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小城的秋夜并不闷热。走廊灯光略显昏暗，在暮色四合中，显得远处一片绚烂的晚霞更加摄人心魄，此时情感泛滥的少年在令人窒息的美面前不由心生宗教般的崇敬与莫名的心悸。

        同学们都浅笑着，满脸沉醉地望着晚霞，浮笙也不例外，她微眯着双眼，微微张开的嘴唇诉说着小孩子般的惊奇。他鼓足了勇气，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沉醉的侧脸。暮色时分，浮笙只有一边脸位于光亮之中，眼睫毛长而浓密，杏眼如碧波，闪烁着惊奇。

        这一刻的宁静与沉醉仿佛于时空之外凝固成了永恒，激起他心海的一阵又一阵涟漪，最终又沉到深处被珍藏。不曾想在往后的时光，这些美好却又会在人失意时予人以更深的遗憾。

        罗副校长随意地安插着位置，但身处走廊的学生并不能知道教室的落座情况。外校人少，很快就轮到了浮笙，那时他真如拙劣的赌徒，已无法沉住气，内心塞满了焦虑与不安，担心这唯一的“头奖”已被人捷足先登。好在走廊很暗，周围的同学很难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与满含焦虑的双眼，他如走上绞架的死刑犯，麻木地一步一顿，在绝望中期盼着命运的一丝机缘巧合。自诩“成熟淡然”的他此时显得格外不云淡风轻。

        终于，轮到他了。他轻舒一口气，满含期待地不经意的向内一瞥，浮笙旁边还无人。

        罗副校长笑容满面，指向了浮笙旁边的位置，道：“你就去做第三列第四排吧。”话音刚落，他已鬼使神差地向浮笙走去了。

        浮笙此刻真像是炙热的太阳，他只觉越是接近身体愈是发热，先是后背，接着是头皮，最后蔓延至全身。尽管少年仍像从前那样面色平静，但滚烫的身体与沸腾的血液已暴露了他的不知所措。

        他机械般地做了下去，只觉这陪伴了他近九年的桌椅突然变得陌生，不仅硌人，还始终无法将其调整到一个适宜的位置。而这种坐立不安却随着浮笙的一个微笑，立马无影无踪了。

        “你好，我叫浮笙。”浅淡的笑意，含羞的迷蒙双眼，与少女的天真纯洁结合起来，如山野深处的白色野花，洁白的美丽使人心生怜爱。

        “同学好，我叫常乐。”他努力压住声音的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短短六字，却道出多少，可仅仅六字，浮笙又能感受到多少。他只觉双眼逐渐发饧，避开她如花的香靥，低下头，在迷离中用余光看她白皙修长的双手。不安分的葱指像是在撩拨他的心弦，弹奏青春的懵懂乐曲。这秘密的快乐使他心神荡漾，他不禁又缓缓地抬起了头，悄悄看浮笙沉静美丽的侧脸。

        突然，浮笙的表情激动，十指交叉，对着门口的一位女生绽放出热烈的笑容，是先才坐她旁边的同学，这热烈的气息也感染了他。他故作沉静地明知故问道：“你认识她吗？”

        笑意还挂在脸上，浮笙对他点了点头，道：“对，她可是我最好的闺蜜。”

        “她叫什么？”

        “她叫张碧西，碧绿的碧，西边的西。”

        张碧西坐在了他的旁边，浮笙的热情像是触碰到了锐刺，立马萎焉，甚至空气都弥漫着她的落寞与失望。她偏过头，撇着嘴，无视了中间的他，就静静地看着张碧西，像是求助大人的委屈至极的小孩。他心中立马涌出了无限爱怜，以至于他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她对于自己的无视与脸上与和他内心强烈喜悦形成鲜明对比的失望。

        张碧西只是向着浮笙淡淡一笑，像是坏笑，幸灾乐祸的笑。接着用少女独有的利落的与他打了招呼：“你好，我叫张碧西。碧绿的碧，东西南北的西。”

        他缓过神来，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张碧西的脸。光洁如玉的额头，眉毛浓密，深色眼珠极为有神，一对酒窝浅浅，双唇鲜红微翘，极富活力，少女身姿与鼻梁皆十分挺拔干练，她身上散发着朝升的太阳般的气息。步入青春期后，他很少看见热烈入火的少女，大多幼时如太阳般闪亮的女孩在不知觉间收起了光芒，以他人言语自缚，并希冀一次惊艳的蜕变。而他却以为这反倒不美。

        张碧西的脸庞也是如艺术品可以为人所细细欣赏的，但当时他已成了偏执的看客，所以当时并没觉得张碧西是十分漂亮的女孩。

        忽然，一个略显幼稚的邪恶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作出了平生最热烈的表情，笑着道答：“同学好，我叫常乐。”说完，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脸，也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竟还有如此演技。

        张碧西似乎也没意料到他的热情，微愣后，立马一笑，低声道：“你是西湘中学初中部升上来的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略微向张碧西倾斜，将后背留与浮笙答道：“对。”

        “那你对学校的路很熟悉吧？”

        “应该不至于迷路。晚上我可以带你去食堂。”他在惊异于今日自己的异常时，也想像着身后浮笙的表情，这快乐是幼稚的，但他内心很是享受。

        “真的吗？那太好啦。不过，你和你旁边那个女生打招呼了吗？她是我的好朋友。”

        “嗯。她叫浮笙吧。”他并不言语，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那你可以带我俩一起吗？她在西湘中学也没有认识的人。”张碧西眼中期待的目光令他不禁动容。他心中那一丝畏惧也因这灿烂的光芒而消散了。

        “当然可以。”

        两人相识一笑，少男少女的懵懂试探令人沉醉向往，当然这其中不免会掺杂一丝情愫，但也仅仅是点到而止，像是夜晚连绵的小雨，缥缈无形的美丽便藏身其中，若隐若现。

        后来两人熟识后，张碧西问起了他们初识时他反常的表现。

        他只是打个哈哈，随口道：“我那几天神经出问题了，轻轻一笑就是那种表情。”

        “怎么可能。”张碧西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过眼中竟真有一丝犹豫之色。

        “怎么，我对你笑脸相迎还不高兴啊。你要我哭着求你和我做朋友吗？”

        他看着已笑开了花的少女不再言语，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的不矜持，被女孩抓住了把柄，不过还好她总是很容易被哄骗。

        不过他们初识那日，他的确因为浮笙心绪不宁，状态异常。

        教室中的座位很快被填满了，罗副校长挂着笑容，审视片刻后，道：“很好。希望同学们能在兼顾学习的同时也要处理好同学的关系，要向你身边的榜样学习，同时也要做身边同学的榜样”下课铃响起，接着是外面同学凌乱的脚步，嘈杂的喧闹。它们都像是有意般透过教室的每一个入口渗了进来，在教室内部回响。

        罗副校长表情并不变，似未听见，而是停了片刻继续道：“我当班主任有一个原则，就是从来不拖堂，不影响大家的休息时间，毕竟休息时间很短”直到教室的空气变得无比焦躁，一些同学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他终于道：“好，我想大家都饿了。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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