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一）
伊迪希斯，星船公司的创始家族之一，在几十年的权利、金钱游戏中渐渐被挤出了核心圈层。如今，除开星船董事局圆桌上的七大家族，伊迪希斯在第二圈层中依旧握有不容小觑的实力，传媒、娱乐、运输、地产、医药……这些行业里都能够捕捉到伊迪希斯家族的影子。
所以安迪不明白，一个伊迪希斯，为什么会突然对地下城里的贫民女孩抱有极大的兴趣？
甚至亲临《星船之声》节目组，只为在报名系统中查询她的名字——莉娅·林。
再三确认系统中没有这个人后，安迪看到这位被伊迪希斯家族族长鲍尔·伊迪希斯委以重任的青年眉头紧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要求他在两个小时内查清这个女孩今天的全部行程。
“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详细到对话，悄悄的，不要惊动太多人。”
安迪拿捏着“不要惊动太多人”的尺度，用了两个半小时才堪堪完成任务，谢天谢地，他的顶头上司正醉心在那女孩的演出中，没有因为多出的这半个小时而炒了他鱿鱼。
“……下午4点28分，她回到家中，我们的系统显示她在4点38分的时候登陆过报名系统，”他按照指示，在酒吧里当面做着汇报，舞台上女孩的歌声清冽又甘甜，成熟的妆容下，她面容清纯、眼神清澈，这种矛盾混合成了一种纯欲感，安迪发挥了百分百的职业素养，才使自己没有分神，“4点43分至6点18分，她所在的社区遭遇了一次临时的版权稽查……”
“版权稽查？”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是的。”上司表达出了兴趣，安迪匆匆扫了一眼眼镜镜片上的信息，将这一部分细化，“崔迪克版权维护公司在今天上午10点28分时接到举报，称t-12区7号社区有人制贩盗版视听制品，他们在11点32分时向社区管理公司提交了稽查申请，3个小时后……”
青年微微抬手，打断了安迪的话，他思忖道：“报名6点截止，刚好遇上版权稽查……那条举报信息查过了吗？”
安迪的眼镜镜片上，各种信息资料快速滚动，他迅速捕捉到了他所需要的关键信息：“查过了，那条举报信息来自于n-32区的一位瘾君子，名叫迈克·威廉姆斯，他声称当时有几个孩子拿出50元，请他代为提交举报信息。
“那几个孩子我们通过摄像监控锁定，他们说，是在通风管道内玩耍时，遇到一个管道维修工，对方请他们帮这个忙，并威胁他们，如果不按要求做，就要把擅自进入通风管道的事情上报给治安巡查……”
“好了，我明白了。”青年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后背一点一点从舒适的座椅中拔了出来。
舞台上的女孩结束了演出，全场的灯光由弱渐强，场中央的她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在掌声中蹁跹而下。
“原来如此。是我这些年太过顺遂，还以为他们都被时空搅成了碎片。”他紧紧盯着女孩，目光灼灼，嘴角噙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呵，有意思了。”
然后，他同其他客人一样，慢慢悠悠地、一声一声地鼓掌。
“地下管理公司正在筹备下个月的全面检修，叫停了目前所有非紧急的检维修任务，”舞台带着女孩离开了客人们的视线，酒吧里灯光变得暗昧不明，舒缓的轻音乐响起，“我想，你们应该没有找到那个维修工吧？”
安迪下意识地抬头，视线轻触到这位伊迪希斯斜睨过来的眼神，琥珀色的眼睛方法来自某种爬行动物，冷漠，冰凉，不带任何感情。
安迪心头一紧，冷汗涔涔，原本单膝跪地的他没有撑住，险些在贵人面前失态。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颤抖着双唇回话：“是、是的，但是我们……”
“瞧把你紧张的，”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安迪身上散发的难以抑制的恐惧，舒展开的眉眼间带着笑意，语气一下子温和了起来，“我可没有动辄把人扔矿星的癖好，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俯下身，在安迪耳边说：“你还是鲍尔亲自安排到我身边的——得力助手。”
安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抖，西服后背的中线快要被紧张的肌肉崩开了，他试图为自己辩解：“先生请务必相信我，我……”
“嘘——”男人示意他噤声，“现在，我想见一见那个女孩。”
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扶手，左手手背上，伤疤像一条炸裂开的爬虫，蜿蜒着蹿进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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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
莉娅已经换上了自己灰扑扑的外套，正在跟手腕上摇摇欲坠的通讯器较劲，下午系带摔丢了一颗螺丝钉后，就怎么也扣不紧了。
“是啊，莉娅，你的机遇来了！”经理胡卫东眉飞色舞，“我看他开着的那‘黑曜领航星二代’限量版就知道这个人不一般，虽然只有他和一个随从，但东哥我也直接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座位，果然！”
说到这，胡卫东把手一拍，眉一立，眼一亮，活像个说书人。
“你猜怎么着，莉娅？”
“怎、怎么着？”
“他点了瓶18年的格兰高地，酒体油润强壮，充满了的胡椒、肉桂和无花果的芬芳。”胡卫东微眯着眼睛，慢慢靠近莉娅，“这样的男人……主动、危险，但又迷人。”
“呵呵。”
莉娅干笑着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胡卫东这个人吧，哪儿都好，偏就爱把他自创的那一套“凭酒识人”的理论挂在嘴巴上，每次他一开口说起这些，莉娅都忍不住想把他和奥雷哈凑一块儿，看看谁更抓马。
“一个富有、英俊、有品位的年轻男人，想见一见我们小莉娅。”他冲莉娅抛了个媚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莉娅只觉得一阵恶寒。
“万一他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变态呢？”莉娅反问。
“那有什么关系呢？”胡卫东耸肩，对莉娅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你又不吃亏。”
