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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西出阳关无故人


十一月的关外异常寒冷,静驱车来到阳关镇,她将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今夜就在这里入住,等天亮就去沙洲城。”

        庹荻裹了件略显破旧的大衣从车上下来,对蹲坐在门边一角偷懒的小二叫道:“小二,上两壶热酒,切两斤酱牛肉。”

        回头看了眼还不愿下车的静,无奈道:“这里到沙洲还有半日的路程,夜里寒冷,你修为高顶得住,我可顶不住。明天去了沙洲,我们多备点干粮,日夜赶路的的话,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到玉门关了。”

        静并未理会说话的庹荻,她仔细观察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阳关镇,眼神中充满警惕。

        庹荻叹息一声,上前扯过她手中的马缰,将马车迁到客栈侧后方的马棚里系上,从一旁的干草堆里胡乱抓了一把干草扔在马面前,然后便自顾着向客栈里走去。

        “坐外面。”

        静冷冷的声音传来,庹荻虽说有些不解和疑惑,但也没想过这样的小事就和她辩论什么,在过去一个月的路途上,他试过很多次想要和她争论行进方向,但是在与她的争论中庹荻从未赢过,这也导致他们时常走错了路。

        不是庹荻讲道理讲不过她,是她从来不和他讲道理。与他比起来,静更像一个家主,她很少说话,可是只要开口,那就如同下命令一般不容置疑,不容更改。

        在客栈门边的大棚里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庹荻将身上的大衣裹得紧了些。

        冬日西斜,落日余晖;寒风飒飒,枯木潇潇。

        从小镇外的古道上大步走来一人,鲜衣华服,铁青着脸,一柄长剑斜插在肩后,一双眸子像是刚从鞘里抽出的剑,正盯在枯树下的剑上。

        剑在树下,插在沙土里,剑身包裹一圈乌黑的布条。剑的上方,一名青年倒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是你约的我?”

        背剑那人问枯树上倒挂着的那名青年。

        “关外飞鹰?”

        “是我,你是?”

        青年从树上下来,站在剑旁。

        “玉门关,锤木镇,一剑封喉韦辰。”

        “约我来做什么?”

        “这一带你很出名。”

        “有些名声,你是为名?”

        “混江湖,名声很重要。”

        “名声有时候也是一个包袱,一个永远也甩不掉的包袱。”

        “我年轻,不怕背包袱。”

        “你想怎么做?”

        “杀你。”

        “可我不想和你动手,两年前我就已经不出手了。”

        “你来了,背着剑来的。”

        两年来都不愿出手的人,还是背着剑出现在了这里,他心中所想不必多言。

        韦辰继续说道:“在江湖中,想要出名很难,你很出名,自少在沙洲城一带很出名,杀了你我也能出名。”

        “是的,杀了我你也能出名。”

        “动手吧。”

        关外飞鹰笑了,笑得讥诮而冷酷,道:“你可知,入江湖易,出江湖难。”

        韦辰嘴角勾勒一道伏线,道:“只身入江湖,从此江湖人。”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一旁的剑柄上,又道:“这把剑已经染了血,江湖人的血。”

        关外飞鹰闭口不在言,一双眸子突然从那柄剑上挪向韦辰。

        剑光一闪而过,剑已经出鞘,如雷似电般刺向韦辰的心。

        这一剑真如箭一般直直地掠过。

        这一剑很厉害,过去死在这一剑下的人很多,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刺中韦辰的心,他的喉咙反而传来了冰凉。

        韦辰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

        “为何不用飞鹰十一剑?”

        韦辰有疑问,然而关外飞鹰已经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拔出了他的剑,慢慢地从关外飞鹰的喉咙里拔出来。

        剑尖抽出后,他挥手向地一扫,剑身的血全部飞出洒在地上。

        暮色渐暗,坐在客栈大棚下的庹荻目睹了街上发生的这一切。

        喝了口热酒,将口中牛肉咽下,道:“好快的剑,两人的剑都好快。”

        庹荻大快朵颐的时候,静只是细嚼慢咽的吃了两片薄牛肉,没喝酒,喝了点清水,她也没看庹荻,同样没看街上交手的两人,她从坐下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街对面酒楼下坐着的一个人高个子壮汉。

        “两个通灵上境而已,江湖中这样的人多如牛毛。”

        静的突然开口并未惊讶到他,她偶尔是这样,会突然说上一句较长的话,但语气是不会变的,依旧是如此冷淡。

        “我以前也是通灵上境,没这么强啊。”

        “军中学的东西多,不够精。”静轻轻转头望了庹荻一眼,又道:“你还小,经验也不足。”

        庹荻有些好奇,怎么这会儿她突然开始和自己说废话了,吃了两口酱牛肉就转性了?不过还没等庹荻细想,街上又有了新变化。

        暮色更深了。

        韦辰的剑入鞘时,从暮色中出现了三匹马,马上骑着三个人。

        三人,三柄剑。

        他们各个都衣着华丽,看上去很是贵气,最老一人已经须发皆白,最年轻一人的年龄同韦辰相仿。

        老人说道:“关外飞鹰约我在此交战。”

        年轻人说道:“他还约了你们?我以为他只约了我。”

        “他死了。”

        马上的三人同时看向倒在地上不动的关外飞鹰,又望向说话的韦辰,神情各不相同。

        “你杀的?”

