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七：黄泉一梦
番外七：黄泉一梦
“曼珠，你在哪儿？我怎么就是见不着你的人啊？”地下一个男子急切地喊着。
他嗓子喊哑了，力气用尽了，依旧没有回声。
他就这样喊着，不知喊了多少天，后来又不知喊了多少年，终究是没有回音。他想迈开双脚去找，可他半点动弹不得，就连手指也伸不开。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极小的空间里，他想睁大双眼看看眼前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可无论他把眼睁得多大，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无助无望的他就这样昏昏地睡着了。
睡意渐消时，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黑在变化，同时自己不知在何处的身子也在慢慢的变，好像从一个憋屈的地方被慢慢地向外抻，一直抻到他睁开了双眼。
他睁开双眼的一瞬，整个身子向上急速飞去，光亮似乎更近了，但不是那种亮堂的光，是灰蒙蒙的光。
就在他惊诧之时，突然眼前一道红影闪过。那道红影速度太快，但他还是看见了，那是他的曼珠啊！他喊了不知多少年的曼珠。
“曼珠！你——”
声嘶力竭的喊声还没消失，那道红影却已从他眼前飘走了。
他放声痛哭起来，等他哭够了，才睁开了双眼，然后便看到了那灰蒙蒙的天地。
这时他能动了，他急急地去看自己的身体——天哪！竟然是一株不知名的花或者草。不——绝对不是花，因为根本没有花，只有叶子，墨绿的叶子。
他想施展法术，但失败了；他想开口大喊，但他的声音如同掉进了棉花堆里，一点回响都没有。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默默地等着，默默地捱着。他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休息一下，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沙华！沙华——你在哪儿？”就在他再次陷入绝望之时，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细若蚊鸣的声音。
他的心咚咚地跳着，他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细若蚊叫的声音又传来来了“沙华！沙华！我真得很害怕！这到底是哪里啊？我——我找不到你了！”
然后便是低低的啜泣声。
这次他听到了，竟然是从地下，他的脚底下，他看不见的地底下。
他使劲回应着，他觉得自己的嘴张得足够大，声音足够响亮，可让他恐惧的是，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发不出声，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所以，他只能干着急，就那样听着他心爱的女子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然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直到最后消失。
他再次把所有的方法用尽，再次失败。但他依旧不甘心，依旧不住地抗争，但等来的永远是失败。
最后，他放弃了，任凭自己立在那灰蒙蒙的天地间，一日两日，三四日，最后不知多少日。
开始时，他还能数着日子的，可到后来，他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灰蒙蒙的天地间走来了一群灰蒙蒙的人，他们低着头，没有声音，只是那样走。
这群人的前面有一个长相恶劣的鬼奴，他手里提着一盏灰蒙蒙的灯，边走边说：“你们已经过了鬼门关，至少不会成孤魂野鬼。这是黄泉路，我是黄泉路使，负责领你们走这条路。过了此路，就是孟婆庄和奈何桥，那里自然还有鬼使接着你们。”
“我上次走黄泉路时，路边还是如血般的红花呢！那花叫人看着心里犯怵。怎么这次就成了这么绿的叶子？这叶子让人看着也不舒服！”
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那群人中传了出来。
“你这个新鬼，哪来那么多事？你走你的黄泉路就行了，哪来的闲情逸致？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黄泉路使没好气地嘟囔着。
“我又没说错！”那人依旧低低的说着。
“那是你几辈子前的事了？你入轮回多少次了？这都快千年了，难道黄泉路边的景色还不能变了？不用说你，我天天守着这黄泉路，我还纳着闷呢！本来是红艳艳的花来着，一夜之间，竟然成了这墨墨的绿。真糟心。还没人管。”黄泉路使翻着白眼回应着。
“唉！我可没那份闲心去管什么红花绿叶。我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这好好的，就是在雨天里不小心滑倒了，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呢？我老婆孩子怎么办？真是邪了门，那算命先生说我长命百岁呢！他娘的，真不可信！”
另一个人自顾自的小声说着。
“大哥，你还是滑倒了死的，不算冤。我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我家丫环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就是用嘴抿了一小口，竟然一口气没顺过来，被一口茶水给噎死了。算命的还说我是贵命，将来夫婿是要做大官的呢！我糟心透了。这算得什么命啊？”
一个小女子哭哭啼啼地说着。
黄泉路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把那盏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的灰蒙蒙的灯举了举，然后提高了嗓门喊着：“诸位，别说你们了，我都纳闷了，自从这黄泉路边多了这景致后，我开始时还高兴呢，竟然在光秃秃的黄泉路边开了红艳艳的花，你们走到这条路上时，最起码心情会好点吧！我是这么想的。可谁成想，有好几拔新鬼说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跟算命先生说得相去十万八千里。开始时我还真没当回事，可千年下来，这样的事竟然不在少数。我上报了，等着吧！等传到地府都城酆都那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然后便再没声音。
