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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晨曦的钟声


晨光熹微,梵音教堂的钟楼上,石雕圣龙伸展的双翼几乎遮蔽整个塔楼的天空,它栩栩如生的双目随着朝日勃升注入炽金的光辉。

        教堂整体建筑高耸入云,是整个城镇难得的高楼,斜屋顶上几只鸟儿扑扇双翅飞向钟楼,围绕巨龙遥遥盘旋。一只背着布袋的黑猫轻快地跃上龙脊,蓬松的尾巴扫过石雕,旗帜般高傲地扬起。光线一恍,黑猫化作生有翡翠似的眸子的黑发女孩。她手上戴着青铜制的猫戒,身着层层叠叠的红白礼服裙,裙边有流苏,膝盖以下是猫样式的黑色长筒袜和棕色毛靴。女孩的笑容在艳阳下十分动人,她扬起了一把布袋里的麦粒,鸟儿掠空衔过麦粒,围绕着塔顶在巨龙的双翼下旋转。随着小生灵的歌声和金黄太阳从城墙后升起,钟声回荡在排列整齐的每一个巷道。从远处鸟瞰,圣池和三江犹如曼珠沙华的花瓣将这座神圣的建筑拢在风里。

        钟声荡开了小镇的无数门窗,除却这一扇,它在凌晨的鸟儿都还在打盹时就被先后两次开启,然后关上。

        在并不悠长的岁月里,它们眼见了一个比伦萨河还长两倍的故事。

        故事如果从德吉的出现开始追溯,不细看也能发现时间河水下棱角分明的石子。

        德吉出生在斜顶小屋里,却听闻祖祖辈辈相传的对草原的怀想。父亲离开的日子里,他想:史诗里的故事真是再好不过了,雨扎不破瓦缝,也不会有病痛的湿甜雾气酥软了白墙,让裂纹有机会代替碧色的藤蔓缱绻四面八方。

        草原晴空纯净无云,绿地辽远无际,活是个无处回声的地方。

        他定不会让母亲想现在一样喝混着污物的水。那有达瓦湖,达瓦湖养育一个部落几十人,在没有工业排放和垃圾污染的大草原上,她的宽厚绰绰有余。

        他还幻想过要大吼着和不比电轨慢的马匹赛跑,即使它们已经销声匿迹了几个世纪——就像南北通轨第九列,即使它还存在也与人们失去关联,孤独地伸展双臂拥抱一整片茕西草原。

        不过也稍有不同,烈马不像电轨那样驯服,电轨是不敢跑出铁道的,而马匹相反,它们才不让轨道锁上脚镣,它们要跑。

        那时德吉想着,在又湿又硬的地砖上翻了翻身,于是他的迷梦便被硌醒了。他想着滔滔的河水,可是属于他的不能饮用的溪流满是平凡、苦难的石子们。他在被风吹动的破帘子下想着遥远得与他无关、却仿佛触手可及的故事。

        晓星残月下他轻轻抬高顶开与地面摩擦得吱呀作响的木门,伸伸懒腰堆好昨天砍来的蹩脚小木柴,钻了好半晌木头取火,然后踩上几块废料石砖把桶里舀出的水倒满黑色的铁锅。炒饭做菜与他无关,那是有钱有势的人的事,而他可以在街外不远的物资库买到营养补剂。他热的水是为了一部分装进热水壶,另一部分煮药用。

        德吉盖上铁锅盖,蹦下砖块,径直走向墙角,单手拿起改过不少、和小孩一般高的拖把进屋拖地。他把一箱箱母亲收藏的书籍和稀奇的小玩意儿又推又顶地变动着位置。母亲早想卖了让他过上更好的日子,但他摇摇头拒绝,那都是有意义的东西,又是她的回忆,怎么能拿价格丈量。

        德吉在闲暇时会翻看这些书,书页在光通过时几乎透明,边缘镶金似的氲了一圈深黄。他有时觉得一定不能太用力翻书,一是因为灰尘会被抖出来,让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扇风;二是因为这又脆又薄的书页指不定哪天会裂开。

        他把《艾德里亚史诗》读了二十一遍,把《起源》读了十三遍,不曾动过不感兴趣的书。这就是他的娱乐。

        那天,德吉的7岁生日,成为了母亲重病、父亲破产落跑的序幕。

        早上起床时德吉就看见枕边母亲放下的新书,他捂着嘴小声地笑了。当他走出房间时,父亲向他迎面丢来一条毛巾,德吉仔细地擦过脸,盯着父亲手中的那柄短刀。短刀刀身被棕色皮革刀鞘覆盖,刀柄则是黑色,雕刻着一匹野马,它仿佛在同风炫耀着飘扬的鬃毛。

        “爸爸,这该不会是”

        “雅各丹老妇人店里的,”父亲把刀给他,拍拍他的手,“而且,是你的偶像亲手设计的。”

