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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江蓦然伸手点了点她的睫毛,温柔地说道:“看我,只看我;喜欢我,只喜欢我。”

        01

        江蓦然回到H市那天,因为前一夜下了一场大暴雨,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整个城市都仿佛被冲洗了一遍,看起来干干净净。

        梁俏坐在沙发上等他进门,这一次她没有去机场接他。

        门铃响起,她起身开门,看到门外风尘仆仆的大男孩儿一只手推着巨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他和上一次分别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英俊而挺拔。他穿着蓝色的短袖和纯白色的工装短裤,领口挂着太阳镜,如同夏天的风和云,温和又清爽地飘进了走廊。

        而梁俏却变了,她变得沉默又平和,原来那股精明干练与朝气勇敢都不见了。现在的梁俏看起来只是一个在家里洗衣、做饭、看电视的普通大龄女青年。她甚至没有为了迎接江蓦然而化一个精致的妆,连口红都没涂,素面朝天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从鞋架上拿下来一双男士拖鞋,扔到他面前,让他换鞋进来。

        江蓦然此次的R国之行收获很大,他拿了两个国际奖项。按照计划,他应该要在R国学习半年。

        江郑了解他的行程,前两天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让他办完重要的事情后,给梁俏打个电话安慰安慰她。

        江蓦然是打了一通电话,但没有安慰,而是直接告诉她自己要回来了。

        他提着行李箱进了门,换鞋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茶几下面搬出一捆资料的梁俏。

        “姐姐。”他的声音低沉又温和。他来到梁俏身边,手掌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我回来晚了。”

        梁俏没吱声,在这一捆文件里翻找一通,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几张纸后直接递到他面前,说:“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道歉和安慰都是一文不值的,签字。”

        “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赤裸裸地呈现在江蓦然的眼前。他抓过纸张揉成团扔到垃圾桶,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以为梁俏在生自己的气,猜想她会挣扎,所以这个拥抱他用尽了全力。可她却极为温顺,像断了线的木偶人任他揉捏。

        “对不起,是我知道得太晚了,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你别生气了,姐姐。”

        “别装了,我累了,不想陪你玩了。”

        江蓦然松开她,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不想跟你过了,所以是我让你家里人别通知你回来的。”

        “不想跟我过,你想跟谁过?跟丁耀森吗?”

        梁俏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说:“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你就当是吧。他是挺坏的,但我起码能知道他坏在哪里,起码坏得诚实。我不想跟一个我摸不透的人在一起,就这样。我摸不透你,我累,可以吗?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可以吗?我不喜欢弟弟,也不想照顾弟弟,可以吗?我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让我依靠,而不是一个凡事需要我去考虑需要我去照料他的男孩儿,可以吗?”

        “梁俏,我说过我不会离婚的。”

        “那我就起诉离婚。”

        江蓦然神色凝重地咬了咬下唇,梁俏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扫了一眼屏幕,是陈碧莹打来的,她想都没想就接起来了。冲她还知道给梁妈送个花圈,梁俏给她一个面子。

        “怎么了?”梁俏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电话那边传来陈碧莹的抽噎声,一个句子哭成好几段才说完。

        “梁……俏,你来帮……帮我吧,我……我快死了。丁耀森……快把我打死了……我流了好多血,我怀孕了,现在流血了,好多血……我身上只有二百多块钱……梁俏……帮帮我……”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被江蓦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当机立断地去抢梁俏的电话。他说:“你不用可怜她,都是她自找的。”

        梁俏推开他的手腕,转身背对他,对陈碧莹说道:“地址发过来。”她挂了电话,收拾好自己的包就准备出门。

        江蓦然上前拉住她,不让她穿鞋。

        他说:“你还管她吗?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做了什么错事儿让你宁可去救仇人也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

        “我不是不愿意和你说话,我是和你没有共同话题、没有共同爱好也没有共同经历,我不知道跟你聊什么。我现在去找她是因为我知道除了我,她连一个救她的人都找不到。我不去她就会死,这事儿人命关天。”

        江蓦然的手指被她一根一根地扒开。她一直低垂着眼,出门的动作也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叮嘱,仿佛他是一阵空气。

        梁俏不敢看江蓦然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就会心甘情愿地被骗。

        02

        梁俏开车按着陈碧莹发的地址去找她。门没上锁,应该是丁耀森离开时没关上。她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陈碧莹,我告诉你,老天都是公平的!”

