鱼，毕竟这条鱼先到了本魔王的手里，福德正神，你说是吧？”
福德正神看了看阿染，又瞟了瞟老叟，颤颤巍巍地擦去冷汗，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这两位，他是谁也不敢得罪。
福德正神连忙说：“啊！小仙突然想起邻村有一妇人生了娃娃，小仙要赶去为小娃娃赐福，先告辞了，告辞告辞！”
话音刚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天帝怎么有闲工夫跑到人界钓鱼了？”阿染颇有闲情逸致地把玩起鱼尾巴，悠悠道，“莫不是天上神厨的阿谀，比不上凡间溪里的青鱼？”
天帝本就疏冷的脸上又敛去了几分笑意，挥手撤去脚边的渔具，同时换下了老叟的衣服回归本来之貌。
呵，换身衣服倒显得有几分人模狗样。阿染心想，随后奚落道：“天帝一向自诩天下之主，何必要与本魔王争一条小鱼，多有失身份。”
天帝说道：“先前你用石子吓跑了朕的鱼，现在你手里的这一条，难道不应该补偿于朕吗？”
“抓鱼各凭本事，何来补偿之说？”阿染不屑，“你要这么论，本魔王还可以说是你占了本魔王的钓鱼之地，你又要如何补偿本魔王呢？”
“强词夺理。”
“彼此彼此。”
原本阿染想着晚上把这条鱼炖了给君安补补身子，他最近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些什么，看上去有些疲惫。
但现在，阿染看到天帝因为一条鱼而脸色如此难看，便又不想杀这鱼了，决定把它放在大缸里好好养起来，时不常地欣赏一番。
“也罢，这条鱼便给了你。”天帝淡漠道，“朕今日前来并非为了钓鱼。”
阿染蹙眉，天帝这话说得十分不称她心意，那口气，好像这条鱼是他的赏赐之物一样。
无趣，甚是无趣。
阿染偷偷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与天帝废话，正拔脚准备要走时，听到天帝又说：
“听说你伤了仙界的几名仙童，可有此事？”
阿染停住，“有。”
她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从不否认，甚至有时候被旁人诬赖，也是将那些作奸犯科之事一并应下，偏不解释。
阿染觉得天帝如此问，定是有人告状，于是直接问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泽隐同你说的？”
天帝轻笑，笑里含有难以察觉的鄙薄。他没有回答阿染的话，而是说：“那些仙童伤得可不轻啊。”
阿染将鱼扔进乾坤袋里，说道：“本魔王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就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仙童，绝不可能活着回到仙界。尤其是那个叫言……言什么来着？”
“言肆。”天帝淡淡道，“仙童言肆受了极重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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