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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从未得到才无畏失去。原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形容的不仅仅是物质,情感也是一样的。

        01

        一个人的日子真安静,但同样也很充实。梁俏不是那种会把生活的全部都依附给另一半的女人,她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有更多事情可以做。再者,她有了新的一拍即合的好朋友,那就是金小姐。

        梁俏一直没有问金小姐有关梁俊的事情,虽然她很想知道,但梁俊是她的弟弟,金小姐可不是她的姐姐,而她也不是警察,管不了那么宽。

        金小姐是个不错的伙伴,提前给租金,偶尔帮忙加班,买吃的都要给她带上一口。重点是她还挺能吃的,一天要订好几回外卖,甜食也吃得厉害。两个人胡吃海喝一个月,一上称愣是一斤没长,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十分心疼。

        邵氏夫妻举办婚礼的时间将近了,工作室的人员已经足够用了。但这么重要的客户,梁俏还是许多事儿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四月下旬,邵氏夫妻的婚礼在WST酒店如期举行。

        策划案出自江蓦然之手,可想而知它的水准有多高,仅是布置场地就耗资百万。当时对方也说了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江蓦然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少爷,说不考虑钱的问题,就真放开了。婚礼大堂繁花似锦,恍若人间仙境。

        邵太太的婚纱礼服出自金小姐之手,虽然以邵太太的身价完全可以请世界知名的高级设计师来为自己设计婚纱,但不知道金小姐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服了她。按着江蓦然对金小姐的评价来分析,可能就是无处安放的才华吧。

        突然间,梁俏就爱上了这份事业,爱极了。

        看到新人之间的甜蜜,她很容易被感染,嘴角一直从头咧到尾,这感觉还挺不错。她跟金小姐分享这件事儿时,发现金小姐正看着她用手机录回来的婚礼小视频笑得一脸甜蜜。

        原来是美人所见略同啊,金小姐也爱这份甜蜜。

        婚礼举办得非常顺利,只是撤场时出了一点儿意外。

        梁俏遇到了陈碧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职业装,提着手提袋从宴会大厅的门口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梁俏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对这个女人有了条件反射,一看见她就头疼得要命。

        “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走,我没时间跟你叙旧。”她一边巡视场地一边对陈碧莹说。

        “我也不是来叙旧的。”

        “那你来做什么?”

        陈碧莹冷笑了一声:“我来找我男朋友,听说今天邵氏举办婚礼,来赏析一下你的才华和成果。”

        梁俏干笑了两声,夹着本子朝舞台后方走去,正好有工人在那里拆卸桁架,她还有事情要交代。梁俏以为自己不搭理陈碧莹,她讨个没趣也就走了,但没想到她居然跟过来了。

        梁俏专注地与工人师傅们沟通,随后走到一处斜放着桁架的地方掏出手机给江蓦然回了一条消息,发完消息才抬头看向陈碧莹,正要问陈碧莹到底有什么事儿找自己时,就听身后的工人大吼了一声,陈碧莹也瞪大了眼睛,直指她的身后。梁俏本能地抱住头,但还是被倒下的桁架砸到肩膀,耳朵也被刮出了血。

        陈碧莹立马举起双手:“不是我!”

        工人们七手八脚地走过来把桁架抬走,一个个吓得话都不敢说。还好她不是被砸在头顶,不然肯定要出大事儿。

        梁俏有点儿气愤,瞪着陈碧莹说:“你是我的扫把星吧?只要看见你就没好事儿!你无缘无故地专程来这迫害我是吗?”

        陈碧莹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她可什么都没做,连嘴都没张,那桁架倒了和她有什么关系?秉着嘴上坚决不能输的原则,她说:“对,我就是你的扫把星,你抢了我的客户,我就是专程来迫害你的!现在目的达到了,我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家了,再见!”说完,她提着包大步流星地走了。

        梁俏被自己的员工护着走出宴会大厅,在门外遇到了陈碧莹和丁耀森。他们似乎在争吵,不过梁俏没心思关心他俩的感情问题。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耳朵火辣辣又凉飕飕的,心里一阵后怕。

        陈碧莹和丁耀森被这一群人的声音吸引了视线,看到丁耀森露出紧张的神色后,陈碧莹再一次提包走人。

        丁耀森顾不上那个耍脾气的女人,朝用大把纸巾捂在脖子上的梁俏走去:“怎么回事儿?陈碧莹打的?”