        陈碧莹坐在地上,腿上全是血,脸色惨白,蓬头垢面,穿着吊带背心的上身青一块紫一块,不见半点儿艳丽风光。

        即便她这么凄惨,梁俏还是没有停止训斥她,一边粗鲁地给她套衣服,拉她起来去医院,一边无情地道:“老天给了你美貌,就会让你智商欠费!你就是脑子有问题!上一次被他赶出合租房,这一次被他家暴流产,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爱你吗?爱你什么?你这么大的人了,混到兜里只剩二百块钱!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不是自己开工作室吗?你的钱呢?顺着你脑子发的大水全冲走了?”

        陈碧莹低声抽泣,断断续续地解释道:“给他拿去做投资赔了,我就吵了几句,打了他一巴掌……”

        “你就不知道藏起来一点儿吗?全给他吗?”

        “藏了,昨天他又转走八万,我就剩二百多了……”

        梁俏听到陈碧莹说这些时,心里也是有些意外的。以她对丁耀森的了解,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儿的人。可是人总在变,也总会犯错。他错了,能陪他承担的人也不会是梁俏。他对了,陪他一起风光快意的也不会是梁俏。

        或许梁俏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了解丁耀森的。可他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尾巴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他愿意露出来时别人才能看到。也或许这只是陈碧莹的一面之词。

        可能这中间有些梁俏不知道也不该知道的缘由导致了他们的这场纷争,毕竟陈碧莹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但这些终归与她无关了。她只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陈碧莹不向她求救,死了也就死了。可陈碧莹开口了她还不救,便会良心不安。

        梁俏把陈碧莹送进医院,给她交了钱做检查和治疗,最后把她带回自己家,给她订了一个外卖,又给了她一万块钱。

        陈碧莹摸着那一叠现金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梁俏叹了口气,说:“不用感动,这是借你的,是要还的。我不管你俩怎么闹,我是不会花钱养你这种白眼狼的。还有今天医院的费用,我都给你记着。”

        “梁俏,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我知道错了。”

        “我不想听,甭道歉,我梁俏不是你,吃一堑我知道要长一智,咱俩不可能和好了,你就别再说那些了。等你找到住的地方就走,住久了我不方便。”

        梁俏是真的不想听别人对自己道歉了,为什么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和她道歉,他们就非要去做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吗?不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地生活在自己身边吗?

        陈碧莹住在梁俏家里,梁俏是不与她聊天的,倒是打了两通电话批评、教育丁耀森。虽然他帮忙处理了母亲的葬礼,但该骂的还是要骂。

        梁俊晚上回来,想要找梁俏聊天,推开房间的门后看到了陈碧莹,还以为时空扭曲了,怎么把这人传送进来的?于是他没好气地把门摔上。

        他在自己的房间看到了躺在床上冥思的梁俏,问她是不是不怕陈碧莹使坏了。

        梁俏盯着天花板,冷静得像一潭死水,她说:“她不敢。她敢在这对我使坏,咱妈会带她走的。”

        与江蓦然断开联系的第三天,她主动打电话给他,让他上午九点半带着结婚证来民政局,他们需要把离婚手续办了。所有有关两人共同利益的东西,她都会在协议里写清楚,包他满意。

        江蓦然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个“好”字让梁俏有些疼,她已经弄不明白,它到底是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字?

        周三上午九点半,天气晴朗。

        梁俏穿了一身沉重的黑色长裙出现在民政局门口,仍是那副素面朝天、冷冰冰的样子。

        江蓦然迟到了,她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了一会儿。最近几天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没什么心情吃饭,更加没有心情出门走动晒太阳。

        路边停下一辆出租车,她不经意地看过去,顿时被吓了一跳。车上下来的是梁俊和金小姐。

        他们穿着同款白衬衫,手牵着手,一同朝民政局的方向走来。梁俏由远及近地听金小姐说道:“其实可以再等等。”

        “没关系。”梁俊说。

        “真的可以再等等……”

        “真的没关系。”

        他俩谁都没有看到梁俏,梁俏便主动叫了梁俊的名字,然后在他们二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她说:“你俩来干吗?”

