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醒时分的邂逅
【1349年7月7日，周日，半夜】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就连已经是圣者级别的霍拉米克都没有反应过来，面上还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倒是他旁边的年轻人要镇定许多，埃莉诺心下思量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拉来的“临时属下”，斯蒂亚诺的眷者。
不过，她记得好像只有一个吧，这怎么来了俩？
算了，也没什么区别。埃莉诺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慢下来多少。
到底是神前议会中的一员、蒸汽教会在贝克兰德的大主教，霍拉米克也只是惊慌了一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并且下意识地模仿博诺瓦的姿态，恭敬地低下头。
早在埃莉诺看过去的一瞬，博诺瓦迅速调整了姿态，低下头去，恭敬的模样堪比在向蒸汽与机械之神祈祷的时候。
很敏锐。埃莉诺审视着，在心里给动作迅速地博诺瓦打了个漂亮的分数。
下一秒，在博诺瓦和霍拉米克半透明的身影前，一个比他们更加浅淡的身影浮现了出来，赫然是楼上人偶的模样！
博诺瓦仍然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只是身体微微绷紧，无意识地流露出戒备的意味来。
埃莉诺没有在意，不过博诺瓦这样子总比旁边对她来临毫无所觉的老者要好些。
熔银色的长发随着不存在的风轻轻摇曳，金色的眸子里也因为这片氤氲的玫瑰香气而柔和几分，和着她近乎透明的身影，就像是一个美好的幻梦。
美好与否，霍拉米克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这并不是什么幻梦。
他隐约听见了来者对他的同伴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有，他只是感觉这里弥散的花香愈加的浓郁，以至于粘稠，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他的思考逐渐的停止，乃至如老化的齿轮一样，吱吱呀呀地艰难转动，干涩地像是懒惰的工人忘记了上机油。
终于，他恍惚间听到了大脑深处的某一处，可能是弹簧吧，亦或是其他的零部件，咯地一声，崩断了。
埃莉诺端详了一会他们，就像小女孩得到了想要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地围着他们转。
霍拉米克为她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所震慑，思绪陷入了泥淖，可博诺瓦没有。
这位年轻的天使安静地垂下眸，蔚蓝的眸子此时没有什么焦距，仿佛心思不在这里。
这是理所当然的。
熔银色长发的女孩伸出她的右手，虚虚地轻握住栗发青年的左手，只有彼此能够听清的声音在博诺瓦耳边轻轻响起：“我带你逛逛这里吧。”
声音很轻，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玫瑰的香气裹挟住，随着微凉的晚风消散在如水夜色中。
博诺瓦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来源处倾身，似是想要捕捉住那一缕余音，却没想正中了对方下怀。在对方的牵引下，他不自觉地向前几步，离开了原地。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带上霍拉米克的意思。
博诺瓦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发现霍拉米克的身影似乎变得浅淡了些？！
似乎是心下预料，女孩轻声安慰，却又什么也没有解释：
“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博诺瓦心下安定。可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如此的放心，为什么连解释都没有就如此信任对方。
月照之途，银月的光辉之下。
阿德米索尔向他所知的神灵祈祷了个遍，可他没有得到任何一位的回应。
望着漆黑天空上悬挂的那轮银色的“月亮”，他内心的躁动已经不能够得到安抚了。他迫切地想要离开，想要去提醒他认识的所有人离开，灾难将要来临的廷根。
他不知道他在这片银色的月辉下度过了多少日子，但他清楚，他在这里多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着廷根离灾难更近一步。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指望有什么神灵能够救廷根了。从来到这里起，他就向神灵祈祷了，可是没有任何一位回应过他。
再次抬头，他望了一眼如银镜一般的月亮，不知不觉中，他竟是已然习惯了这轮银月。
这是可怕。他苦笑着评价，但心下做出了的向月前行的决定仍然没有改变。
低下头，他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一道漆黑的影子映照在地上，静默地陪伴着他慢慢前行。
霍拉米克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轮孤零零的银月悬挂在漆黑如墨的天空之上，周边没有任何星星。
他往周边看去，他的周围是空荡荡的一片。而在他的远处，隐约能够看见些许树木的形影，它们静默地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动。
或许是出于“星术师”的好奇，或许是出于“鉴定师”的直觉。总之，在没有灵性预警的情况下，霍拉米克起身，他决定去看看，或许那里会有离开的方法。
