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十二章花灯（1）
阿染绕了几条街，又穿过几个小巷，终于在一处无人经过的偏僻之地停下来见到了魔君马侯。
马侯急忙上前向阿染行礼道：“下君参见魔王大人。”
阿染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还把魂魄放在一只猴子上，不嫌丢人吗？”
马侯摆出一副谄媚嘴脸，讨好般说道：“下君是奉阿虎大人之命前来送信，阿虎大人说要秘密行事，下君不得已才想了那么个办法……”
“行了行了，本魔王没工夫听你废话。”阿染不耐烦地直奔重点，“阿虎让你来送什么信？”
马侯将一封用火漆封缄的信恭恭敬敬地捧给阿染，道：“说是魔界的要紧事，若找到了您，务必请您立刻拆阅。”
要紧事？阿染接过信，扫了马侯一眼，拧着眉头道：“阿虎怎么派你来了？刑掖呢？”
刑掖乃掌管魔界刑科司的魔君，对魔王最为忠诚，也是阿染最敬重信任、关系最亲的魔君，却只在魔界七君中屈居次位。
阿染一直想杀了傲殷，将刑掖提拔至首位，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由刑掖去做。今日既是要紧之事，阿虎怎么不让刑掖来，反倒找了马侯这么个墙头草？阿染不由得多想。
说马侯是墙头草，那是因为他唯利是图，常在魔王和傲殷之间左右逢源、摇摆不定。
譬如此刻，马侯面前站的是魔王，他便对魔王卑躬屈膝道：“下君能为您效犬马之劳，是下君的荣幸……”
若是换做傲殷，马侯亦亦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同样的话。
自卖自夸还不够，马侯又挑拨离间道：“下君听说，阿虎大人此前也找到其他几位魔君托办此事，可他们都借口有事。连雾魔君说自己最近身体不适，暂时住进了刑科司。而刑掖魔君日夜照顾连雾魔君，根本抽不出身来送信。至于楠桦魔君，呵呵，魔王大人您是知道的，他一贯深居简出，除了处理坤舆所的事其他概不理会……”
连雾，魔界七君之四，掌管酬酢司，负责魔界对外的一切外交事宜。平日里属他最爱往刑科司跑，且动不动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鸠占鹊巢地赖在刑掖那里不走了。
而楠桦则是所有魔君里最低调温和的一位，排行第六，其下就是排于末尾的马侯。因此，马侯视楠桦为眼中钉肉中刺，逮个机会便要抹黑他一番，想要借此蹿到楠桦之上。
阿染却不理会马侯的自说自话。她只是心里感叹，连雾为了不让刑掖离开魔界，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外界也没有那么可怕呀！
阿染拿起信封反复看了看，火漆完好，上面印着一只虎头图纹，龇着虎牙，虎眼炯炯有神、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是阿虎的手笔。
她收下信对马侯说道：“你可以走了，回去以后告诉阿虎，本魔王要在人界过年，一时半会不打算回去，叫他把魔界的事情打理好，本魔王可不希望回去之后看见一堆烂账。”
马侯却没有动，一脸为难小心翼翼道：“魔王大人，阿虎大人说让下君盯着您务必马上拆开看信，真是急事啊……”
阿染斜睨了他一眼，终是在马侯的注视下拆开了信封，动作轻熟地将火漆完整取下，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马侯悄没声的凑了过来，也想知道究竟何事能让阿虎那么火急火燎地催他前来人界。来的路上他曾尝试偷偷把信拆开，结果手还没碰到火漆就被上面的虎头的一声吼叫给吓得缩了回去。
令马侯失望的是，此刻落入他眼里的只有一张白纸。
马侯心想：看来是写信者在信上施了法术，只有魔王能看得到信的内容。
马侯所猜不错，阿染只一眼便看完了信上的四个潦草大字：冢内异动。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信纸并把它放在了火漆上，红色的火漆顿时变成了一簇火焰将信纸吞噬的一干二净，灰烬都没有留下。
阿染望着那团火光，忽然脸色阴沉了几分，对马侯道：“本魔王看完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好的，那下君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若您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召唤下君，下君告辞！”
马侯又化作一团绿光飞走了。
阿染匆匆离开。她没有去找君安，而是七拐八绕地又跑到另一条巷子里，确定无人跟随后，扶着堆在巷道旁的杂物，设了个屏障藏身其中，蓦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火漆有毒！
阿染心中一阵恶寒。她盘坐于地，缓了缓神，心想：马侯虽不够忠心，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下毒谋害本魔王他是万万不敢的，是以马侯未必知道火漆有毒。
哎，这墙头草，定是又被他另一个主子当成靶子了！
阿染眯起眼睛，眸子里寒光毕现、狠戾闪动，暗暗嘟哝道：“好你个傲殷，阴险卑鄙都不足以形容你了！现在竟敢借他人之手拿毒来试本魔王？哼，看来本魔王对你太放纵了！你等着！”
若非马侯催得紧，阿染是不会当着他的面拆下火漆，给傲殷可乘之机的。
这毒附在火漆上，燃烧时化作气体吸入体内，虽不足以致命，却会让中毒者的四肢百骸仿佛被蚁咬食，酸痛难忍又奇痒无比。
若是平时，这种小把戏对阿染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解药，挥手间就可将毒从体内散去。