        梁俏一边朝酒店外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她倒是想。我拜托你了,丁耀森,能不能看好你的女朋友不要出来到处咬人了?我是真的看见她就倒霉得不行。”

        “俏姐被桁架砸了。”扶着她的一个女孩儿说。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到停车场,一位女员工准备替梁俏开车,被丁耀森一把抢过车钥匙,说:“你平时都骑车上班,你可以吗?我来开。”

        女孩儿被问得有点儿心虚,说:“我可以慢点儿开……”

        丁耀森没理她,把梁俏安顿到副驾驶座,又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跑着回到驾驶位迅速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

        已经是这副德行了,梁俏就没再计较到底谁来送她去医院。她一声不吭地坐在座椅上,丁耀森紧张地问了她好几遍疼不疼,她都没搭理。

        丁耀森问到第五遍的时候,她才幽幽地开口:“不疼,生气大于疼。”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生我的气吗?”

        “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生气?我气的是陈碧莹。我发现只要她一出现,我就特别倒霉,她不克死我誓不罢休!”

        “行行行,我没资格,你别激动,万一你一激动,血液流动再快一点儿儿,耳朵就变成水龙头。对了,你脖子上没伤口吧?”

        梁俏不耐烦地喘出一口粗气:“你别说话了。”

        丁耀森带她去了最近的医院,下车便带着她往急诊室跑。他本来想背她,但被梁俏一脚踢开了。

        梁俏的耳朵被撕裂了,缝了三针,又打了破伤风针。她的肩膀并无大碍,没有骨折也没有破皮,只是有些肿,还有一片明显的瘀青。

        丁耀森为她忙前忙后地在医院里奔走,她坐在急诊室的床上心情有些低落,原来有些事儿总是无法一个人完成的。她掏出手机,看到半个小时之前江蓦然发来的照片,是他的课堂。她拍了一张自拍照想发给他,想了想又删除了。

        丁耀森送她回家之前,还给她买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后才递到她嘴边。梁俏低头扫了一眼,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水含在嘴里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她把矿泉水递给他,只见他毫不避讳地放在嘴边喝起来,梁俏便把这口还没咽下去的水吐了出来。

        丁耀森以为水有问题,也跟着把水全吐了出来,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想跟你喝同一瓶水。”

        丁耀森撇撇嘴,拿起水瓶继续喝了几口。

        回去的路上,梁俏因为耳朵和肩膀很疼,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始终睡不安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等待绿灯的时间,丁耀森关掉了音乐,再三犹豫后说道:“陈碧莹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

        “用不着,麻烦你告诉她别费心了,她对我做的哪件事儿值得我原谅?但凡你能说出来一件值得我原谅但是我没有的,都算我梁俏的不是。”

        “我没让你原谅她,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她今天是来给你道歉的。因为上回不小心把你推下水,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你见面。不过以你们现在的关系,可能道歉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您想多了,我和陈碧莹现在没关系,可别提‘关系’这两个字,我听着头皮发麻。”

        “俏俏。”

        “我告诉你,丁耀森,不要以为我同意你送我上医院就是我想和你怎么着了。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小名,你可以叫我梁俏、梁小姐、梁总,随便找个正式的称呼,让我听着没那么讨厌你,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丁耀森是见识过温柔的梁俏,当然也见识过她的专横和强势。梁俏能说出这些话,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没打算就称呼问题继续与她辩论下去,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儿:“梁小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你就别说。”她无情地呛回去。

        丁耀森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你应该和江蓦然分开。”

        “分开之后呢?把江蓦然让给别人?”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跟你闹着玩?”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过一个弯路之后把车速慢慢地放缓,说:“你知道我和江蓦然之间的关系吗?难道你不好奇我们闹得那么不愉快,可是我还能留在江家的酒店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什么原因吗?”