        梁俊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金小姐拉到身后,忐忑地道:“结婚。”

        “结婚?咱妈去世不到一个月,你结什么婚?”

        “不是,我答应金姐姐,只要我到法定年龄的第一天就跟她结婚。你不是说我是个大人了吗?要对自己做的事、说的话负责。我现在就是对我说的话负责,男人要信守承诺。”

        金小姐面色通红地探出半张脸,为难地道:“梁俏,对不起,我已经跟他说了现在不是时候,拗不过他。”

        梁俏的眼前忽明忽暗的,她摇摇头,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让人头晕目眩的太阳,说:“既然他这样承诺过,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时机不对,但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我妈去世的第一天和我妈去世的第十年都是一样的,我们能够按部就班地生活,也许也是她希望的。不过,如果我妈活着,听说他找个比他大九岁的媳妇儿,可能也要先拍他一顿。”

        金小姐一把抢过梁俊的包塞进梁俏的怀里,包里有他的户口本。

        她说:“我真觉得不合适,不是我逃避这个事情,是现在时间不对。姐妹,你就别跟小孩儿一样胡闹了。”

        梁俊生气了,皱眉问她:“你是不是反悔了?我今天就满二十二周岁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和你领证不影响我思念妈和为她哀悼。你这姐姐怎么骗人呢?”

        梁俏抬脚有气无力地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说:“听人劝,吃饱饭。你凶巴巴的干什么?”

        梁俊皱眉,又问:“你在这儿干吗?”

        梁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金小姐,说:“我来离婚。”

        “哦,离婚。”梁俊淡定地重复道。

        “你不意外吗?”她问。

        梁俊摇摇头:“你结婚的时候我也平静地接受了。只要你开心,是冲动也好、是深思熟虑也好,我都能接受。你结婚还是离婚,都是我姐姐。你有家了,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你没家了,我就是你的家人。”

        梁俏鼻子发酸,对梁俊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原来我弟弟这么优秀,难怪金小姐这么难追也会看上你。”

        她还想抬手拍拍梁俊的脸颊,再夸一句“我弟弟长大了”,可手臂抬到一半,她便开始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可吓惨了梁俊和金小姐。梁俊伸手托住晕倒的梁俏,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因为堵车刚刚才赶到的江蓦然连车都没停稳就看到这一幕。他几步跨到梁俏身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从梁俊的怀里捞起梁俏,抱着她大步朝自己车上走去。

        他把梁俏放进车后座上,关门时被身后的金小姐推了一把,说:“你上去!我开车!”

        梁俊坐在副驾驶座,一直歪着头看梁俏,吓得脸色苍白。金小姐打开四面车窗通风,江蓦然按了几次梁俏的人中,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一车的人都陷入了恐慌。

        “她怎么会晕倒?”江蓦然紧张地问。

        “她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弱不禁风过!要不是我妈去世加上她流……”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梁俊下意识愣住,可这话已经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尤其是江蓦然,他投射过来的眼光就好像梁俊背着他给他老婆喂了毒药似的,恶狠狠的,让人觉得可怕。

        江蓦然:“你把话说完。”

        “没什么说的……”梁俊低头轻轻地说。

        “我让你说完!”江蓦然语气严厉。

        梁俊为难地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她流产了……”

        “为什么没人跟我说她怀孕了?我爸知道吗?”

        “我爸都不知道还你爸……”

        “她自己要流掉的?”

        梁俊抿了抿唇,愧疚地道:“我……我推的,我也不知道她怀孕了……”

        “你真行。”江蓦然冷着声总结。

        “你也行得很。要不是你对不起我姐,她会怀孕了都不告诉你吗?”

        “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姐了?”

        梁俊掏出手机扔到他身上,转头看向窗外。

        江蓦然快速地翻看起梁俊的相册,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荒谬的照片,还有安琪拉发的那条信息。他握住梁俏微凉的手,内疚至极。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姐了?连离个婚都迟到!”