莉娅撇撇嘴。
确实，能来“红桃a”消费的客人，连眼神都不用多给，就会有各色女孩男孩上赶着送上门。在这里工作，她也时不时能有幸被客人请上那么一两杯，人家也都是礼貌地表示对莉娅演出的欣赏。
并不是说他们不会使什么手段，位高权重的人，往往不需要亲自动手，自有旁人协助，来满足他们的欲望。
大大方方提出想私下与歌手见上一面的，哪怕别有所图，也是希望通过权力和财力的展示，好让这些男孩或女孩们更加主动、卖力一点，他们没有时间精力来玩一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胡卫东算得上是个好经理，他会保护女孩们，帮女孩们推掉不必要的侍客服务，但有的客人他不仅不想得罪，还一心一意地认为这也是为了女孩们好。
莉娅年轻又美好，像一只刚刚离开母亲的小狐狸，对世界好奇又戒备，所以胡卫东用他自以为很有趣的方式来打消莉娅的一些顾虑。
像今天遇到的这样一位客人，哪怕只是为了一夜春宵，想必也不会吝啬金钱财富。并且，这种一看就是大家族出身的人，行事都会估计家族的颜面，更何况他只带了一个随从，真出了什么意外店里也能控制得住场面。
他们可是主打“美酒、美食与音乐”的高端专业酒吧，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私人会所。
莉娅哪里明白胡卫东这个老狐狸的弯弯绕绕，磨磨蹭蹭地说：“那我去换身衣服吧……”
“不用不用，就这样。”胡卫东眨眨眼，他按住莉娅的肩，推着她往外走，“就这样，那些男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呢？莉娅你保持本色就好了。”
这话搞得莉娅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东哥，你不是告诫我们要和客人保持距离嘛？”
“没错呀！”胡卫东和她一起进了电梯，他抓紧时间，兰花指拎出手帕，擦了擦她浓重的眼影和口红，“但是，莉娅，你看到外面的高楼了吗？你看到每天都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穹楼和浮空车了吗？如果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我的姑娘们能爬上去，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为什么不推一把呢？”
电梯很快，他们到了，门开了，莉娅迟疑，久久没有迈出脚。
她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向胡卫东摊开：“可是东哥，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深吸一口气，“可是我……我还不想这样。”
胡卫东愣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他扶着电梯墙，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说你不想这样？你以为这是你想想就能行的吗？哈哈哈哈哈……嗝！你那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哈哈哈……这些人只要招招手，就有无数美得像天仙的人贴上去，人家不过出于欣赏想见你一面，就你那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也不对，万一有人好这一口呢？”
莉娅涨红了脸，气得耳朵直冒烟，敢情这人就是逗她玩儿来着。
一想明白这一点，莉娅就为自己刚刚那番剖白臊得慌，她脚一跺，推了胡卫东一掌。
“烦死啦！你走开，别跟着我了！”
莉娅埋头冲了出去。
“红桃a”除了正常的座位外，还有大大小小漂浮在空中的座位。
这一层只有一处，是酒吧最大的雅座。
最近酒吧的主题是“星空”，所以连接着座位和电梯的长廊如同银河一般，星光在黑夜中渐暗渐明地延伸，若是往下看，还能透过银河隐约得见人世间的衣香鬓影，然而下面的客人抬头，除了繁星，什么也看不见。
银河的尽头，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正恭候着，他高挑又清瘦，若不是有几点星光，穿着黑色西服的他几乎融入到了宇宙的阴影中。
“那个、我……”刚刚在胡卫东那受了刺激，此时心脏还“咚咚”地跳着，等看到这名男子时，莉娅反应过来，她是要见贵客的，可是……
她不安地抠着手心，暗恼不该听胡卫东的，什么保持本色！就该换上演出的裙子，穿着一件袖口都变形了的外套和皱巴巴的裙子，像什么样？
眼镜男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林小姐。”
“啊！那个……”
她还没来得及问里面的贵客怎么称呼，还没有调整好情绪，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漆黑的背景上就豁开了一道门，眼镜男做了个手势。
“请。”
莉娅骑虎难下，只好把袖口往里卷了卷，硬着头皮进去了。
偌大的包厢里，莉娅熟悉的大大的弧形沙发和长桌都撤走，只留下了两把单人沙发和一张小圆桌。
一个男人坐在其中一把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张开，胳膊支在腿上，下巴枕在交握的手上。
当莉娅走进去的时候，他一点点转过头来，群星的光辉便也这样一点点将他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颌的线条点亮。
细密的睫毛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扫向莉娅的瞬间，仿佛是晶源终于寻到了恰当的磁场，瞬间涌出迤逦的光彩，原本紧抿得如同冰雕般的薄唇也被融化，微微一动，笑意从嘴角倾泻。
舞台上那匆匆一瞥，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只记住了那双炙热的眼睛。而当现在看清以后——
胡卫东这个大骗子！
这岂止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简直非常英俊！
连亚伦·李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莉娅懊恼不已。
她怎么敢啊？竟然还对东哥说“我还不想这样”，太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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