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苏醒
阿尔曼站在玻璃前，他刚刚叫停了审讯。
巴林医生就在里面，他坐着一把不怎么舒服的木头椅子，手被拷在扶手上，低垂着头，似乎睡着了。
要阿尔曼自己说，他认为这有些多此一举，他自信凭借着巴林医生臃肿的身形，并不能轻易从这间房子里离开。
手下的人用高亮度的灯光一直照射巴林医生，让他无法入睡，阿尔曼对这种落后的手段嗤之以鼻。
也有不长眼的提议使用一些药物或设备，但那些玩意儿用来对付普通人，很容易让他们神智尽失，说白了就是个干扰他人思绪工具，难以由此获得真实的口供。
现在还没有任何一种设备可以完全、彻底地窥探他人大脑。
阿尔曼并不想花费心机后只换来一些疯言疯语，他抱起双臂，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安迪敲门而入，他向门口的守卫微微颔首示意，对方便退出门外。
安迪挥出操作界面，打开遮音力场后，向阿尔曼鞠了一躬。
“先生。”
“说吧。”阿尔曼抱起双臂，视线始终落在巴林医生上，没有看安迪一眼。
安迪吸了一口气，说道：“莉娅小姐应该是……”
“应该？”
语气中隐含着不悦，安迪立刻改口道：“据称露西达小姐击中了他们逃亡的飞车，绑匪带着莉娅小姐坠入了核尘风暴，弗雷曼家族没有追击，选择了打道回府，所以没有人看到他们的尸体，但也不是没有幸存的可能……”
“幸存？”阿尔曼这才缓缓地斜睨起安迪，薄唇轻抿，勾起一抹冷笑，“你觉得我想看到谁幸存？”
安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低下头，没有再接话。
阿尔曼把视线移开：“城市外围的的生物识别系统没有把诺克托判定为外来闯入者，火力覆盖是巡查局人工启动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安迪眉头一皱，安静又紧张地思考着。
“比起你说的这些，”阿尔曼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点点玻璃，“我更想知道这个。”
安迪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巴林医生还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阿尔曼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说吧，我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安迪按照阿尔曼的吩咐，接入巡查局的公共摄像头，比对了过去20年间和巴林医生外貌、体型相似的人，根据影像进行了筛选，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帕特里斯·拉夏……”阿尔曼听完了安迪的汇报，他翻看起安迪提供的资料，视频上出现了一个青年，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脸上颧骨突出，笑容和善。
阿尔曼手指一弹，青年的照片与眼前的中年人重叠在了一起，光看外表，任谁也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但细细分辨，五官几乎一致。
阿尔曼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两侧推开的动作，玻璃无声地拉开，他打了一个响指，原本冰冷阴森的审讯室中，从地板上开始翻折起四面墙壁，然后迅速合围成了一座小木屋，窗户里透着温暖的火光。
阿尔曼起身，推门而入。
巴林医生被“咯吱”的关门声惊扰，他半梦半醒地抬起头，他正坐在一间小木屋的长条餐桌旁，壁炉正燃烧着，房间里摆放着温馨的家具，地上还铺着一张地毯，巴林医生困惑地看看双手，镣铐凭空消失了。
“你好。”阿尔曼笑容和煦，“我希望这个环境能让你不那么紧张。有的人办事就是太简单粗暴，我不太喜欢。”
巴林医生非常警觉：“你是谁？”
“这重要吗？”阿尔曼微微一笑。
巴林医生闭上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几个字在他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别这样，”阿尔曼挑了一个带扶手的单人沙发坐下，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放轻松，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巴林医生瞥了他一样，背过身。
阿尔曼并不在意，他轻抚手掌，问道：“我的手下告诉我，其实你名叫帕特里斯·拉夏，但我想，那也不是你的真名，对吗？”
巴林医生后背一滞，转过头来看向阿尔曼，阿尔曼从巴林医生一瞬间变化的脸色中，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笑，唤出全息屏，故意把关于特里斯·拉夏的资料展示在巴林医生面前，像唠家常似的娓娓道来。
“有个名叫帕特里斯的孤儿，官方没有他父母的记录，也没有他出生的记录，不过他非常幸运，被一位名叫理查德·拉夏医生收养。子承父业，25岁从医学院毕业，次年结婚，”阿尔曼扫了巴林医生一眼，感叹道，“真幸福呀，可惜……婚后没多久，他亲爱的养父，理查德·拉夏医生就去世了。”
阿尔曼满意地看着巴林医生的脸色渐渐暗沉了下去，他微微一笑，继续念道，“不过帕特里斯很争气，一个穷医生家来路不明的养子，居然……”他停顿了片刻，刻意强调道，“居然能够进入星船集团第三大董事——弗雷曼家族的医疗团队。”
阿尔曼跳过了中间一长段，往下翻了翻，故作惊讶道：“作为一个医生，自己的妻子却死于难产？”
巴林医生握紧拳头，低下头，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不幸中的万幸，他的妻子为他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阿尔曼看着画面上笑容明媚的少女，抬起头，说出了她的名字，“格丽塔·拉夏。她真美，不是吗？”
巴林医生的拳头不住地颤抖着。
阿尔曼起身，一步步靠近：“为什么她没有在你身边呢？是失踪了？还是死掉了？”他颇为惋惜地拍拍巴林医生的肩膀，“弗雷曼家族树敌众多，你作为他们的家庭医生，被报复也是难免的……”
阿尔曼俯下身，志得意满地看着巴林医生因为情绪激动而抽动起的双肩，随后他感到不对劲，侧头看去，不是意料中的啜泣，他在笑。