        “我早上去墓园看咱妈了。”

        梁俊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03

        梁俏的身体是没有大问题,她只是吃不好、睡不好、心神不宁,人熬不住了,仅此而已。

        江蓦然抱她下车时,才注意到梁俏已经瘦到快要没有重量了。她这么高的个子,脸又不见瘦,到底从哪里偷偷地减了那么多肉?

        梁俏在医院里输了液,人昏昏沉沉地睡着。江蓦然一通电话叫来了江郑,把梁俏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他。江郑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想到梁俏在葬礼上一边哭泣一边答谢来宾时的妥帖之处,他就不仅仅是惋惜失去了自己的孙子,也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媳妇。

        可惜他的惆怅还来不及延伸,就被江蓦然的另一番话给冲了个烟消云散,甚至还燃起了一丝丝斗志。那便是有关江蓦然为安琪拉割腕这件事儿的真相,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安琪拉对江蓦然的骚扰和对梁俏的欺骗。

        江郑是这样评论有关安琪拉的事件的:我看她是没挨过毒打!

        事实上安琪拉从来没有跟随他一起去R国,她一直在家里老老实实地藏着。

        梁俏沉睡期间,江蓦然去了一趟安琪拉家。他一进门,安家人就显得格外高兴,安妈喜笑颜开地道:“蓦然来了,安安这几个月快让我们担心死了,门也不出,天天就在房间里锁着自己……你等等,我去叫她!”

        江蓦然安静地立在玄关处,不到一分钟,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琪拉穿着睡衣冲下楼,兴高采烈地叫道:“蓦然!”

        她兴奋地扑向他,却被他迅速抬起的右脚抵在一条腿的距离之外。江蓦然的这个举动惊呆了安琪拉和其他安家人。他用力地蹬了安琪拉一脚,冰冷的视线在安家人的身上一一掠过,他说:“如果你适可而止,我还可以留你几分颜面,既然你得寸进尺,也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他长腿落地,一脸厌恶地道:“我从来都没为安琪拉自杀过,是她逼我和她出国,我不肯,她就用刀割了我的手腕。她犯罪了,害怕了,所以跪下来求我救救她。还有她在国外不是被强暴,是结婚后被家暴又离了婚,所以回来想找个老实人接手。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本来她就不配进我们家的门,现在更不配了。我希望你们能管教一下安琪拉,别再对我和我的太太胡搅蛮缠了。如果你们不管教,就会有别人替你们管教。对了,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外网上还有安琪拉和她前夫一些不堪入目的视频被明码标价地卖着。为了安家的面子,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回收。”

        安琪拉哭着上前来捶他的手臂,不甘心地质问:“凭什么她行我不行?她不是也订过婚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抢了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要回来?”

        她越捶越用力,安爸在一旁气愤不已地叫着女儿的名字,可也只是叫了一声。

        江蓦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想到那些子虚乌有的照片,想到梁俏因为那些照片不告诉他梁妈去世了,不告诉他她有了身孕,让他在每一件事儿上都迟到,他的怒火瞬间爆发,一巴掌将哭着捶打他的安琪拉打倒在地。

        安琪拉被打蒙了,半天没缓过来。安家人全冲到门口来,扶起安琪拉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

        江蓦然并不退缩,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嘴角已经破裂的安琪拉,对安琪拉的父亲说道:“我刚刚是不是说过,如果你们家的女儿你们不管教,就会有别人来管教,听不懂吗?”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家女儿就是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打!你对女孩儿动手就是你不对!”

        “男女不平等吗?她打我,我不该打她吗?她还割过我一刀,我没割回来,这已经是让着她了。你们不该开心吗?要是我想把这一刀还回来,怎么办?”

        “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就……”

        江蓦然横眉立目瞪向安爸,果断地打断他的话:“还就仗着了怎么了?你要不想举家流浪,就看好你家女儿,让她做个人!她再骚扰我太太,我就让你们家见识一下我到底是怎么仗着自家有钱的。”

        江蓦然离开了安家,安家父母在门里叫嚣着却不敢对他怎么样。隔着几栋房子就是他爷爷的家,这一整片别墅区的人家,都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因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而生出了优越感。江郑从未教育他做一个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但也从未教他做一个人生路上的懦夫。