那群人似乎已经接受现实了，他们在过鬼门关的时候大概就被训练过来了，不会哭不再闹，只要跟着前面的走，就不会魂飞魄散，也不会受到过重的惩罚。
如此便好啊！
可他听着那些话，整个都不好了。
他用力地回想这之前的事，之前的他究竟是做什么的，究竟是哪里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又变得浑浑噩噩起来，直到下一批人来。他们走在黄泉路上，依旧有小声抱怨的，依旧有小声嘟囔的，但黄泉路使似乎没有了原先解说的心情，只是在前面默默地提着灯走着。
这群人过去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他又开始浑浑噩噩，直到下一批人来，黄泉路上再出现短暂的热闹。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犯困，然后双眼不自觉地合上了，再然后他眼前变得黑暗，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又要被束缚起来。
他知道，他要被藏起来了；他的曼珠要出现了，但他看不见她。
果然，他在往暗黑中冲，但不是他自己冲，而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着他往黑暗里冲。
他抓住那一瞬，睁大双眼，不眨地盯着眼前。
一道红影倏忽闪过。
“曼珠——”他用尽了力气大喊一声。
那道红影似乎一顿，但很快便从他眼前消失了。
“曼珠——”他没有停止，再次用了最大力气喊出了那两个字。
“庄主——庄主——你醒醒啊！”水若寒满脸满身是汗的睁开了双眼，忆柔正用力晃着他。
水若寒依旧沉浸在那个荒诞离奇的怪梦里，他两眼茫然地望着忆柔，竟然又喊出了那两个字“曼珠——”，虽然声音很低，但忆柔听得真切。
她呆呆地望着他，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梦里就在喊着这两个字，她不明白，那个叫“曼珠”的人，在她所知的人中，没有；在她所熟悉的岁月里，也不曾出现过。
水若寒为什么会在今夜里接连喊着这个名字？
他们从彼岸谷回来，已是天色大黑，两人累了一天，忆柔做了几个菜，水若寒还喝了几杯酒。本来一切都是挺好的，她一如既往地蜷在他怀里；他如同过去的许许多多个夜晚一样，温柔地搂着她，轻轻抚摸着她，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情话。
可今晚他突然就梦魇了，当她从梦中被惊醒时，水若寒正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角，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忆柔当时吓了一跳，她以为是因为他们去了彼岸谷一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水若寒的身。可当她再一细听，似乎他被梦魇住了。
她刚想唤醒他，然后便听清了那两个字——曼珠，是的，他嘴里不住地喊着的，就是这两个字。
忆柔心往下沉了沉，但也没当回事，便用力把他弄醒了。
可没想到的是，醒来的水若寒，竟然当着她的面，又喊出了那两个字。
忆柔两眼死死地盯着他，水若寒却泪流满面地把忆柔拉进了怀里，然后放声痛哭。
忆柔再次懵了。
“忆柔！你知道吗？你——你知道吗？我做了个梦啊！那——那两个被贬的天神，在黄泉路边，生生世世不相见的，花叶不相见，他们亦不相见。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叫曼珠沙华！”水若寒哭着说。
忆柔从他怀里抬起头，为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温柔地问：“所以呢？你为什么如此伤心啊？”
“忆柔，那是我们的前世啊！你都不记得了，我在梦里全梦到了啊！忆柔，我……我们被贬了，去了黄泉路边，然后变成了彼岸花啊！”
忆柔呆呆地望着她眼前的男人，满脸是泪，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也流泪了，但她却笑着：“若寒！没事啊！那一世我们在黄泉路边从未相见，这一世不是相见相爱了吗？等这一世走完，我们就能回到我们的初世了，对吧？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去救济那些贫穷之人，为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去赎罪，好吗？”
她从未喊过“若寒”这两个字，但此刻如果她再喊他庄主，也许他还沉浸在那魇梦之中醒转不来，所以，她便喊了那两个亲切的字。
水若寒竟真的醒转过来了，从那场无休止的梦中醒转过来。
他又轻轻把忆柔拉进怀里，温柔地抱着她，小心地说：“好！听你的，也许是上天故意把这个梦托给我的，让我们小心，千万不能再做错事，不能再做傻事，否则，还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忆柔点了点头，她绕过他宽阔的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她没告诉他，那样的梦，她已经做过；她也没有告诉他，他们的初世之梦，她亦做过。虽然很模糊，但她都记起来了。
以前，她以为那只是个梦而已；如今他竟然做了与她同样的梦，那只能说明，关于彼岸花的故事，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
错也罢，对也罢，前世已过；苦也罢，累也罢，今生走好；不求来世，只愿一切的罪缘都终结在此生，然后回归他们原来的地方。
因为她记起了那个美丽的名字——缥缈山太虚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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