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选曲
转眼过去两周，时间来到一月份，楚云书的生活在每天规律的训练中也渐渐步入正轨。
楚云书小时候上学上得早，因此在受伤前的那个学期她已经初中毕业了。本来她被征召进入国青队，该转学到京市这边来读高中，可学还没开始上，人先出了事，楚妈妈不得不为她办理一年的休学。
这反倒方便了楚云书现在投入更多的时间到训练中去，毕竟追赶那些她将之视为对手的天才同龄人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必须要全力以赴。
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楚云书内心升腾起一种野望：她想拿到全锦赛冠军，然后到国际大赛中去闯一闯。
这种缥缈的野心所灼烧的只有她自己，因为以她现在的水平，哪怕是亲教练鹿冬晨也不会给她设置什么目标。而楚云书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强，她也很清楚自己同样跻身于天才的一员。
毕竟没有哪个天赋平平的人在短短两周内就能掌握2s、2lo、2t和1a。
现在她跳自己已经学会的二周跳的稳定性（指跳出来goe为正）全部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在教练的眼里，捡起自己本来就会的跳跃当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成绩，但楚云书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是在“学会”而不是“捡起”，既然能学会二周，那她一样也能学会三周。
怀揣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野心，楚云书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努力着。
普普通通的周一，天气尚可，碎云散布在天边，无风。冰上训练中心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穿着皮夹克内套羊毛衫，前额凹出一个m型光秃地带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和冰场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拐到了楚云书师徒二人所在的冰场，然后眼尖地看到了正在冰上挥洒汗水的楚云书和旁边的鹿冬晨。
楚云书认真听着鹿冬晨给她讲解跳跃落冰时的注意事项，然而她的精神力完全可以做到一半认真听讲一边摸鱼走神。因此，小姑娘眼睛随便一转，就在冰场围挡旁看到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教练，那边有个中年大叔，好像是来找你的。”楚云书戳了戳鹿冬晨，让她转身看。
她从几分钟前就一直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不过她没当回事。自从来到冰上训练中心，每天都摔得惨不忍睹，各式各样的目光她都数不清收到过多少。
总而言之，小姑娘已经习惯了。
鹿冬晨随着提示往后看，定睛一瞧，发现是个老熟人。
对自家弟子的小脑瓜感到无奈的鹿教练：“什么中年大叔，那是咱们女单这边的总教练，你不会连米教练都不认识了吧？”
楚云书充分发挥小孩子记性不好的优点萌混过关：“啊，米教练变了好多，他捂得这么严实还胖了那么多我真的认不出。”
鹿冬晨无语，懒得跟这最近常常把她气到的小破孩掰扯，让楚云书自己把刚刚指出来的地方再回顾两遍。
她滑到场边，问：“老米，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米教练摸了摸自己很有特点的脑门，笑道：“小崽子们比完大奖赛了，我这不是刚回国吗？听说小书恢复训练了就来看看。”
他眼睛不住地往场地里瞟，嘴上道：“小书恢复得怎么样啦？这么好的一个小苗苗可不能因为意外折在半路喽。”
恰逢楚云书在玩接续步，自从她学到这个冰场撒欢新方式以后，简直快把它当做课余小游戏来做了。她模仿一位大神在成名作中的步法，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换刃和转体看得米教练眼睛都直了。
“小书这孩子滑行进步了不少啊。”米教练喃喃道，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鹿冬晨，“我记得小书以前滑行是短板，现在这是开窍了啊！”
“她滑行是好了很多，以前滑到后半程会慢很多，蹬冰效率也不高，现在简直是脱胎换骨。”鹿冬晨嘴上说着夸小姑娘的话，神色却很淡定。
“好，好！那小书今年岂不是……”
米教练话还没说完，被鹿冬晨无奈打断：“老米，云书她，现在短板换了一个。”她扭头朝楚云书喊，“云书，跳个2lz（勾手二周）给教练看看。”
在远处玩得正欢的小人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点点头，开始倒滑。
