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1章
谢献其实在落水的一瞬间就醒了。
无论何时他脑中的弦都绷得很紧，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感觉到。从纸人变回人的过程仿佛在拉扯他的骨骼，泉水冰凉刺骨，谢献不可能不醒。
在醒来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崔仪细微的呼声，原来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们应当是在崔仪的房间内。谢献很快就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装睡。
谢献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的仪表出众。从前盖因实力出众，没什么人提及。然而谢献成为废人，倒是有很多从前未想过的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那些眼睛中隐藏的□□被揭破面纱，昭然地显露，大胆包天地在他身上搜刮。
谢献万分厌恶。
但此时此刻，谢献是故意的。
没错，他在勾、引这位神明。
但并非是对这位神明抱有男女之情，谢献认为他这个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男女之间的情感碍事又恶心。要谢献全心全意相信另一个人简直比令他自杀还难，更别提日日床榻之间有他人侧卧，谢献只怕有哪一天会忍不住直接提刀了结了对方。
他这么做，只是想看看崔仪会怎么做。
看看她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过了很久，崔仪都没有反应，谢献这才悠悠醒来。
很快，他发现了崔仪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上身。顺着崔仪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透到不能再透的里衣和若隐若现的大片胸膛。
这些都没什么，谢贤不以为然，直到他低头看见了两抹浅淡的色泽。
谢献：“……”
谢献看着崔仪，一言不发。
崔仪从来不管什么非礼勿视，看到的东西难道还能从脑子里挖出来吗？
她和谢献对视，两个人，两张麻木的脸，一地沉默。
“不错。”崔仪一本正经地赞美道。
是赞美，但仅仅也是赞美而已，单纯得很。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欲念，分毫不为之所动。
谢献咬了咬牙，换了个动作，挡住前胸。
他虽然有意引诱崔仪，却也没想做到这个地步。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了自己穿着浅淡的白色里衣。不只是因为尴尬还是气恼，谢献的耳朵染上了绯红。
“你快点出来，”崔仪催促道，她不小心让谢献入水，这下好不容易打来的水也不能用了，心里苦得很“已经很迟了，我想沐浴。”
谢献握着浴桶边缘的手用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对崔仪道：“上神，恐怕现在不便。”
“没事。”崔仪淡淡道。实在没必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累得要死，没见到连洗浴用的水都懒得温一温吗？
“在湖中救你的时候都看过了。”
谢献的手指在这一秒扣进了木桶里。
崔仪看他还不动，疑惑道：“你是想同我洗鸳鸯浴吗？”
“……”
这不是谢献第一次希望崔仪是个哑巴。
既然崔仪是这幅态度，他又何必扭扭捏捏？谢献站起来，哗啦一声带出许多水花。
谢献黑着脸看崔仪的时候，发觉崔仪很体贴地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衣物了。
他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明明崔仪也很出格地盯着自己看，甚至厚颜无耻说出了共浴一词，谢献却无法将崔仪和之前那些人相提并论。
崔平平她嘴上说了什么，可能本根被过过脑子，更别提入心了。
只有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谢献确定了一件事，崔仪没什么人性。不是贬低，而是陈述事实。她会走会跳、会说会笑，可她真的能对他们这些凡人的情感感同身受吗？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是神吗？
谢献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挫败感。
崔仪给他丢了一件外套让他裹着。早上打听过了，邀月峰平日就只有七长老和她的大弟子方梦海两人。七长老今日出门去了，方梦海已经两年没有音讯，偌大的邀月峰只有她和谢献两人。崔仪并不担心谢献会因为气息在此刻暴露。
这件事还没打洗澡水麻烦呢。
其实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
她的境界在今天已经被天门压到练气了。按她现在的能力，如果再给谢献剪个纸人出来能维持的时间不足三天。如果像以往那般把谢献随身携带，她不能保证谢献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毕竟现在在谢献仇敌的老巢里。
崔仪再三思考过后，决定把谢献留在屋子里，正好养伤。她会布下结界，一旦有人踏入她的房间她就能随时敢回来。
她转过身，想与谢献说这件事，忽然发现谢献的气色好了许多，身体也稳了。
谢献察觉崔仪在打量自己，上前一步：“出什么事了吗？”
