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传闻
今天的太阳暖暖的，人也容易昏昏欲睡。赵重霜看着铺开的药材，嗅着空气中独特的药香味，混杂着晴天独有的阳光的气味，慢慢神游开去了。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梦里的街道那么繁华，她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梦里出现的人，个个都是锦衣华服的高门子弟，她谁也不认识、也没法和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对应上。
梦境每次都破碎迷离，只有那个永远在场的男子能够让她感到熟悉。
他到底是谁呢？
……
扑啦啦的动静使她回过神来，是一只黄喙的鸟从她身旁飞过，停在了她面前的药材上。
又是这只鸟。
寻常动物并不喜欢药材的气味，偶尔有鸟飞停、有猫儿好奇，也不过是脚步轻巧地经过。可这只白底黑纹的毛团胖鸟，似乎钟爱这样的味道，总偷偷飞过来叼起一块就走，停在不远处的树上品尝。
懂药的人不多，懂药的鸟就更少了；难得遇见，也是有缘。草药本就取自天然，为人所用，现在回馈一部分给自然，也是应当。
赵重霜赶了几次，就也随它去了。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自己懒得动弹。
这鸟有些贼，看人不管它，就越来越大胆，现在更是大摇大摆当着赵重霜的面开吃。
赵重霜给这鸟取了个名，叫“黄药”，只是为了方便称呼。和赵大夫说起时，就可以说：“今天黄药又来过了”，而不是“今天那只白底黑纹喜欢吃药草的奇怪鸟又来了”。
黄药吃完，就又扑棱棱地飞走了，赵重霜也重新站了起来。
黄药落下一根羽毛，赵重霜走过去捡了起来。顺着方向捋了两把，赵重霜想了想，把羽毛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没什么用，但挺好看的。
“小双儿~来给季先生配药。”
正无聊的时候，赵重霜便听到赵大夫喊她。
“来了。”
赵重霜应了一声，立马往前边走去。
今天的账房先生看来是有账没算完，赶着回去，这才没过多久就已经看完了。
“季先生，我先给你开个温和的方子你回去先吃吃看，一天煎两次，饭后喝。不要喝酒，十天之后再来找我。”
赵重霜听见赵大夫正在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是药三分毒。若非必要，赵大夫一般都会开温和一些的药方，见效可能慢一些，但对身体的伤害要小很多。还有不少时候，赵大夫根本不开药，只交代病人注意保养身体。赵重霜细心地全部记在心里。
“小双儿来啦！”
赵大夫正好把手里的单子递给赵重霜：“都写在这张单子上了，去给季先生配十天的量。”
赵重霜点点头，转身快步往药柜走去。药柜不在堂屋，而有专门的一间屋子。
她依稀听到身后赵大夫在和季先生说起她：
“哎呀小双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季先生你说是不是？”
“小双儿性子很好的！不冷不冷，就是不爱笑……我是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话也少……”
又来了……赵大夫常常要和别人谈起她的性子，这次也没有例外。
赵大夫是真的担心她的性子，与别人说起这些，也不知道是寻求认同还是寻求安慰。别人是同意他的话他会高兴点，还是否认他的话他会高兴点呢？赵重霜很有些好奇。
但赵大夫都已经这么发愁了，她若是还像个没事人一般问这个，赵大夫肯定要吹胡子瞪眼发脾气了。
赵重霜一点儿也不急，她知道自己只是不善表达，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正相反，她的内心活动可一点儿也不少。
赵重霜走进药房内。
储存药材时，不同药性的药材要分开放，否则药性互冲，治疗的效果就会有折损。赵重霜常常来整理药材，她清楚地知道各个药材的位置。
利落地取完了需要的药材，赵重霜细心地用纱布包了起来。
她没有去过学堂，没有办法系统地识字书写，于她而言，这确实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困难。
同样是第一次接触，赵重霜能够非常快速地记住某种药材的形制、手感与气味，可药材的写法在她看来，却有着如同鬼画符般的线条，白纸黑字，对赵重霜来说太陌生。
不过因为年轻记性好，哪怕是把方块字当作一个个图案来记忆，常见的药材与药材名赵重霜也都能一一对应。因此很早的时候，她就能很利落地完成赵大夫派给她的取药任务了。
拿完药，账房季先生就离开了。赵大夫无所事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水，坐下来慢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小双儿啊，你说你庄伯怎么还没回来啊，我都饿了。”
“回赵家耽搁这么长时间！和那些人有什么好聊的……”
“要我说啊，也不一定是在赵家耽搁了，肯定又跑去酒楼堂下听热闹去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心给我们带份烧鸡回来……”
赵重霜已经很习惯赵大夫这样前后矛盾的说法了，她安安静静地听着。
每次庄伯回赵家，赵大夫也没理由拦，但就是不大痛快，无论如何要唠叨几句才肯消停。