把时间线往前推移半天，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阿德米索尔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上的银月和他来的那一刻一样，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无法作为时间流逝的参考。
而且在这里，他的体力似乎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明明应该过去了很久，可是他从未感觉到饥饿，也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心里还能怀抱着一分微弱的希冀，也说是自欺欺人：
外面，外面的现实世界，可能并没有过去太久呢。
纵使没有体力上的消耗，他也能感受到孤独在啃噬他的内心，伴随着他的成长、辗转流离，从未消失。
在现世的时候，他对此深有体会，并且为之痛恨；可在这里，这份孤独却能够无比清晰明白地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是如此痛苦、却又是如此真切地活着。
霍拉米克停下了步伐。
他用赞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树林，不，应该是称为森林。
数十米高的树木拔地而起，仿佛在俯视着他这个外来者，又仿佛只是守望，在等待什么到来。
霍拉米克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但是他仍然谨慎地停下了向前走的脚步，打算就近观察。
阿德米索尔越走，越是能够感受到，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在牵引着他向前走。
但他没有退却，而是更加仔细地去体会、去感受、去顺从这份吸引力。
终于，在阿德米索尔刻意地放松之下，他抵达了这里。
他看见了这片白树森林的同时，心中的亲切油然而生。在那个瞬间里，他明白了它的名字。
“林地。”他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语，心间的迷雾逐渐散去，逐渐清晰，萦绕在灵魂深处的孤独似乎也暂时陷入了沉睡，没有继续啃噬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灵。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林地，就像过去等到母亲回来，投入对方怀抱一样的决然。
霍拉米克细细打量起旁边的一棵大半露在月光下的树木：
银色的月光照耀在它身上，以圣洁著称的白色和为照射月光的部分相衬着，竟显露出几分森然来。影子映在旁边的树上、地上，深深浅浅的几道相互交错着，林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只感觉到幽暗和腐朽。
是的，腐朽。他踏入了这片森林，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枝蔓，一边结合所见评价着。
他明确地感受到了，少部分的树木身上的灵性正在无可挽回地消逝着且得不到任何补充，更多的已经没有了灵性，只余下枯槁的形体，日复一日的坚守着。
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他习惯性地在心里判断着，却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阿德米索尔能够清晰地看见林间的一切，并且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亲切和熟悉。
那种熟悉，就像婴儿对自己的摇篮一样，像他对廷根码头区的大街小巷一样，是那种全然的熟悉，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
他灵巧地穿行在林间，仿佛穿行在廷根码头区的大街小巷；他轻巧地绕开一棵棵白树，仿佛绕开码头上熙攘的人群。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只、两只、三只有许多飞蛾悄然汇聚在此。它们在他的不远处振翅，嗡嗡的声音并不十分齐整，像是舞者谢幕时台下观众的此起彼伏的鼓掌声。
它们是在欢迎，庆祝他的到来。阿德米索尔意识到了这一点。
随即，沉重的羞愧像这潮水般的嗡嗡声一样淹没了他，他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享受了他不该享受到的热情招待。
可另一方面，他能够感觉到，一种真切的喜悦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与之相伴的是亲切与喜爱。
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感盘踞在他的内心，它们激烈地争斗着。先前维持的平衡被打破，过于汹涌的情感像海上的风浪，而他的精神犹如其中飘摇的小舟，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霍拉米克循声找到阿德米索尔的时候，后者已经昏迷了不知多久。而他时而紧皱、时而放松的面部活动，也能轻易让他旁边的人知道他此时并不好受。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霍拉米克做出了以上判断，并动作迅速地把对方抗在肩上。感谢“考古学家”，虽然那只是他序列8的魔药，但其对体魄和灵体强度的增幅也不容小觑，也让他一把年纪了，也能够轻易扛起一个青年奔跑。
在他奔跑的时候，飞蛾仍然在追逐着他，但是飞蛾们似乎有所忌惮，并没有做出什么刺激他的举动。
他抓住了这点，没有迟疑地朝他来时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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