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杜千千拿钥匙开启了通往高一的大门，一眨眼，她穿着蓝白色校服站在楼梯上，应该是午休时间，她不知是上楼还是下楼，一脚踏空，把捧着练习册从下头办公室上来的李哲峰撞得偏了偏，他手不够快，没护住有一摞小山高的册子，哗啦啦撒在了台阶上。
三十多岁的杜千千要在经历过半生后表演出高中生的状态不太容易，一上来就见到李哲峰也太刺激，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打招呼还是该帮忙还是该道歉，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自己收拾完毕，侧身绕开她上楼。
杜千千脑子一抽，拽住了李哲峰的校服摆。
李哲峰一脸寡淡，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什么事。”
杜千千“我，我，我”个半天没“我”出个下文，只眼眶慢慢一红，指尖微松，彻底垂到了身侧。
李哲峰眸光一顿，似有疑惑，最终大长腿一迈走了。
杜千千盯着李哲峰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她这算不算精神出轨啊……那她跟文浩岂不是变成同一类人了？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一个女生风风火火跑进来关上门，发出一声低咒后推开点缝隙问杜千千：“同学，你身上有没有带面包啊。”
在那时候，女同学之间管例假叫大姨妈，管姨妈巾叫面包，男同学不懂女同学之间的暗语，还在小卖部闹出过不少乌龙。
杜千千摸遍校服口袋，只有一包卫生纸，她递过去：“我只有这个，你看能不能凑合下。”
女同学借过，隔着一道脏兮兮的厕门道谢：“谢谢你啊，不然我可能要变成全校第二个浴血狂奔的人了，你听说了吗？二班有个女生，balabalaba……”
杜千千：“……”就离谱，上一次她听到的版本还是她跟人打架，把大姨妈都给打出来了……
杜千千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点，还上了节她最讨厌最头疼的物理课，教物理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戴一副黑框眼镜，严肃得很，杜千千心理白跟她同龄了，瞧她一眼都发怵，她也有点庆幸没回到考试的时候，否则以她的脑子，哪里能记得住高中的知识。
她神游中，拿笔填满所有带框框的字，听到物理老师点到她的名：“杜千千。”
杜千千茫然地抬起头，没到提问的环节啊，怎么就叫人了？黑板上写的v=s/t、质点、弧长都是些啥啊，天书吗……
物理老师推了下眼镜，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赶紧去医务室。”
全班同学的眸光齐刷刷盯了过来。
杜千千诚惶诚恐：“我没事，谢谢老师。”
老师继续盯着教案讲课，同桌偷偷递给她一面小圆镜：“你的脸色真的不好哇，大姨妈是不是又来了。”
杜千千一听见大姨妈这三个字脑瓜子就嗡嗡嗡疼，她借着书本的掩护举着镜子看，镜中人眼眶微红，脸色发白，果真跟经血失调似的。
她偷偷转换角度，镜子里映出右斜后方李哲峰的面容。
她经历半生归来，对方仍是少年。
后桌的幼稚男踢了她凳腿一脚，趁老师不注意丢上来一团纸：往哪儿看呢，好好上课。
……就他这个次次稳居年级200多位的名次也好意思说她？杜千千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跟高中生计较，她随手将纸条又揉成团。
挺过难熬的四十五分钟，她回到了家，看了眼时间，13点45分，文佳树还在午睡。
她去的时候是13点35，这次待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也不知道那边时间是怎么计算的，总不会跟什么仙侠文里一样，走的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路子吧。
重回下学生时代很养人，杜千千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淤塞的心情也通络不少，晚上厨艺超常发挥，文浩连连指着他吃过的菜和骨碟里的骨头说：“你看我今晚吃了多少，宝宝，你妈妈现在越来越能钻研新菜式了啊。”
文佳树啃着一块酱骨头应声点头。
初初知道文浩精神出轨那会儿，杜千千反思过，她首先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是不是自己不够好，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不够贤惠，文浩的目光才会转移到别人身上，她还尝试过相信一句话：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但事实是，经过她一次次往返过去与现在证明，家里的饭菜再香，哪怕做的是满汉全席，外面的屎没尝过，文浩都想上去舔一口。
她能改变陈蓉与文浩的相处时间，能改变与婆婆的相处之道，能改变自己往日表现出的不足，但改变不了文浩的本性。
杜千千不得不承认，那个她所爱着的人，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其实就跟许多她所唾弃、厌恶、不屑的男人没什么区别，这才是最值得悲哀的地方。