“哈哈哈哈……”笑声越发狂妄。
阿尔曼笑容不再，脸色陡变。
“不得不说，先生，您的想象力真丰富。”巴林医生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我都快被这个故事感动哭了。”
并不意外。
阿尔曼收敛起表情，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审视了一番这个一脸无所谓的犯人。
他换了种方式，说道：“我不想和你绕圈子……”
话音未落，刀光从巴林医生眼前闪过，血珠飞溅而出。
阿尔曼掌心的伤口跳动着合拢，迅速恢复如初。
巴林医生瞪大双眼，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抓住年轻人的手左右翻看。
“如你所见，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嘴角勾起了笑，巴林医生的反应印证了阿尔曼的猜想，他必然知道“坍缩”，很可能已经见识过了。
“那么……”阿尔曼循循善诱，“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是如何换上这个全新的身份？又是怎么帮诺克托也骗过整个生物识别系统的？”
巴林医生愣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微眯起眼睛，做出一个口型。
“什么？”阿尔曼没有看懂。
巴林医生笑了，他刚刚说的是“谭诺”，这个人自称“和他一样”，不管这个“他”指的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根本就不认识谭诺，他不是诺克托的同伴。
于是，巴林扭动了一下屁股，把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谈起了条件。
“柯奇，帮我杀掉柯奇·弗雷曼，我就告诉你。”
阿尔曼扬起下巴，面对他的狮子大开口，不禁笑了：“您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随即他想了想，问：“可以容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巴林医生嗫嚅着双唇，良久，才吐露真言：“你说的没错，格丽塔·拉夏是我的女儿，她、她被……”
后面的话说不出了。
“我知道了，我很遗憾。”阿尔曼非常“善解人意”，弗雷曼家族的残暴众所周知，作为首领的柯奇有许多异于常人的癖好，这种事非常常见。
“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如果你能找到她，作为交换，我愿意告诉你一切。”
“柯奇的人头，或是您的女儿……”阿尔曼摩挲着下巴，“对吗？”
巴林医生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完成您的心愿。”阿尔曼说，“不过您暂时不能出去，您可是巡查局的头号犯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阿尔曼微微欠身，礼貌地表示抱歉，巴林医生笑着摆摆手，以示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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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朗的青年迈步走出审讯室，安迪紧随其后。
“先生，真的要对弗雷曼……”安迪不安地询问。
阿尔曼停下脚步，回过头，冰冷的眼神扫过安迪：“杀了柯奇·弗雷曼吗？我还没疯，安迪。”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想办法派人出去搜寻，我希望能看到他的尸体。”
“是！”安迪遵命，“那莉娅小姐……”
“她？”阿尔曼的身体蓦然凝固，随后大步流星地向前，没有丝毫停留。
“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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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全身都疼得厉害，好像骨头都被敲碎了一般，脑子一片混沌，恍惚间记得诺克托带着她冲入了核尘风暴，紧接着就被击中，车顶首先被掀飞，车身从中间破裂开，最后的记忆里，诺克托飞身扑过来，将她抱住，然后……
莉娅渐渐回过神来，她看着头顶一片黄褐色的粗糙织物，昏暗的光线透过，让她勉强能看清周围杂物的轮廓，毫无章法的堆叠在一起，她正躺在其中的凹陷处，在一颤一晃中，身体不断硌在各种物体上，快要散架了。
莉娅强忍住不适，手支撑着要坐起来，小腿一动，剧烈的疼痛犹如闪电般蹿上眉心，她手一滑，碰倒了旁边堆在一起的物品，眼看就要砸在头上了，莉娅缩着脖子闭眼迎接命运。
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落在头上，她睁开眼，一个身影把杂物挡住，然后把东西挪到了另一边。
待辨认出他是诺克托后，莉娅不由得惊慌了起来：“这是在哪儿？”
不等对方回答，她挣扎着，忍住小腿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七手八脚得要掀开头顶的篷布。
“你腿受伤了，别乱动。”诺克托答非所问，并伸出手试图制止她。
“这是要去哪儿？”莉娅慌乱不已，她再次问道，她能够明显感受到他们正在一个狭小的交通工具内，车辆正在移动，外面风“呼呼”吹着，时不时有砂石拍打在篷布上。
“喂喂喂！”
暴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那后面垒起的一堆物品被粗暴地捅开，中央掀起一个小帘子，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别乱动我的东西，知道吗？要是又沾上沙子我很难打理的。”
风镜和头巾的组合，把他的脸捂得严严实实，只能从那颗头上下摆动的幅度中看出他在打量莉娅。
“哟！”他打了个响指，欢快地打了个招呼：“你醒了呀，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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