但现在不行。剔骨之伤，即便是好生休养还要养上一年半载，其外伤才可愈合，而且就算皮肉伤口痊愈，修为也绝对无法恢复成从前那样。对此阿染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她受伤后疲于奔波，衣食住行无一不寒酸凑合，伤情其实是日趋严重的。阿染闭口不提实情，是怕君安担心。
阿染运气调息了许久仍没有缓过来，后背冒出的冷汗打湿了新换的衣裳。剜骨处的伤口也再次裂开，沁出了血，血水与汗水相融，又反过来加重了伤势。
她强忍着疼痛，施法唤来了方还。
方还本在妍香阁制药，手里的灵草刚剁了一半，忽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在睁开眼时，方还已到人界月柳镇的小巷里了。他一脸迷茫，看见眼前有个屏障，散发的魔气十分熟悉，便试探地问道：“魔王大人？是您在里面吗？”
阿染隔空将他拽进屏障内，闭着眼吐出了一个字：“药。”
“药？什么药？”方还打量着阿染的脸色，奇怪道，“魔王大人，您的脸上怎么毫无血色？”
废话真多！阿染腹诽道，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方还事情的始末。
方还听后大为惊讶，面色凝重，略为责备道：“魔王大人，您怎么能剜骨啊！那会给您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啊！便是用尽六界奇药也无法挽回！您……”
“你管的未免太宽了。”阿染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冷言道，“你就说，有没有可以缓解疼痛的药？”
“唉，有！”方还拿她没有办法，认栽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变出了几包草药和一瓶丹药，解释道，“这草药外敷在伤口处，每三个时辰换一次药，有消炎除疤的作用，但前提是伤口上不能有腐肉，如果不幸已生腐肉，还得您自己把腐肉除去……”
说到此，方还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另外，这瓶是调理内息的丹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日后随着伤情好转可酌情减量，每日一次即可。”
阿染从小瓶子里倒出来两粒药丸吞了下去，又自我调息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果真不再冒汗也不觉得寒冷，除了浑身仍有稍许乏力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方还守在一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药效应该发挥作用了，便问道：“魔王大人，您感觉如何？”
阿染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明亮有神，惊讶地赞许道：“你这药叫什么名字？见效如此之快，真是不错！”
方还得意道：“名字尚未取好，毕竟才研制出来不久……”
“什么！敢情你、你拿本魔王试药？”
阿染心想：今日触了什么霉头，一个两个的，不是给她下毒就是用她试药！
方还连忙陪笑脸道：“不是不是，您不是第一个用这药的人，前两日我已经找阿虎试过药啦！这是确保没有问题了，才敢拿出来给您用的。”
“阿虎怎么了？”阿染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心头一紧，“他受伤了？”
“那倒没有……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方还道，“那天，阿虎派魔侍来八方来客找我，让我准备一些疗伤的药，可也不告诉我具体要治什么、给谁治……您也知道，我作为一位极具责任心的医者，不知道是什么病，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呀！
“可他又实在催得紧，我思来想去才想到制作这样一种丹药，药引子还是用的您上次拿来的鲛人泪呢！后来我拿着药去千思殿找他，他收下了药，却未曾见我。我便在魔宫等了几天，魔侍说阿虎已经试了药，确定没有问题，便让我多制作一些……”
没受伤就好。阿染放下心来，听着方还的喋喋不休，心道：我让阿虎替我守好千思冢，而千思冢与我的力量相连，前些日子我剜骨，冢内势必会产生异动。以阿虎的修为，或许是在平复异动的过程中碰到了麻烦，才让方还去制药的。
方还突然问道：“话说回来，魔王大人，您什么时候回魔界呀？”
“过完年就回去，怎么了，魔界有事？”
方还奇怪地看着她，“您忘啦，马上就到魔界的花灯会了，往年都是您亲自主持，今年您要在人界过年，那花灯会还办不办了？”
阿染曾于一百年前到人界某国游玩，见到了凡人举办的热闹的花灯会，回魔界后效仿其举办了一场，表面上说是辞旧迎新，其实是为了给那些魔者保媒拉纤，好让他们繁衍后代，壮大魔界新生力量。
没想到的是，花灯会的效果出奇好，喜结了不少琴瑟之好，解决了好多大龄单身魔者的姻缘问题。于是乎，魔界举办花灯会的传统就延续了下来。
今年阿染光顾着自己在人间寻乐，全然忘记了花灯会的事。她一拍脑门儿，暗道不妙：完了，怎么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唉，只能回去以后再找机会弥补了。