        “是我。”

        “你是谁?”

        韦辰在次将手扶在剑柄上,笑道:“一剑封喉韦辰。”

        他缓缓抽出刚刚入鞘的剑,再道:“约你们的也是我。”

        马上的年轻人笑了,笑得讥诮而轻狂,道:“想杀我等出名?”

        韦辰轻轻点头,道:“正是。”

        白须老人说道:“狂妄自大的小子,我们谁上?”

        韦辰:“不必了,一起上吧。”

        “一起?”

        韦辰:“对,一起。”

        三人同时翻身下马,对韦辰怒目而视。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刚刚下马的三人中有两人倒地,一动也不动。还剩白须老人眼神震惊的望着坐在酒楼下的高个子壮汉。

        高个子壮汉身披黑色的长袍,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刚刚黑影闪动,他的长袍轻轻拂动之后,旁边的长凳上多了两颗人头,正是刚刚骑马来的三人中的其中两人。

        一阵微风吹过,高个子壮汉的黑袍被掀起一个角,黑袍下是精良的贴身铠甲。

        “官府的人?”白须老人忍不住呼出声。

        “高勤,陆九,擅杀朝廷命官,还敢出现在大街上,该杀。”

        高个子壮汉端起酒碗一口喝干,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过其他人一眼。

        客栈前衔着半块酱牛肉的庹荻双眼凸起,呆若木鸡。直至那个高个子壮汉离开了阳关镇,他身旁一直紧盯高个子壮汉的静才稍松懈了几分。

        静:“很强。”

        嘴上衔着的牛肉掉落,庹荻呆呆的问道:“那人是谁?”

        “骠骑左都尉。”

        “骠骑左都尉!”庹荻重复了一句。

        他大为震惊,从小在军中长大他不可能不知道骠骑都尉。

        庹荻:“领三军之勇,冠天子威名,陛下身边最强之军,唯从天子令,杀天下人。他们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可为何是骠骑‘左’都尉。”

        静:“骠骑都尉本就分左右。”

        庹荻望向静,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静:“左都尉是由右都尉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十六人组成,他们是皇帝暗处的刀,用来替大周帝国割除暗处的毒瘤。”

        庹荻:“没听说过,只听说皇帝身边有骠骑都尉。将中骠骑大将军,兵中骠骑都尉军。”

        静:“先帝晚年不喜杀戮,解散了左都尉。”

        庹荻:“骠骑都尉不好?”

        静:“不论出生,不管善恶,不计种族,只论强弱,强者留下,弱者无生。骠骑左都尉就是大周王朝的恶,极致的恶。”

        庹荻:“犯过大周法度之人也要?”

        静:“本就是做精淫掳掠之事,不论过往,进了骠骑左都尉的人没有过去,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庹荻:“先帝不是解散了?后来为何又有了?”

        静:“江湖纷乱,掌控江湖需要这样的恶,纯粹的恶才能镇住这座江湖。所以十年前又重组了左都尉,值得动用骠骑左都尉的人不多,所以少有人知晓。”

        说着这些话,静一直以来都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愤怒情绪。

        “就是他们,就是骠骑左都尉,王爷的黑甲护卫军就是死在了这群人手中。”

        庹荻听说过,静之前就是黑甲预备军的一员,对于黑甲军,她有着强烈的情感依托。

        庹荻:“骠骑左都尉的人出现在这里,目的……”

        “王爷。”静伸出颤抖的手,端起一碗酒打湿了薄唇。

        很快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继续说道:“刚刚那人代号睚眦,我见过他,但他没见过我的模样。还好,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关外混乱,他现在还在此处,想来是不知道王爷的行踪。”

        “你和他的差距有多远?”

        庹荻见过静出手,很强,但是,仇人出现在面前,静却没有动手,只能证明对方比她强,强到她不得不冷静。

        “神灵境与半步聚神。”

        庹荻倒吸一口凉气。神灵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传说中的境界,能达到那一步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的强者,难怪能够轻而易举将那两人的头颅摘取。

        暮色更深了,黑暗已经笼罩大地。

        白须老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还打吗?”