文佳树暑期没课后开心到飞起，午睡半小时，就能精神到夜里11点钟，杜千千困得睡过去又被迫醒过来，听着文佳树在仅有灭蚊灯发出的丁点光亮中亢奋的叨叨叨：“妈妈，你知道《孤勇者》怎么唱吗？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杜千千嘘了声：“邻居们都睡咯，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的。”
“那妈妈，我们来玩接龙吧。”文佳树说的接龙是接汉字词，前两天杜千千为给他灌输新知识刚发明的新游戏，他一下便爱上了，早晨起床和晚上外出散步总要玩上一轮。
杜千千困倦道：“明天来，11点多了，宝宝再不睡长不高了。”
“可是妈妈我睡不着，那我跟你聊聊奥特曼好不好，请听题，奥特之父是谁，请选出正确选项：凯恩、艾斯、泰罗、盖亚、梦比优斯。”
杜千千只能记得住第一个名字：“凯恩？”
“哇，妈妈你怎么猜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杜千千按住他飞舞到自己脸上的手：“不要这么兴奋，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那最后一个问题，请听题，请问哪个奥特曼是女的：格丽乔、银河维克特利、托雷基亚。”
杜千千有气无力：“格丽乔。”
“哇，妈妈你怎么又猜到了！妈妈，那你知道……”
杜千千：“……”救命啊，到底是谁发明的奥特曼卡片，花钱就算了，为什么还得动脑子记。她只得用老办法装睡，不搭理喋喋不休的文佳树。
文佳树晃了晃她：“妈妈，妈妈？唉，看来妈妈是睡着了，我还是不吵她了。”
过了几秒钟：“妈妈你真的睡了吗？可我睡不着怎么办？妈妈抱抱。”
杜千千睁着眼睛，强忍住不理文佳树，文佳树见得不到回应，自己把小脑袋凑到了杜千千胸口：“妈妈，我这样压着你痛吗？”
杜千千装作睡意正浓，含糊其辞，文佳树小脑袋便往下偎到她腰侧，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
小家伙打了几个哈欠，抱着毛绒玩具翻来覆去地滚了几圈，最后终于小肉腿往杜千千肚皮上一搭，眼看着就要睡去，杜千千连接着手机的手表接连震动不断，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亦是发出光亮，文佳树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坐了起来，笑着说：“妈妈，怎么回事，有亮光！”
杜千千很想砍死这时候发信息来的人，她没去看讯息，迅速反扣手机，将手表的状态调为夜间模式，强制按着文佳树躺下：“宝宝你真的得快点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反正我又不用上课了，起不来就起不来呗。”
“可是妈妈好困，妈妈不跟你说话了哦，先睡了。”
等文佳树睡着，已经快要十二点，杜千千确认他睡着了才敢帮他往上拉好被子，摸了下他的额头和后背，确认没有出汗，她打开小夜灯，调到最暗的状态，俯身在文佳树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这才轻手轻脚下床去上洗手间。
杜千千迷迷糊糊睡过一阵，这会儿精神得很，她回房后打开手机看信息，皆是来自冤家闺蜜的。
第一条信息：群里消息看了吗？说是商量开同学会。
第二条：大部分人都同意去了，我没表态，等你呢。
第三条：你什么意见？你去我就去。
第四条：不过好像有点远，现在那边什么政策我没看，像我从首都回来的要是得隔离不是开玩笑呢嘛。
第五条：好像咱们班主任也会参加。
杜千千发了一连串地雷过去：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不能一口气全说完吗？微信不按条收费难受是吧！
闺蜜：你更年期提前了啊，这么暴躁。
杜千千：你侄子好不容易要睡着，又被你给吵醒了。
闺蜜：那你白天让他少睡点嘛，白天睡得多晚上肯定睡不着的啊，睡不着就起来嗨嘛。
杜千千：……
闺蜜：说真的你去不去啊？
杜千千退出聊天窗口到群里翻消息，又是热火朝天的99+，她手指都翻痛了才翻到顶，发现大多数都是说些废话，她回复闺蜜：这个时候开同学会，算不算聚众集会啊，会被人举报的吧，国家不是提倡云聚会吗，我今年扫墓都是云扫。而且怎么能搞出十几桌这么多人啊，你们班和我们班也就不到七十个人，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来。
闺蜜无语三连：大姐我拜托你好好看看，这是整个高中段的群啊！
都说一孕只傻三年，可杜千千是傻了三年又三年，她查看群成员发现果真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这群里，群名称括号里的数字她一直以为是群消息总数。
她现在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群里了，敢情就是一整个大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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