        “万岁!”德吉很少如此忘乎所以地又蹦又跳,他的动作变得轻盈而敏捷。毕竟是个孩子,在发觉还没尽兴后,他伸出双手,扑向父亲怀中,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刀却还在左手紧握着。

        “好了,你应该把《起源》熟读了,对吗?”原本德吉刚从父亲身上跳下来时还在拿着套了刀鞘的短刀挥来挥去,一听父亲的话,立刻别刀在他自己的小腰带上,站正后点点头。

        “我们的祖先生活在哪?记住,这是绝对不能忘的。”父亲正色道。

        “伦萨河平原。”德吉被父亲庄重的神色所感染,他知道为什么即使被迫离开了草原也要记住它的名字,因为有一天,他们要回家,回到变异体掠夺的城池。他们才是那里的主人。

        “关于变异体你知道多少?”

        “1502年,达拉维奇骑士广场爆发了第一次瘟疫,那时他们正在举行新生骑士团的宣誓仪式”

        达拉维奇的中央广场上,新生代骑士正在宣誓忠诚,突如其来的无形袭击让这个最大政权于短短一个月内分崩离析,达拉维奇骑士团燃尽最后一滴鲜血阻止疫情扩散,也未能成功。本来和平繁荣的大陆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口,暴发性猝死才松了松魔爪。

        在裂地的另一头,梧火国大预言师摩图西警示皇室命令焚烧一切尸体,在她的长年威信下,裂地以西开始了大规模的群体运动,除去少数人留下作为补给队,大多人昼夜不分地埋头苦干,处理有关死者的一切物品。一个边疆传来的消息让本就争分夺秒的人们更加拼命,几乎是应证预言一般的,死者“复生”了。它们首先从骑士公墓的土地里爬出,然后犹如亡灵般游荡。然而人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梧火国领土内也接二连三地开始有“复生”死者袭伤人类的消息,情况越来越不可控制。

        它们诡异地未曾有腐化现象,因为由病毒控制被本能指使捕食正常人类。病毒一旦沾染血液,就快速复制,仅需三小时攻占中枢神经,形成新的变异体。刚感染的变异体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正因如此,一旦有人表现出不太对的苗头就将面临同类的刀锋。感染三小时后,变异体也只会行动诡异,外表还保留正常人类的模样。

        自瘟疫的第一波掠夺后,死亡人数中十有八九倒在了同伴惊慌失措的攻击下。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顾肢体是否完好、没有基本生命体征的变异体开始腐化,人类才得以渐渐聚集,形成团体,躲藏在各军区、地下停车场、郊外、居民区甚至教学楼内。

        可在这时,部分走出基地搜寻食物的队伍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接踵而来的是流亡幸存者传出的几大基地被攻破的消息。人们惊恐地得知智慧不亚于人类、本性狂暴的新物种诞生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把消息和前段时间的变异狂潮联系在一起,几支小队自发形成,以生命为代价带回了出现恐怖新物种但该物种不具感染力的消息,人类在困境中得到了唯一的好消息,顿时士气大振。

        经茕城军区与自古独立的修尔达斯族结盟,巧胜茕山之战,俘获那新物种后,将之定名为高级变异体,简称v2,先前的变异体则称低级变异体或v1。高级变异体属于动物,之所以称变异体,不仅是因为发现时间与低级变异体相近,还是因为它们与人类惊人的相似。

        茕山战后军区实验室连夜赶工,不久后宣布了更加令人寒颤的消息——高级变异体基因与人类相似程度直追“茕西三古族”!

        茕城军方试图利用唯一投降的v2发起和平信息。那只v2似乎被什么禁制,当即自爆死去。它的自爆破开了大片防御,茕城军区领导人及其下亲卫兵猝不及防下不幸殉职。又恰逢军区平民因为粮食不足而引发的暴动,当月茕城军区被攻破,联盟残余不到十万人向东迁入北湖军区,北湖官方知悉,协谈后以共享修尔达斯、巴塞兹两族战斗支援,特鲁姆族装备支援,茕军基因研究机密为要求加入联盟,共同商定最高领导人为修尔达斯族族长空厉。

        联盟历经苦战,先是南下与圣河第一军区夹击圣河沿岸变异体,利用涟城水利枢纽为中心,占领圣河沿岸。“大陆最强军”圣河第一军汇入联盟。

        不久,变异体因不明原因撤去大部分势力。联盟趁势火速联合包括南迁的达拉维奇在内几大幸存国家,夺回大陆中央一个相对小的洲总计两千多万平方千米领土。最后以相当于一个国家全部人口的五亿同胞的牺牲和物资将尽为代价,6年赶工建成以回廊山系为轮廓、旧各国国界为根基,绕洲一圈,五万多千米神迹般的城墙!人口稠密的新联盟在200多年沉淀下步入正轨,域内本就多以军人出生,一个个在浴血奋战下得以幸存,自然各有本事。新联盟在各方成员毫无保留的支持下重建并命名疆界以内为——黎明之域!

