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门姐弟
今日中秋宫宴，皇城也热闹了许多。
陆玉春仰慕先帝英姿，看不上现在这个皇帝，也懒得参与皇都贵族们的明争暗斗。裴老将军不喜欢宫里歌舞，觉得看不懂，两人每到这个时候就不谋而合的不愿待在城中。
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带人离开去了郊外的长宁寺里寻个清净。
“姐，没人管我们了，带我出去玩呗。”韩书翊睡了一觉到日上三竿，心情大好，跑来敲裴姝的门。
她梦中惊醒，马上在床边看到韩书翊一刻都不能闲下来的到处摆动她的首饰，气不打一处，抄起一把昨日阿碧为她摘得青梅扔过去。一扔一个准，打得韩书翊连连求饶。
“姐，我错了。”他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头。
裴姝正准备再扔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时宫河边，他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带了撕心裂肺的哭腔。因为下一秒，裴姝就任由他沉进了河底。
她为韩知景，曾经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罢了罢了，都是她欠这个小孩的。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街边商客来来往往，风吹过，架上五颜六色的香包招摇，不去寻找人间烟火，已是在人间烟火之中。
“小孩，你要买什么啊。”她看着韩书翊眼巴巴盯着过往商贩，又不敢跟她提的模样，觉得格外好笑。
“姐姐，好热闹啊。”韩书翊从来没有逛过民间集市，恨不得住在这里。
阿碧看到一个卖簪子的商铺，三人一齐走进去。翡翠金银玉，各色各样的长簪短簪实属惊艳，裴姝一个人拿了五六支，正准备试戴，却发现这里居然没有铜镜。
“我的好弟弟，过来。”
韩书翊看见裴姝笑得千娇百媚，疑惑地走过去，马上被对方按住肩膀，被各种簪子插了满头。
“这支不错，这支也还行。”裴姝满意地打量。最后她选了一支金簪，带着长长的流苏，别在发间步步生辉，另一支是低调的木簪放在荷包里。
“你居然给我戴簪子？”韩书翊愣了几秒后，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嬷嬷说我戴女人的东西，长大以后没有人想嫁我的。”
为什么宫里会有这种多嘴的嬷嬷。裴姝心烦意乱：“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韩书翊一抬头，店外一群妇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笑，连坐在不远处打算盘的老板娘嘴角都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更崩溃了。
“大男人哭什么哭啊，怎么不能戴了。”裴姝慌了神，赶紧把阿碧推过去，“如果你真的没人要了，姐姐就把阿碧送进宫给你，别哭了。”
“小姐。”阿碧脸一红，扭头就出去了。
韩书翊在宫里闹脾气都是一大帮宫女围着哄他，在裴姝面前，他还得费好大劲自己把自己哄好。倒是他默默记下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就找裴姝姐姐要阿碧。
三人一路吃吃逛逛，甚至跑到裁缝铺里一人搞了一套衣裳。银子一路花过去，好不快活。
暮色四合，已有隐隐月色在夕阳中浮现。他们准备回家赏月。
“小姐，那里有人在比赛呢。”
阿碧兴高采烈一指。
好大一片场子围了一堆人，前面用绳子系着十几个奖品。摊贩说，射中哪个就可以把哪个带走。
裴姝忙着继续买东西，却听到人群中欢呼声起，有人赞叹“这真是晋阳城第一好箭法”。
第一好箭法？她微微一笑，倒退几步回去。看见有位带着斗笠蒙面的公子站在场上，身边站着他的随从。这位公子已经连中十箭了。
“那赢了晋阳城第一好箭法的，叫什么。”她拨开人群，走到前面。
“得了吧，一个女子，上来叫嚣什么。”有人嘲笑，紧接着人群纷纷附和，看着她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富家无脑小姐，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大家注意。
韩书翊心里暗笑。他姐可是，天下第一好箭法。
“那就比一场。”她不接老板递过来的弓箭，转头看到那公子，“敢不敢。”
“好。赢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对方盯着她许久，忽然笑着说。
“输了你怎么不说。”裴姝追问。
“我知道，你不会输的。”
她没听清这句话，摘下头上的簪子，青丝及腰。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扔出去的。阳光下，那一道夺目光芒飞快闪过，后来只听得一声物体坠地的声音。
她没有按照规则射在物体上，而是用簪子在百步之外，割断了细绳。
韩书翊激动的带头鼓掌，恨不得宣告在场所有人，看到没，是我姐。人群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议论纷纷。
“女子怎么了。”裴姝走到一开始说她的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一般女子和裴姝姑娘自然是不一样。”那公子走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久闻大名，裴姝。”
她听得身子一僵。