“呵呵，我……”阿染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把药包抱在了怀里，脚尖点着地的往后退，越退步子越大，最后索性不顾伤口开裂的溜跑了，边跑边道，“我不回去了啊！花灯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方还：“……”
这边，君安与越河刚在茶楼吃完一盏茶，抬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上狂奔。
君安一急，拎起买的糖瓜儿追了过去。
越河只觉得眼前刮过了一阵风，定睛一看已是瞧不见君安的影子，连忙小心地托着走马灯走出茶楼四处寻人。
“阿染！”君安跑到阿染身边，刚要问她去了哪里，忽就瞥见她衣服上的血污，再一打量，她面容狼狈，略显憔悴，顿时愕然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染喘着粗气扯谎道：“没事，碰上一条疯狗，被追了几条街……”
君安明显不信，“说实话。”
阿染被他看得心虚，正愁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便听见身后传来越河的声音：“君安啊，你，你跑的也……太快了！”
阿染忙指着越河，“你看，他在找我们……”
君安不为所动，坚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说了没事……”阿染嘀咕道，眼睛偷偷瞟向君安，不难想象他面具下的脸有多严肃。见他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阿染只好妥协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一些我再告诉你，行吗？”说罢还摇了摇他的衣袖。
君安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一丝松动，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掌心对着那片血污一挥，衣服上便恢复了之前的干净整洁。
阿染暗自奇道：君安的法术怎么进步的如此之快！
越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追上他们，等喘匀了气，忍不住对阿染抱怨道：“可算是找到你了！哎哟，你下次去别处还是跟他打声招呼吧！不过是一刻不见，瞧给他急得，刚才吃茶时跟我念叨了半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阿染听后笑出了声，对君安打趣道：“小郎君这么关心我呀？”
越河又撇了撇嘴，玩笑道：“你说，月柳镇就这么大，还能把人弄丢了不成？”
君安却连半分笑意都没有，连呼出的气都寒意十足。
他默默抓过阿染的手腕，感受到她纤细光滑的手腕在自己的掌心里不盈一握，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抽走一般。
说什么都不能放手了。君安不自觉地又攥得紧了些。
手腕处传来的力道令阿染哭笑不得。她低头看去，琢磨着方还的外敷药怕是给的少了。
越河瞧着两人郎情妾意，顿感自己站在这里属实多余，便说道：“行啦行啦，你们俩慢慢腻吧！我还有别的事，就先不跟你们回去了，咱们晚点见。”
与二人告别后，越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阿染本能地想要跟上去，结果手被君安狠狠地攥住，走不了。
眼看越河越走越远，阿染有些焦急，问君安：“不跟吗？也许能发现什么呢？再不跟就来不及……哎哎，卷卷咱们去哪儿啊？”
君安拉着她就走，不敢走快，刻意放慢了步伐，手劲儿却是没有丝毫松懈。
走了一阵阿染才发现这是回小店的路，不解道：“卷卷，时间还早，现在就回去了？”
君安不语。
阿染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因为自己不告而别、频频受伤又刻意隐瞒。她不敢再多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火上浇油。
君安也确实是在生闷气。自阿染受伤后，他连法术都不让她用，就怕影响伤情恢复。现在看见她伤势复发却不知被何人所伤，而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心疼？
快气死了疼死了！
君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决定先带阿染回小店，再想办法把自身的力量传给她。
若拥有本体是以牺牲阿染的身体为代价，那么这本体还不如没有！
阿染不知君安心中所想，一路沉默地跟着他回到了小店里。
待君安将房门繁琐、窗户紧闭，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犹如要吃人的样子，一步步靠近她的时候，阿染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小郎君，你，你怎么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染清楚君安不会伤害她，只不过他这样子实在反常。她误以为君安是因为本体较弱而被邪祟附体，正准备给他一拳把邪祟打出去。
不料，君安在距阿染二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先她一步给了她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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