        他问的自然是韦辰。

        站在枯树底下,手中依旧握着剑的韦辰愣愣出神,从刚刚两人在他面前倒下,头颅被摘去,整个过程他只看见了一道黑影,至于那人是怎么动的手,他一点都不知道。

        缓缓回过神后,韦辰苦笑一声,道:“习剑十年,今日方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白须老者无奈道:“你小子还年轻,老夫已是暮年,像刚刚那样的强者我年轻时也遇见过一次,那件事成了一座大山压在我心中,苦其一生我的境界再难攀升。如今我想问问你的想法,小子说说见识了天有多高后你的内心在想什么。”

        “我想去看看,在那样的高度看江湖,有何不同,我想知道他们眼中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白须老者笑了,很真诚地笑道:“你小子比我厉害,有野心。”

        “今日不打了,名声在响又如何,江湖中还有这样的强者存在,我们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没意思,再见了老东西。”

        韦辰收起剑,转身离开,在暮色中留下一道萧瑟的背影。

        “没得看咯,走吧,开间房睡觉,明日买好酒水干粮,我们还要赶路。”

        庹荻潇洒的吞下碗底最后一滴残酒,扯了扯身上的大衣,走进客栈。

        见识了这样的强者,很多人心中都有或大或小的变化,然而庹荻却没有。倒不是他见过这样的强者,只是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么。神灵境确实很强很强,但这样的强者又如何?能一人击溃兽族的大军?

        没有见识过战争的孩子和不知道和平为何物的孩子,眼里的世界是不同的,他们的想法也就各不相同。

        强者固然让人害怕,但正真的战场中心才是最恐怖的地方,不只是生死的问题,就好像你身处一架绞肉机中,四周除了冰冷的刀刃就是恶臭的内脏和裹挟着鲜红血液的碎肉块。没有理智的思考,也没有感性的意境,在那里甚至没有人的概念,只有杀与被杀。在这样的地方呆过之后才知道。生?死?不足挂齿;强?弱?轮不到你担心。

        难道对方强到毫无希望就不进攻了?可笑,十万大军围困允城,断水,缺粮,命令下来之时,只有十三岁的庹荻依旧得提枪上阵。明知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号角吹响便不能退后半步。

        军队就是这样的地方,战场就是这样的残酷,庹荻就是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人。

        怀中摸出了离开福来楼时拿的银子,高声道:“小二给小爷我弄桶热水,爷要搓泥球。”

        神灵境不过如此,百万兽人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他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想法。以前身处军中是如此,如今孤身一人,他依旧是如此想法。

        兽族没有神灵境的强者?有,可那又如何,他依旧要踏平兽族祖地,这是庹荻发过的毒誓。

        泡在热水中,自言自语道:“神灵境,若是我有神灵境,然后带兵打仗是不是就可以勇往直前,不用担心敌方的斩将行动?冲在军队最前方,一边杀敌,一边指挥百万雄师的将领在过去有过没?哎,没看过兵书,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想起来就觉得帅,自己若是能如此,一定能超越前代名将,一骑绝尘。

        冬日的残月高挂夜空,梦中庹荻看见了他爹。

        西出阳关无故人……

        那是哪一年的事呢?望了,好像那时候我还能够爬在爹的背上撒泼。对呀,他念这首诗的时候我正是趴在他的背上,他骑在马上。诗的全句已经忘了,只记得有过这句“西出阳关无故人”,父亲脸色有些不好,是伤感?不是很懂啊,那种情绪。

        冬日早晨的暖阳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

        从睡梦中醒来,用清水润了润眼角,擦去脸上干涩的泪渍,穿好衣物便下楼找客栈老板付钱去了,昨日梦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也不想去想。

        太阳高悬,即使是在冬季,在关外的沙地上依旧让人干渴难受。

        驾马车的静问道:“路对吗?现在已经正午了。”

        庹荻从车中歪出个脑袋,望了望刺眼的太阳,道:“我怎么知道,上次走这条路的时候,我还没马腿子高。你不是前两月才走过这条路,你都不知道?”

        “王爷的行踪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避开了所有大城,这条路我没走过。”

        庹荻有些头晕,无奈道:“客栈老板说,向东偏北一点,最多半日就能看见沙洲城,出发时给你说了呀,是不是你走过头了?”

        静回头瞪了庹荻一眼,吓得庹荻感觉将脑袋收回马车内。

        脑袋收回了马车,声音依旧从车厢内传了出来,“你是不是分辨不清方向啊,姐,迎着太阳的左边一点走,你都能错咯。好像,除了最开始沿着伊丽河走的时候你没有迷路,后面每次都与既定的路线相差甚远啊!每次都能偏离个十万八千里,你也算是人才咯。果然他们都说女人最是靠不住。”

        静手中的缰绳被拽得紧紧的,缰绳下套着的马险些没被她拽倒。

        车厢摇晃两下之后,庹荻知道静应该是正生气了。他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我们先找个树荫处歇歇,就算你我受的了,马儿也受不了,一连赶了半日的路程,它也需要休息。”

        庹荻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静,见了她阴沉的脸,庹荻决定今天一天都不能离开这个车厢,否则她肯定会撕了自己。

        他自己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到了她,说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静情绪控制能力一直很好,可就是见不得别人说她是女儿身,不成事。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很计较的一件事。

        以前在黑甲军,很多人就是这样调侃她,说女人不行,想要穿黑甲还早得很。虽说都是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头兵,说话粗鲁些,却没有恶意。但是这样的调侃对于当时时年纪不大的静有很大的伤害,甚至有段时间她一度记恨自己是女人这件事。

        庹荻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全当这女人性情古怪,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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