        梁俏当然想过,只是没有往深处想,她不是一个善于猜忌的人。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难想通,她说:“以我对江蓦然的了解,无非就是你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情敌,他不屑于用这种方式跟你动手,他会觉得下作。”

        “是吗?你这么了解他?”他突然轻轻地笑出声,斜视着一旁的梁俏,发现她皱眉看着自己,满眼迟疑之色。

        梁俏:“难道你比我了解他吗?”

        “对。”丁耀森笃定地道,“我确实比你了解他,我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最后看着他将本应该被他叫一声舅妈的女人占为己有,我怎么会不了解他?”

        梁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笑着道:“你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别活得这么无耻,行吗?你把自个当编剧了?按照你的意思,我是差点儿成为他舅妈的女人,那你是他舅舅啊?我可从没听说过他有个舅舅。”

        “你觉得我是编剧,不如考虑一下江蓦然,我觉得他更像编剧。”他说,“既然你说你了解江蓦然,就该知道他可不是天真无脑的傻小子。你觉得如果他和我之间没有那一层关系,为什么会在你、我和陈碧莹发生那么大冲突的那一天就和你闪婚?他难道不需要考虑他的太太是否与人纠缠不清?以江蓦然这种出身,恐怕只会比常人思考得多,不会比常人思考得少。”

        梁俏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姿势会让她的耳朵和肩膀有些疼,可她还是保持住了。如果不这样盯住他,她不能保证自己受伤包扎的耳朵可以准确地听清他的话。

        “我是江蓦然的舅舅,这件事儿如假包换,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三岁的时候跟着我妈住进我继父家里的,我继父就是江蓦然的外公。我跟江蓦然的母亲感情非常好,那些年,我也是过得舒适的。后来我妈跟我继父离婚,我才回到了单亲的家庭生活。

        “江蓦然小时候和我的关系还不错,后来他妈被查出癌症,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在立遗嘱。因为我继父已经不接受我了,所以她请江郑照顾我一生,让我留在WST酒店工作,保证我可以继续生活在她的庇护下。我当时觉得羞愧,她不信任我,不支持我去创业,我便与她吵了起来。”

        正是因为那次争吵,让江蓦然的妈妈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争吵过后,丁耀森很生气,他从病房离开了,江蓦然的妈妈为了哄他,跟着追了出来,上了他的车。而他因为一时气盛,与人争抢道路而发生车祸。在发生车祸的瞬间,他又本能地转动方向盘,保全了自己,牺牲了最爱他的姐姐。

        自此,江蓦然就恨透了他,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后来江蓦然上大学离开这里,他们碰面的机会少了,针锋相对的机会也就少了。

        没想到江蓦然不是把这段仇恨忘记了,也不是愿意原谅他曾经的冲动。而是在巧遇的那天,生出了别的计划。

        02

        梁俏越听越觉得这像个剧本,全是他瞎编乱造的。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有可信度吗?”她反问:“以江蓦然那种出身,他肯定不是傻小子,就算他恨你,也不会为了报仇而搭进去自己的一生。”

        “他哪里有搭进一生?我问你,他给过你什么?给你买过上千万的钻戒?还是给你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婚礼?他有往你的银行卡里打过一分钱吗?他不过是嘴上把你哄得开心,让你相信他。他还把你安排在WST酒店,让我们时不时地见上一面,这样就可以时不时地在我心上扎两刀,简直是一箭双雕。要是将来某一天,他跟你玩腻了,他也觉得自己报复够了,他完全可以离婚。你知道他有多少财产吗?你知道他的钱是在自己名下还是在他父亲名下?他可以让你白白付出青春,离开时两手空空。到时候,你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而以他的出身,再多离几次,也不会影响到他再去找寻真爱,娶门当户对的年轻大家闺秀。”

        梁俏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吸得断断续续的,她说:“你们之间的恩怨和我无关,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也与他无关,我和江蓦然之间的婚姻也与你无关。”