        江蓦然回到医院的时候梁俏已经醒来,她手上输着液,背对房间门口坐着。江郑也背对门口坐着,在帮她削水果。梁俊和金小姐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蓦然觉得自己应该买一束花的,又觉得梁俏这种每天都在和花艺打交道的人并不会感兴趣,于是空手而归。

        走近后,他听到梁俏对着电话说:“我给她地方住、供她吃喝,我还管她往外跑不跑?你当我家是监狱,我是狱警?再说她去验伤也不是我教的,她要起诉你更不是我教的,你们两个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吗?别往我身上贴金了,我没那空闲时间搅和你们的事儿,我巴不得你们百年好合、至死不渝,火化以后塞进同一个骨灰盒。”

        电话那头的丁耀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俏冷笑两声,说:“可以,倒也不是问题。不过我也不能白帮你这个忙,你得答应我,以后别有事没事儿就来烦我,别纠缠我,更别隔三岔五地就来给我洗脑江蓦然是因为恨你才跟我结婚的。就算是,你这人嘴巴也太碎了。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帮你打这通电话。”

        梁俏很满意地挂了电话,显然丁耀森同意了这个协商结果。

        可是江蓦然却纳闷了,丁耀森是什么时候开始给梁俏洗脑,说他是因为恨他才与她结婚的?

        他恨丁耀森是真的,但不至于恨到非要抢自己的舅妈……

        江郑说:“你看看,多荒唐。其实有时候两个人之间有矛盾,只是缺乏沟通。在江蓦然看来,向你坦白他和丁耀森的关系会让你多心。他不和你过多说明安琪拉的事儿,也是怕你会多想。可能在他的心里是不想知道你的上一段感情是什么的,所以他默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没想到这反倒令你多想。他认为这是在保护你,而你想要的不是善意的隐瞒,你想要的是绝对的安全感,是绝对的坦白。

        “江蓦然有很多种方法报复丁耀森,但他都没做,为什么非要挑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呢?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留在身边?至于安琪拉,但凡他和我提过想跟她在一起,他们两个现在一定已经结婚了。我问过他喜不喜欢安琪拉,他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喜欢。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安琪拉自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答案。我的孩子才不是那么没出息的男人,只是少不更事的时候善良了一些。”

        江郑把苹果递给梁俏,梁俏摇了摇头,于是他切了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

        “俏俏,你要知道我儿子是个艺术家。艺术家的想法总是和正常人不同,有时会让人难以理解。他心里或许有他自认为的深情与浪漫,比海还要深那一种,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如果你也是个艺术家,可能你们彼此之间的吸引力就会少了。有相同的爱好和才能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爱好相同,你们只能一起体验一种人生;爱好不同,你们可以体验到自己本应体验不到的独属于另一半的人生,这样不好吗?”

        “我不喜欢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可是你也在一言不发地生气。”

        “也对。”梁俏说。

        “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是去见你、陪你,连我这个老爸都没空看一眼。然后看到你和丁耀森一起喝酒、一起回酒店,按着他的性子,我觉得他没和丁耀森正面起冲突,绝对是想给你留一点儿颜面。”

        “他真奇怪。”梁俏撇撇嘴。

        “可他爱你是真心真意的。以前我也很奇怪,我太太说爱一个怪人没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梁俏偏了偏头,笑着看向他说:“爸,江蓦然怎么不像你这么能说会道?”

        “嗯,他性格像他妈。”

        江蓦然没有上前与他们讲话,他在自我检讨,他真的是个性格奇怪的人吗?

        04

        他开车去了一趟自己的工作室,从门口一直走到尽头,看着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画,林林总总的很丰富,可他仍不满意。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琢磨自己到底缺些什么,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成就都在自己的手里。可就在此刻,他忽然发觉自己想要的成就其实是在梁俏的眼中。

        他走到休息室看到那副安琪拉的画像,把它摘了下来,找了一块布盖上放到一排木架后面,又在自己的收藏品里随便找了一副风景油画挂上。

        安琪拉的那副画像,是装修时为了搭这面墨绿色的墙才挂上的。他那时想着热烈的红色与浓郁的墨绿色相配,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那时他没那么讨厌安琪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不同了,他看着很不舒服。

        他在工作室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大木箱子,里面都是他上学时期保留下来的一些练习画作。他一张张地翻看,在画里回忆了整个青春。他看累了,就回到床上睡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这一觉睡得真好,是他回来以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呼吸最顺畅的一觉。

        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来自江郑,另一通是来自江夜。他给江夜回了电话,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倦意:“叔。”

        “你爸让我给你送饭,你在哪儿?”