崔仪没有多想：“之后你待在我的房间好好养伤，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好。”谢献垂下眸子。
崔仪坐在凳子上，从袖子里掏出白纸剪起纸人来。
……
两天后，七长老墨云黛回到了垂天府。
她没有中途在邀月峰停留，直接去了大长老修行的后林。
“怎么这么急？”大长老给墨云黛倒了一杯茶。
墨云黛：“师兄还记得几天之前天中出现的异象吗？追星楼有邀，我去了才得知是天中异象惊动了闭关多年的玄真先生，其他门派也收到了信。”
大长老记得那正是几大宗门联合围剿谢献的日子。天空电闪雷鸣，金光大声，一道如同洪流的天雷正要劈下，居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他本以为是那个散修能者在渡劫，或者是谢献的功法逆天而行杀得尸山血海惹来天谴。
能让玄真那个老家伙出山，看来是出了大事。
墨云黛心思沉重，眉头紧皱：“是上界来人了。”
“上界的神明会莅临凡间的事情竟是真的？”大长老罕见地露出惊愕的神情。
神明下凡仅仅存在与传说中，而且是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传说里。没人知道是真是假，毕竟就算是修仙者，活到三百余载也要面对天命，根本没有人能够知道千万年前发生了什么。
上神入凡可是天大的事情！修仙界绝对会迎来一场震荡。
但这绝对是人间的幸事！人间灵脉日益枯竭，久久没有修士飞升，许多人都已经不信修炼真能得道成仙。上神的到来会带来修炼的盛事，同时也能提供很多他们根本无法得知的讯息。
就在大长老思忖间，墨云黛复又沉重地开口：“师兄，玄真先生说，这位上神不像正神。”
大长老无比珍视的茶杯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地上那一滩茶水倒映着他难以维持平静的神色。一股寒凉从脚跟升起，爬上他的脊背，扼住他的脖颈。
“师妹，快传其他人来。”大长老扶着桌面起身。
如果说正神的到来会令修仙界迎来盛况。
那么邪神堕入凡间，则会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他们必须联合其他的门派，找到邪神，知晓邪神下凡的原由再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必须找到神明！
不管他是正是邪。
……
神正在离大长老三座山峰外的食堂门口排队。
闻到里面传来的饭香，崔仪猜测着中午的吃食。上界大家都辟谷，仿佛粮食进入口腹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崔仪从来不这么觉得。她喜欢吃东西，可惜自己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今时不同往日，崔仪能够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以后若是她走了，也会想念这段日子的。
谈有苏和崔仪取了饭菜，找了个亭子坐下。
“今早师父出了门，”谈有苏靠在崔仪耳边悄声道，“我求了师姐好久，师姐才和我说师父是去接人了。”
崔仪暗道难怪早上来监工、不，来教导他们的人还是秦寻观。
“你猜猜那人是谁！”说完，谈有苏立刻反应过来崔仪对修仙界不甚熟悉，自己补充起来：“是阿鼻宫的徐山！”
“老天啊，徐山居然要来了，我可不想在垂天府遇到他。”谈有苏缩了缩肩膀。徐山这个名字对于她可谓是如雷贯耳，徐山做过的那些事，母亲从小就讲给她听。一直到她长这么大了，徐山像个连载一般，每年都要更新，对于谈有苏而言，等同于是一本不断冒出新章节的恐怖怪谈。
阿鼻宫本来就是一个异常恐怖的宗门。他们靠锻体修炼，门规森严，强者频出。谈有苏觉得阿鼻宫的人各个都高大威猛，血腥残忍，平日是提都不愿意提。可阿鼻宫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徐山不久就要踏入垂天府。
她对着崔仪道：“你可能不知道徐山是个怎样的……”
谈有苏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敢说出口。
“他就是个疯子。”
“之前阿鼻的掌门就是徐山的父亲。……他是被徐山一掌拍碎了头颅而死的。徐山他在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杀了他的全家，只有一个弟弟跑了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去向。和徐山接触过的人，只要他不满意，必定惨死。一开始阿鼻宫在护着徐山，到后面，根本什么人修为能在徐山之上，人人避之不及。好在他平时一个人呆在阿鼻宫的地宫中，鲜少出来。”谈有苏想起了去接徐山的四师父，顿时露出担忧的神色。
“也不知道徐山过来做什么。”
崔仪当做下饭的奇闻趣事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夜晚回到房间时，崔仪随口向谢献提起了徐山。
谢献告诉崔仪徐山可能是来杀自己的。
崔仪眼睛瞪大，想起谈有苏告诉自己徐山在十五年前就是入境修为了。
“他为什么要杀你？！”
“一点误会。”
“说。”
“他误会我杀了他的好友。”这个误会相当于他告诉崔仪他和垂天府的误会。
他把徐山最看重的知己给宰了。
崔仪坐在床上，好半天没说话。
谢献对着徐山要来的消息并没露出慌张的神色，即使他重伤未愈。又崔仪这个上神在，他觉得自己无须担忧。
他不慌，崔仪慌。
徐山，威名赫赫蛮横残暴的癫狂化境。
她，一个普普通通弱小可怜的练气。
这一刻，崔仪好像看见了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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