        尘埃落定不久,黎明之域外再次汇集变异体,域内却已运行得井井有条。管理上依旧分国,不同以往的是国内分区、区内分城。城与城之间也逐渐立起高墙,由外城开始向内城修筑。一旦有城被破,居民限时转入邻城,后闭锁通道,范围炮轰。规定一出竟无人反对,不过是内城拥挤不少,外城萧条几分。变异体出现历时25年,内墙基本完成。此后百余年,仅破五城,其中一半居民成功转移,死伤多是各国军人。英雄们用血肉之躯,为父母妻儿筑起生命的桥梁。

        “看来,你读得很认真。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父亲满意地赞许,旋即补充道。

        德吉睁大眼睛,他没有说出口,不过他的反应已经足以表达他心中所想:不可能。

        “那就是:《起源》再完备,它也只是一本书。”父亲问,“人类很显然还是输了。我们的家园被夺去,亲人的血液在黑暗的土壤中流淌,我们至今仍在围墙里苦苦挣扎。那么为什么,我们输了?”

        德吉语塞,几次想开口,却没想好说什么。他顺着那些话思索怎么表达自己的逻辑。他仔细思考了半晌,回忆书中从头到尾的内容,脑海闪过一个个片段,最终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如果说人类输了,大概是因为人类不是一体的,人类阵营里有三古族,有各大国家,有教派,有骑士团我们从信仰到发展道路都是相殊的,却还要为生存材料争斗?”

        “那我问你,如今异教徒是不少,邪教徒多吗?”父亲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答案。

        “邪教徒几乎没有。”

        “既然正教的信仰生于光明,那信仰不同又有何碍呢?”

        “国家”

        “国家之间也为了生存材料争斗,可是争斗不断减少总体的生存材料,底层的人忍受着更加汹涌而来的煎熬。那为什么要争斗呢?”父亲说,“因为有人想要吃山珍海味,有人想什么都不干就坐享荣华。既然有这样的人,就会有鱼被打捞,就要有渔民去打捞,就要有工人织网,就要有农民种地,就要有厨师做菜而这些——全都是为了一个不劳而获的人吃上山珍海味;这世上一天还有帝王有了帝国就想征天下,就一天不能安宁。这只是冰山一角,真实情况又何止如此而已?”

        “例如巴塞兹一族,兽人为什么受到人类从各种方面犹如发泄一般的压迫?因为人类知道兽人的身体素质比人类好,人类害怕兽人,更害怕他们不知道会做什么。兽人一旦挣脱了被奴役的地位,人类的利益就会受到威胁。”

        “你知道世间的魔力和法力都来源于魔石,而数万年来魔石的能量一直都是定值。”

        “这就意味着力量永远是不够分的。”

        “意味着凡是想得到力量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厮杀。”

        看着父亲冷漠的脸,德吉觉得这番话里有什么让他感到不服,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斟酌着说:“我们大概需要的是更多的资源?”

        父亲沉默了半晌,说:“也许联盟给出的答案并不是如此,但我认为这是必不可少的。粮食、房屋这样,凡是生存必需品就必须要有更好的方法让它们的产量提升,并且稳妥地到达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被闲置和浪费。但是力量不能,假如要论我个人所望,那就是人类的终极首先要斩断魔石的枷锁。”

        “但这些都是理想主义,梧火和骑士团的两霸对立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比起其他各个古族,兽人对人类的仇视要严重得多;至于梵音图那都是疯子!他们不统一信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否则怎会有‘异教徒’一说?”

        德吉没想过父亲会公然这样评价、甚至可以说嘲讽国教,他的心怦怦直跳,同时有什么正在冲破束缚。

        “爸爸,开始训练吧。”他不愿意想,因为母亲是梵音图信徒。德吉那只在刀鞘上的手紧了紧。

        “是我太激动了。”父亲说,“不该对你说这些。好了,既然你选择做一个刺客,就要记住,你的目标就是杀死敌人,没有其他。”

        “嗯。”德吉认真地注视着父亲的眼。

        “忘记你是谁,终有一天你会与敌人同归于尽。彼时,我希望你的敌人是玛斯特——‘它们’的首领”

        “更简洁的说法是:今天你死了,与玛斯特同归于尽。”

        “现在开始,站到晚上。”父亲把装水的盆子放在他头上,而对他来说更可怕的是,父亲出门了,“你后悔吗?”

        “不。”德吉本来想发呆,不料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他面前,钉在立起的木桩上。他粗略一看,是一串串晦涩难懂的咒语,从魔力运用到职业技能,他仍然没忘了偷笑父亲那让人不敢恭维的字。

        “吃了这颗药。还有,背下它。”

        他说:“好。”

        然后他说:“等等我。”

        “凋零之夜,空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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