        “无关?我们之间的事儿确实与他无关,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确实和你无关,但你和江蓦然之间的婚姻一定与我有关。”他说。

        梁俏的脑子有些乱,按道理说,她不是一个会被轻易说服的人,尤其是不会被伤害过她的人说服。她在他刚刚讲的每一句话里都保持着十成的戒备心去听和去分析,但可怕的是,这一系列的推理都太有道理了。

        “可是,”她还是怀疑他的话,试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来拆穿他的谎言,“江郑也从未跟我提起过你是江蓦然的舅舅。”

        丁耀森笑了笑:“我的傻俏俏,江郑是江蓦然的亲生父亲啊,并不是你的。只要江蓦然不许他说,他必然不会说,你不要再天真了。我知道就算你们分开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我是真心爱过你。现在我说还爱着你,你一定觉得我不配。可即便你讨厌我,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我这是在给你及时止损,长痛不如短痛,总比有一天你付出了一切,还要被人一脚踢开强。”

        梁俏皱了皱眉,没有再开口。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安琪拉这个名字。”他突然说。

        梁俏抬起眼,等待着他说下文。

        “安琪拉是江蓦然的初恋,两个人一起长大。江蓦然为了这个女孩儿曾经割过腕,伤口很浅,并不明显,但是动脉的位置找得很准,当时还被送去了医院。后来安琪拉去国外读书了,还带走了他们一起养大的宠物狗,这件事儿对他的打击很大。当时差不多有一个月他都没跟人讲话,他爸还找了心理医生。你不要觉得你可以用真心真意轻易地感动他。他和安琪拉分手以后,我听好多人说过我们酒店的太子心理有问题,可想而知,他对安琪拉有多么难以忘怀。”

        “我见过安琪拉,江蓦然已经不理她了,没有你说的这些事情。”

        “也许他只是在生安琪拉的气呢?他在外读书,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与她藕断丝连?新欢不如旧爱,感情这东西,就怕有的选。”

        “停车!”梁俏突然冷静地命令道,“你下去。”

        丁耀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不说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把你送到家就离开,不会纠缠你。”

        “我让你下车!”她红着眼眶吼道。

        丁耀森没有听从她的指挥,而是将车门落了锁,继续行驶。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他的嘴巴学乖了。

        家里没有人,老爸总有事情要忙,老妈总有麻将要搓。她在沙发上跟胖橘猫坐了一会儿后又出了门,打车去了一趟周末简餐咖啡厅。

        周末简餐咖啡厅的二楼在重新装修,她打算在围墙这边做一排和楼下一样的书架,以后二楼也向客人开放,可以读书、喝咖啡。

        这里的员工已经很久没见过梁俏了,看到她来,一个个表现得十分热情,就连她受伤的耳朵都不放过,恨不得把纱布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

        梁俏要了一杯热牛奶,坐在靠窗的位置发愣。浓郁的奶香味使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江蓦然家喝牛奶的情形,好像自从江蓦然开学以后,她还没有喝过一口牛奶。倒不是她不喜欢喝,可能只是想不起来,也可能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已经断奶了,不需要喝这个东西。

        她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去二楼看装修进程。其实这里的装修已经全权交给装修公司了,不需要她多关注,只需要验收的时候仔细一些就好。

        可她需要忙碌。忙碌使人幸福,忙碌令人无暇顾及一切。可忙碌总是有限的,她总不能亲自上手去搬砖。于是,在周末简餐咖啡厅消耗了一个小时后,她又打车回到WST酒店的工作室。

        办公室里有几位客户在和销售员聊天,她用长发挡住耳朵,迅速走到金小姐的工作台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金小姐放下手中的彩色铅笔,撑着下巴端详她:“听你们一个策划师说你耳朵受伤了,我以为你会给自己放个假。话说你这个造型,有些像大师梵高。”

        “地球不爆炸,我就不放假。”她说完朝金小姐挑了挑眉,“姐妹,我问你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金小姐莞尔一笑,风情万种地甩了一下头发,说:“既然是姐妹,我就不用等你主动开口问了,现在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我是在跟梁俊接触,但我们还没有确认关系,我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这个“坦白从宽”的答案并不是梁俏想要的,但也足以让她震惊。她倒吸一口凉气,直勾勾地看了她半晌,说:“姐妹,我是出于姐妹之情友好地提示你,他还是个孩子。”

        金小姐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说他的,可他非说他不是个孩子,还要证明给我看。”

        梁俏眨眨眼,诧异地问:“然后,他怎么证明的?”