        “工作室。”

        “想吃什么?”

        “有什么?”

        “给梁俏做的排骨汤还剩一点儿,你吃吗?”

        “就它吧。”

        江夜来得很快,二十多分钟就带着汤来了。江蓦然吃了几口,觉得不好吃,没有江郑做得好吃,于是放到了一边。

        江夜问:“不好吃吗?”

        “嗯。”

        “你爸现在做不了饭,总是放很多次盐,你将就一下吧。”

        江蓦然点头。

        “对了,我已经给你办好收购周末派对工作室的事儿了,价格很低,那个陈碧莹现在很缺钱。丁耀森被朋友骗得不轻,他借了一点儿高利贷,现在那帮人找到了陈碧莹。我帮她把高利贷的问题解决了,她才答应卖。不过这个工作室的口碑已经大不如从前,给梁俏放到WST酒店旗下,当作低端项目运作还是可以的。这件事儿,下午和梁俏碰面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他们两个都是活该,只有梁俏这种烂好人才会理他们。”江蓦然说。

        “梁俏不是烂好人,只是更成熟。她这种性格在生意场上会走得很远。哪有那么多势不两立?这才是真正的洒脱,不把那些过往放在心上。你和她比还嫩了些。”

        江蓦然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可江夜还是看出来他有点儿不高兴,他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放到江蓦然的碗边,说:“把饭吃完可以吃两颗糖。”

        江蓦然看着两颗大白兔奶糖,微微愣了一下。小时候他不喜欢吃肉,他妈妈每次都把两块奶糖放到他碗边,告诉他只要他把肉吃完,就可以得到两颗奶糖。

        江蓦然不喜欢吃奶糖,但是他喜欢她哄自己,所以他每次都会把肉吃完,再把奶糖装进兜里。

        后来他妈妈去世了,他也长大了,就再也没人用这样的方式哄过他。

        他坚持把这几块排骨吃完,喝完碗底的汤,然后把奶糖揣进口袋里。他说:“怎么,你在我家地位又升级了?”

        江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保温盒收好,然后提着出了门。

        江蓦然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摆弄着那两块奶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推开休息室的门,他看到梁俏正蹲在他铺了满地的画前,一张张地翻看着。

        灯光不够明亮,他推开所有的电闸后,走到梁俏身边,贴着她蹲下来,叫她:“姐姐。”

        “嗯。”

        “你好些了吗?”

        “怎么,要叮嘱我多喝热水吗?”

        他摊开掌心,露出两块奶糖。梁俏很自然地拿起一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我没有要和丁耀森在一起。”梁俏说。

        “我知道,我也没……”他的话被梁俏打断。

        她拿起一张画纸,笑着问:“你也没要和安琪拉在一起?”

        江蓦然弯起眼睛笑了笑,好看又迷人。

        “这个是三中的校服,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见过你?”梁俏手里的速写画像上画的是她自己,时间久远,就算已经喷过了定画液还是有些模糊。不过想要认出这是十几岁穿着高中校服的她,还是很容易的。

        江蓦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梁俏眼里有天、有地、有空气,怎么偏偏就没有自己?

        他拿出另外一打画纸,梁俏更加意外了。其中一幅画像中的她是齐耳短发的样子,她只有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才留过齐耳短发。那时候江蓦然还是个小学生。这个小学生的画作水平稍显稚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在上体育课。我因为发烧在请假回家的路上闲逛,趴在你们学校的栏杆上看你们跑步。你一圈一圈地从我面前跑过,好多姐姐都说这个小男孩儿真好看,但是你没看我。”

        他拿起另外一张她满头大汗舔着冰激凌的速写画像,说:“这是你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中午放学,我在初中部二年级。我在学校门口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你从我面前舔着冰激凌走开,你没看到我。”

        “这张是你高二的时候参加运动会跳团体健美操时的样子。因为个子高,所以你站在第一排。你们的服装在跳起来时会露出肚脐。当时班级里的男生都在偷看,总是说哪个女生的腰细,哪个女生的腰粗。只有我觉得你胸太大了,不适合跳这个。”

        梁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全班就数你最不正经。”

        “这张是你们高考之前壮行时画下的。你的校服上签了很多名字,散场的时候你拿着一本练习册追打你们班的一个男生。当时我要穿过操场去给教务处送东西,刚好从你面前路过,你没有看我。”

        梁俏盯着这张自己张牙舞爪的速写画像,忍俊不禁地道:“你那时候个子是不是太矮了,所以我才看不到你?”