“你赢了，随我去一个地方吧。”他向她伸出手。
裴姝看了他一眼，向韩书翊和阿碧挥了挥手让他们过来。
“阿弟？”那公子紧走几步，弯下腰看着韩书翊。
裴姝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她失态地看着，看着那人慢慢揭下面纱。
英俊干净，清风明月，这便是毁了她一生的那个男人。
“大哥！你的箭法越来越好了。”韩书翊笑嘻嘻上前拉住他的手。这一幅兄弟情深的景象，只有裴姝知道，韩知景到底有多希望这个弟弟能够从皇都消失。
“是夫子教的好。”韩知景拍了拍他的头，眼睛望向裴姝，“君子一诺千金，说好了要带裴小姐来皇宫看中秋宴，请随我们来吧。”
好一个伪君子。带她去一个地方，原来是要带她进宫。
她本不想去，又舍不得韩书翊，拉了阿碧一起上了他的马车：“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韩知景含笑看着她。
一路上，有韩书翊聒噪个不停，气氛并不尴尬。宫中灯笼满道，映衬着碧柳如茵，宫女来来往往不绝，倒是热闹。
今年皇帝设宴后山，边饮酒边望月，光是想想就令人心驰神往，所以今日来的文武大臣们和各贵族名门，比往年都要多。随便一眼便是围在一起的美人和填词作赋的翩翩公子。
一片喧哗中，有两人走近。
满座华衣锦绣中，只见一女子身穿银丝长裙，木簪挽青丝，落落大方地牵着同样贵气的四皇子，跪在皇帝面前：“裴将军之女裴姝拜见皇上皇后。家父家母有事不能参加皇宴，臣女代为参加。”
她就像中秋的皎月，身上总有一股子无法抹去的傲气，凝聚万人目光。以前从未进过宫不认识他们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一对惊为天人的豪门姐弟来了。
皇帝也许是许久未见裴老将军了，也记挂着在外带兵的裴玉，跟她叙旧许久，才万般感慨的给她赐了座。
她正忙着教导韩书翊小孩子不能喝酒的时候，韩知景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她身边。
“传闻裴小姐和夫子是世仇？”
“我们裴家和傅家都是为国谋命，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况且我和太傅从小一起长大。”裴姝巧妙回答。他们两家，无非就是利益冲突，朝政立场不一样。可惜傅相和裴老将军都是一样性子的人，非要撕个你死我活，才算结束。
“有什么心事，对我坦言相告便好。不必如此疏远。”韩知景显然得到的不是希望中的答案。
“君臣之礼，不敢不遵。”裴姝不动声色往韩书翊那边挪了挪位置。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姑娘似乎对我有敌意。”
“那可能是上辈子有仇吧。”她讲得如此直接，让韩知景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索性马上有舞姬上前歌舞，钟鼓乐声中，众人纷纷举杯庆贺，韩知景也跟着喝了一口闷酒，掩饰过方才的尴尬。
那起舞的女子也穿着银色长裙，发系月白色长飘带，起舞时翩翩飞舞，如同嫦娥下凡般灵动仙气。众人惊艳之余，猛然发现这是方才迟迟没有出场的太子妃沈落云。
“参见父皇母后，太子殿下。”她落落大方行礼，很自然的坐在了韩知景身边。
“今日云儿和姝儿的衣裳如此相像，倒是有缘。”皇后笑着看过来。
“如此有缘吗。”沈落云笑得温婉如画，“那不如妹妹和我一起舞一曲。”
裴姝装作不知道今天下午和韩知景见面后，自己派阿碧跟踪她，发现她家丫鬟买通自己裁衣服的店铺进去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也不知是哪个人传出去，说自己跳舞就像跳大神，看来今日沈落云等的就是她出丑这一刻。
“姐姐一晚上都占着台子不下来，让别的小姐们等急了怎么办。”她瞥了一眼一堆跃跃欲试的贵女，“况且先得罪了。我笨手笨脚，等下要是踩破了姐姐的衣裙，不要怪罪。”
明目张胆的威胁，出乎沈落云意料之外，但她知道裴姝是会干出这种事情。此刻，她也只好得体一笑：“那就请其他妹妹们先来吧。”
曾经，陆玉春就是在这样一场宫宴的时候跟裴老将军认识的。好好的一个美人，非要表演一个舞剑，挑来挑去还不小心挑到一个将领比武，两人比的不分上下，从此陆玉春天天堵那小将领门口要再比试。
小将领老了以后，就变成了裴老将军。
一时间，各位风华绝代的名门闺秀纷纷抱琴，弦乐不绝。裴姝听着心里烦躁，仿佛能从这声音中闻见刺鼻脂粉味。她想起的是，那荒凉萧瑟的夜晚，有人白衣抱胡琴，旷野风萧萧，拨弄着一曲凄凉的思乡曲。
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望着明月。
裴姝喝了一口桂花酒，收回心思。
“今日中秋，众爱卿合家团圆，可朕的边关不得安宁。所以朕这一杯酒，要敬边关的将士们。”龙袍之人看着群臣欢宴，站起来，郑重端起酒杯。头顶月圆如玉，他把酒往山下倒去。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敬酒。
韩书翊趁人不备，喝了一小口。辣得他止不住咳嗽，刚想跟裴姝抱怨还没有集市里的糖水好喝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一支带火的箭从夜空飞过，落在中央。
草木一下子被点燃。后山树木繁盛，大火蔓延的很快，人群四下逃窜。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裴姝心跳忽然加快，这将是第一次离开大哥和父母亲的庇护后，她一个人面对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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