        金小姐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说:“谁知道他要怎么证明!”

        梁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抬胳膊的时候,牵动了肩膀,疼得她直皱眉:“算了,先不说他。本来我只是耳朵疼、肩膀疼,你一提梁俊,我哪哪都疼。我有别的事儿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问问看。”

        “你知道江蓦然有个舅舅吗?”

        “是有个舅舅,好像不怎么来往,应该是和蓦然妈妈的死有关,所以舅甥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不过我不知道这人是谁,没有接触过。”

        现在梁俏可以确定丁耀森没有完全编造,至少有一点儿点内容是真实的。她说:“那你知道江蓦然以前有个初恋吗?”

        金小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犹豫再三后,点了点头:“我跟江郑在一起的时候,他正在和那个女孩儿交往。”

        “结局呢?”

        金小姐继续犹豫着,说:“结局……因为那个女孩儿要出国,所以他们分手了,不然他也没机会跟你结婚。”

        “他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了吗?”梁俏继续追问。

        金小姐想逃避的问题最终没有逃过,她只能诚实地点头,说:“姐妹,既然你已经知道得这么详细了,我就不能再隐瞒了。是有一点儿过激行为,他割了腕,家里人发现得及时,没有出现生命危险。可是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会计较另一半过去的人。”

        金小姐说得对,梁俏不是一个会计较另一半过去的人,她在意的也不是另一半的过去。可是倘若这些过去并没有过去,她还是要计较的。

        她承认自己是喜欢江蓦然的,这份喜欢究竟有没有上升为爱,她还不好判断。也许是因为太爱自己了,爱到有些自私,所以她不知道如何才是爱别人。现在的她不仅无法判断自己的心,也无法判断江蓦然的心。可她知道他愿意用死亡去挽留的人,一定是他深爱的,也是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的人。

        至少她做不到。她想她这一生也无法为了爱情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她这么珍贵的生命,是她亲生父母用死亡换来的。

        梁俏受伤的这些天里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她没有休息过一天,连之前很多放手给员工的事情,最近都亲自动起手来。比如她已经有接不完的大型婚礼和派对,可还是愿意亲自去给一家教育机构做活动布置,甚至亲自开车去印刷厂取KT板。

        她开始怀念一个人为这些事儿奔走的日子,也开始畏惧将来有一天仍要回到这样的日子里。

        从未得到才无畏失去。原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形容的不仅仅是物质,情感也是一样的。

        她不敢再向周围的人求证,更不敢向江蓦然求证。她怕当下的现实其实连梦都不是,到头来不过是阳光下缤纷闪光的泡沫,用手轻轻地一戳就破。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喜欢的是那个敢爱敢恨、无畏离开和从头再来的自己。只要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眼里的这个时而霸道,时而撒娇,时而讨厌但更多的时候都很可爱的江蓦然,会变成一副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一想到他也会用不屑与冷漠来对待自己,她的胸口就会隐隐作痛。

        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失去一些她从来不以为意但一直是个不得了的东西呢?

        会不会丁耀森一语成谶,她成了命运的棋子?

        这已经不是“那个人不喜欢,我可以用爱感化他”这样努力就可以实现的事情。她甚至要告诉自己时刻保持冷静,不可以更喜欢他,更不能用爱去感动他、感化他,不然到时越陷越深的是自己,痛苦的也是自己。

        她忽然想起在丁耀森和陈碧莹背叛自己以后,她把当时准备新婚用的房子卖了。她觉得自己需要买个新房子,万一有一天和江蓦然分开了,她不至于沦落到回娘家蹭床的惨境。

        想到娘家,她的内心又是一片惨淡。可怜的爸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为儿女们的感情操这么多的心?