“哎呦，这不是深外刃嘛，小书换刃也成……”米教练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小姑娘的动作，看见楚云书的起跳他面上一喜，只是这喜色还没扩散开就被疑惑掩盖，“哎呀呀，小书的2lz还没捡起来呢？”
远处，楚云书摔在冰面上滑出好几米，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一骨碌爬了起来。
鹿冬晨摇摇头，道：“我现在就是担心她这跳跃，进度太赶了，没有三周就没有竞争力，你知道的。”
米教练问：“她哪些跳跃捡起来了？”
“二周除了阿克塞尔和勾手，其他的都能跳，不过2f成功率也不算高。”鹿冬晨揉揉眉心，又道，“赛前能出三周单跳我就谢天谢地了，现在还没开始连跳练习呢。”
米教练沉默一会儿，才道：“小书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恢复训练两周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料了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原本做过的最坏打算是她要休两个赛季？”
“是我太贪心了。”鹿冬晨苦笑，“小书是好孩子，技术好，心性好，如果体能能跟上，未必不可以去国际上争一争。我就是有点不甘心。”
米教练微笑着看场内像雨燕一样飞来飞去的身影，语重心长：“只要她想拼想赢，没什么不可能的。教练组这边做好相应计划，关于弹跳力和体能的陆地训练要及时调整跟上。”
说着，他叹了口气：“本来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说，队里已经定下来，如果小书全锦赛能上台子就把她送出去比世青赛。现在来看，在全锦赛出结果之前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鹿冬晨点点头。
“对了，小书全锦赛的曲子还是定刚开始那两套吗？”米教练忽然想起什么，又问。
“嗯，不变，毕竟休赛季的时候练了那么久，这时候再变我怕又出别的问题。”鹿冬晨答。
“那你一定要跟孩子多沟通。”米教练老父亲般的心态又冒出来了，忍不住啰嗦道，“不管动作难度上不上得去，曲子完成度一定要高上去，三周跳不了就先上二周。小姑娘去比赛肯定都想漂漂亮亮的，不能在场上让别人看了笑话。”
鹿冬晨被米教练的话带得有些伤感起来。她想，自家小姑娘本该在这个赛季就大放异彩，在全世界冰迷面前起舞，可惜时运不济，到现在却反而要回头来去努力捡起那些她本该拥有的东西。
米教练走后，鹿冬晨把本赛季选曲的事告诉了楚云书，询问她的想法。
“按原来那样就很好，说不定我合乐的时候能找到以前的感觉呢。”楚云书赞成教练的话，好像她真有那么一段记忆一样。
“好，那么咱们接下来要把一部分重心转移到节目上来，争取把两首曲子给练熟。”鹿冬晨向楚云书提了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教练，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我当然相信，咱们云书是最棒的！”鹿冬晨怜爱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那就加油练习吧。”
——
当时间渐晚，万籁俱寂，做完一天的训练本该回去放松休息的楚云书悄悄溜回冰上训练中心。
冰场上重新响起滑行的“沙沙”声。
她的短节目节选自德彪西的《月光曲》，按照原来的编排，节目中的跳跃会包含一个2a，一个3f+3t，以及一个3lo。
现在的她，这些跳跃一个都做不出来。
楚云书把手里揣着的小音箱放在看台上，她五感敏锐，即使音量只开两格也能听得很清楚。
她按下播放键，快速滑到冰场正中。
如水一样的钢琴声缓缓流泻出来，铺就成一地静谧的月色。楚云书循着节拍在月色般洁白的冰面上滑行，一段小的步伐变换后准备第一个跳跃。
倒滑，转身，蹬冰起跳。
她努力收紧身体在空中旋转两周半，却因为无法驾驭这样快的转速，在落冰时歪斜了下，不得不用手扶住冰面。
曲子还在继续，楚云书飞快站起来跟上节拍，进入下一段衔接。
第二个跳跃是连跳，她起跳后在空中飞了出去，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在了看台前的挡板上。
嘶，顾不上疼痛，楚云书脑海里还想着刚刚那个跳跃，她在空中的旋转已经够三周，只是因为落冰点选得不够合适，如果这个跳跃打磨一下落地的细节，是可以成功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拖着因疼痛而有点迟缓的步伐继续节目中的跳接旋转部分。
寂寥的月光曲在空荡荡的场馆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场馆外，上弦月挂在树梢，照耀每一个背负梦想的赶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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