赵大夫啰啰嗦嗦的，抬头看到小双儿沉静的眼眸，泄了气。
“小双儿……”，赵大夫五大三粗的身子藏在茶杯后头，莫名有些委委屈屈。
赵重霜无奈地说：“我去门口看看，庄伯有没有回来。”
站起身，赵重霜往医馆门外走去。算算时间，庄伯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路上行人纷纷，赵重霜在其中搜寻着庄伯的身影。一辆马车在这时疾驰而过。
马车里的人露出半张脸看着窗外，眉眼如月夜下的高山溪流一般，有一种遥远而又清冷的美。
只有一瞬，就看不到了。
赵重霜愣了一下，随即闻见空气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幽幽香味。
哪来的花香呢？
“小双儿，来接我啦？”
赵重霜听到声响才回过神来，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庄伯回来了。
等庄伯走进医馆，赵重霜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她还有些恍惚，刚刚那辆马车和那个人，感觉有点像……赵重霜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大概是受到梦境影响太深，已经出现幻觉了，看到什么都往梦里面凑。
梦里的场景分明都是在繁华的都市中，怎么会和善平县这样一个小地方扯上关系？
赵重霜用逻辑说服了自己。
……
“小庄你终于回来了……”
赵大夫刚开口，就被庄伯抢过话头：
“我今儿在酒楼可听着一个大新闻，哎哟好累，让我先喘口气……小双儿，这个消息你肯定爱听……”
庄伯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灵活地一转身坐了下来，下巴上的肉一颤一颤。
赵重霜沉默地给庄伯沏了一杯茶，放在庄伯手边。
“哎呀小双儿你真好，不过我现在可喝不下了，在酒楼喝了两壶把庄伯的肚子都撑大了。”
“小双儿我和你说，你还记不记得城北的李家，就是卖酒的那个？”
“县令的亲戚，很有钱。”赵重霜很快找到了相应的匹配，庄伯介绍过很多次了。
“对对就是他们！李家的家主在城南不是又盖了一个院子嘛，费了大工夫请人设计、做工，前段时间才刚完工。李家家主可是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呢……”
赵重霜眨了眨眼，庄伯拖长了语调，看来事情的发展恐怕不能让这位李家家主满意了。
“这李大富乔迁宴都已经备好了，就准备寻个黄道吉日住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县令招待了一位大人物，怕大人物住得不满意，直接征用了李家的别野！李大富据说气得脸都歪了哈哈哈哈！”
庄伯说得高兴，赵大夫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什么大人物啊，让县令这么毕恭毕敬的？”
好么，这主仆俩怎么都对八卦这么感兴趣。赵重霜看到两人脸上的光彩，暗自觉得有趣。
“不愧是少爷，重点抓得这么准！”庄伯更加兴起，讲得眉飞色舞，“我们这善平县的县令之前不是说受过一位侯爷的提携吗，好像是叫定国公还是什么公。这次来的，就是这侯府的公子！就凭这关系，李大富的别野可不是要拿出来了？他毕竟是靠县令发家的，县令都发话了，他再不情愿也得照办呐。”
“嗯？侯府公子？他来我们这小地方做什么？”
赵大夫吃了口茶，吐出了个茶叶梗，又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个贵公子的想法，哪是我们猜得着的？”
赵大夫听完了这个故事，颇感满意，回味似的咂了咂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庄啊，什么时候吃饭呐？你的少爷我可是要饿扁了。”
说起吃饭，赵重霜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是腹中空空，随即也看向了庄伯。
庄伯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感受不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买了烧鸡呢先吃点，我去给你们下面条。光顾着看热闹，都忘了你俩还没吃呢。”
“对了小双儿，这位侯府公子据说长得很是俊秀，气质也很独特，你不好奇吗？不忙的时候别总待在医馆里嘛，多去街上走走，长长见识也好。”
赵重霜：“……”
侯府公子再是俊美无俦，也与她没有干系。
赵重霜还没说什么，赵大夫就不满地开口道：
“小庄你总是想着让小双儿去多偶遇些小年轻，还假托“长长见识”，你不如直接把媒婆请到这儿来算了！小双儿还是个孩子，你就总教她这些！”
“得了得了，少爷您总还把小双儿当作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呢，过不了几年，小双儿可就得谈婚论嫁了，多和男孩子接触接触有什么不好。她总待在医馆里，就只能碰见我们这些糟老头子。”
庄伯边说边灵活地移动到了门帘后，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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