        梁俏开始到处看房、选房,问过金小姐想不想同她做邻居,可金小姐拒绝了。她喜欢流浪的生活,喜欢自由,总觉得有了房子就像有了根,人都没有那么潇洒了。

        梁俏不赞同她这个想法。她不能接受自己流浪,她可以潇洒,但她必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她不想自己有一天会经历陈碧莹的经历,与男人分道扬镳时,拿着大包小包从别人家里离开。

        03

        五一假期来临时,梁俏的耳朵还没有完全好,丁耀森不知受了哪位仙人的指点,突然就变得体贴善良起来。他穿着西装时不时地走进她的办公室,像领导关爱下属一样询问她的伤势是否有好转,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

        梁俏骂他吧,好像他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也没说过分的话。但是她不骂吧,又总觉得不太对劲。

        女人的直觉告诉金小姐,这个丁经理似乎对梁俏很不一般。鉴于好姐妹之间无话不谈,金小姐便直接开口问了:“这个丁经理是不是喜欢你?”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江蓦然是不是有个舅舅吗?”梁俏反问。

        金小姐点头。

        梁俏说:“他就是江蓦然的舅舅,也是我的前男友。不过我是在耳朵受伤那天才知道这件事儿的。在此之前,他就只是我的前男友。”

        这个答案不在金小姐的意料之中,她深思片刻,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但我觉得,他想挽回你是真心的,他很爱你。”

        梁俏一个白眼从工作室的这一头翻到了另一头,她问:“何以见得?”

        金小姐说:“因为他每次来都能看到我却没有跟我搭讪,眼睛只盯着你和你的耳朵看。以我对男人的了解,他们见了我都是不愿意再看别人的。”

        梁俏直勾勾地盯着她绝美的容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语言可以辩驳,只好说:“真的是很有道理……”

        “那你会跟他旧情复燃吗?在蓦然不在的日子里,你们就……”

        梁俏笑了笑,问:“你会和伤害过你的人复合吗?”

        “我会啊,只要他有办法让我再次爱上他。”

        “我不会,别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就算我还喜欢,我这人也特有骨气。再说,我不会允许自己背叛婚姻,我不想活成自己都瞧不起的样子。”

        梁俏与金小姐一同吃了一顿各怀心事的晚餐,饭后分道扬镳。梁俏不知道金小姐要去哪儿,但她要去机场接人。

        江蓦然的飞机到达时间是晚上九点,梁俏计算好了时间前往机场,却在半路接了一个紧急电话,说明天有场婚礼需要今天夜里通宵布置场地,可是鲜花出了一点儿问题。

        她到了机场后,电话便一直没停,刚刚和园艺师沟通好,又有客户打了进来。

        到达出站口有一群孩子,不知道是来接待什么人的,穿得很隆重,一直吵个没完,影响了她和客户的通话质量,她便走到远处,想找个安静一些的角落讲电话。

        飞机已经到达有一会儿了,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梁俏一直望着出口的方向,很快江蓦然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阔腿长裤,一件类似衬衫的黑色宽松上衣,下摆收进裤腰里,衬得他白皙又修长,十分好看。

        他从出站口走出来后,抬头四处张望。梁俏刚要招手,就看到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撞得他连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她耳边的手机响起了嘟嘟声,与客户的通话没有断,她扫了一眼屏幕,是江蓦然在给她打电话。

        那个撞进他怀里的女孩儿是安琪拉。从江蓦然的表情来看,他也很惊讶安琪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没有表现出惊讶,梁俏也相信他是不知道安琪拉会来这里的,毕竟他已经通知了自己来接他。

        江蓦然费了一些力气才把安琪拉从自己身上拉开,并推开一段距离,可是安琪拉仍旧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随即梁俏听筒里的嘟嘟声消失了,江蓦然挂断了电话。

        梁俏没有走过去打断他们的对话,只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同时还要应和着客户。

        江蓦然微微仰头,叹息道:“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你要是早一点儿接我的电话,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安琪拉扯着他的衣袖撒娇。

        从路人的角度看来,这两人似乎只是寻常情侣,不过就是颜值高一些,没什么特殊之处。乍一看,他们还是很般配的。

        “我不想接。”他直言不讳,“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聊的。”

        “那你通过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她不依不饶。

        “不想通过。”他说。

        安琪拉委屈地噘起嘴巴,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你就是在生我的气,我和你道过歉了,你凭什么不原谅我?”