        “那时候?和你一样高,我是高中的时候猛长了十七八厘米。”

        梁俏拉出一张她大学时的画像,说:“你还去我的大学看过我?”

        “不是特地去看你,是去帮我的一个远房表姐画东西,顺便看了看你。”

        “你怎么没追我呢?”

        “我配吗?”他平静地反问,“当时我想的只有这三个字。我看你一颦一笑、一走一跳都好看,看你读书好看,看你追着男同学打也好看。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你总是抬着下巴,一副很优秀、很了不起的样子。我没什么好的地方,即便好你也看不到。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他翻出一张多人情景的速写画,指着画说:“这是陈碧莹,这是丁耀森,你们一起吃甜品,他对你很殷勤,但是你并没有太理他。”

        “你跟踪我?”她突然笑着说。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很有缘分才会总是遇到你。不过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你看不到我。”

        “你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藏在心里不说也有些变态。”

        江蓦然像个小孩儿一样生气了,他扔下手里的画,坐在地上,哀怨道:“我才没有变态……”

        梁俏也坐了下来,说:“那你是什么?”

        “小可爱。”

        梁俏一把搂住他的肩头,把气鼓鼓的“小可爱”拉回自己面前,吐着一股香甜的奶香问:“以后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他沉默不语。

        她说:“你不说话就是好的意思。不许再对我隐瞒你和丁耀森、安琪拉之间的事儿,不许隐瞒你喜欢我的事儿,就连你家亲戚的儿子、女儿离婚出轨这种事儿也不可以瞒我。”

        “嘴巴有必要这么碎吗?”

        “对。”

        江蓦然有些无辜地望着她,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好,你说。”

        江蓦然伸手点了点她的睫毛,温柔地说道:“看我,只看我;喜欢我,只喜欢我。”

        梁俏点头:“我在看你,也在喜欢你,成交了。那么现在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安琪拉有这么多你的照片,还有合照?”

        “我有证据!”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把自己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这些照片不是她拍的,是一个一起去R国的学姐拍的。她都发在微博里了,不止有我、有很多同学,还有她男朋友……”

        梁俏撇撇嘴:“这个学姐……长得和安琪拉太像了吧,我收到的照片是她用电脑修过的吧?本来就像,修起来也不会费多少工夫。这小半张脸完全不用修,看起来只换了头发的颜色而已……”

        江蓦然可怜巴巴地俯身靠向她的肩头,手掌轻轻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委屈地道:“姐姐,流血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梁俏沉沉地“嗯”了一声。

        江蓦然拉着梁俏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口,继续委屈地道:“我这里也是,无论你哪里痛,我这里都会痛。”

        梁俏伸出手臂抱住他没说话。她的视线落在散了一地的画纸上,她没有看到江蓦然上挑的嘴角,也错过了他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你这样讲话我觉得有点儿肉麻。”她说。

        江蓦然猛地坐直了身体,不由分说地捧住她的脸颊,嘴角向上挑起,狠狠地吻住她。待两个人都呼吸困难时才放手。他喘着粗气说:“看来你喜欢这种。”

        “又有点儿太霸道了……”

        “不要胡说,我只是日常亲一亲我的瓜。”

        番外

        江蓦然:“大可爱。”

        梁俏:……

        江蓦然:“姐姐。”

        梁俏:……

        江蓦然:“我的瓜。”

        梁俏:……

        江蓦然:“俏俏?俏俏姐姐?老婆?老婆大人?”

        洗脸洗到一半的梁俏终于回头了,她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问问你,知道为什么我答应周三去民政局离婚吗?”

        “刚好周三有空?”

        “不是,因为H市的民政局周三不办理离婚手续,只办理结婚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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