        “你几岁了还这么骄纵?凭什么你道歉了我就要原谅你?我欠你什么吗?”

        “我不管!你必须原谅我!我命令你马上原谅我!我还命令你马上跟那个老女人离婚!我命令你和我在一起!”

        江蓦然甩了甩袖子,试图把她甩开。他冷着脸说:“你有病就去看病吧,别折磨我了。”

        “我是有病,所以我来找你了。以前每一次我生病都是你陪我好起来的,这次不应该吗?”

        “我不是医生。”

        “那我宣布现在你是了。”

        江蓦然被她气笑了:“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许!”安琪拉气得跺脚,“我不许!你没有告诉我!我没有点头!谁允许你结婚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在我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的时候,你甜甜蜜蜜地结婚,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在我这么凄惨的时候,你过得那么甜蜜!”

        江蓦然低头,冷笑:“抑郁症?抑郁症是什么光彩的病吗?现在的人随便遇到一点儿不开心的事儿就说自己有抑郁症。用病来博得关注和同情很有趣?”

        “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有这个。”说着,她打开手机相册,飞快地翻出一张照片举到他面前,“这是我的确诊报告,虽然是英文的,但你一定看得懂。我……被强暴了,然后就生了病。”

        江蓦然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视线在周围来来回回的路人身上掠过,再次回到安琪拉满含热泪的双眼上,他说:“那你更应该看医生,我治不好你,也没有那个能力。”

        “江蓦然,我们从两岁开始就在一起,到今年已经认识整整二十三年了。就算你喜新厌旧,难道对我就没有朋友之间的心疼吗?”

        “有。”他目光坚定且诚恳地承认,“心疼有用吗?心疼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不是警察,不能替你办案,更不是医生,不能为你医治,所以心疼是最没用的东西。这么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你还这么努力地争取,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轻。”

        安琪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她本就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得多么不解风情的男人才舍得让这么可爱、柔弱的女孩儿难过成这副样子?

        其实江蓦然的心里也不是很舒坦。从小到大,他从没让安琪拉在自己面前委屈成这样过。在他们分开以前,几乎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比自己小,他将她当妹妹一样疼爱,不管什么错最后都是他的错。可是现在不同了,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了,过去的永不会重复。

        “江蓦然,你从前从来不会让我哭。你发过誓的,永远都不会欺负我,你违背誓言了。”

        “恩,对不起,是我不守信用。”他说。

        “你移情别恋。”她哭着指责他。

        “我不是。”

        “那你就是还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安琪拉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从手机里翻出一个视频,托着手机给他看,说:“是小金。”

        江蓦然一把拿起她的手机,仔细地看起来。视频里是他初中时养的一条金毛犬,安琪拉也很喜欢,经常牵到她家里过夜。后来她出国的时候把狗也带走了,在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小金。

        视频里的小金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旧垫子上,这张旧垫子是他以前的一个保姆给小金缝制的,用的是几件他不穿了的卫衣。小金去安琪拉家过夜的时候都要自己叼过去,回来的时候再叼回来。

        现在它呼吸急促,眼角湿润仿佛有泪,安琪拉跪在它的身边,一边拍视频一边带着哭腔抚摸着小金,她不断地重复着:“小金啊,你再坚强一点儿好不好,你再努力一下。等你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回国看哥哥。小金,你起来啊,姐姐带你去散步,是姐姐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小金……”

        视频长达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安琪拉反反复复地叫着小金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对它提江蓦然,可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呼吸衰竭,眼角滑落了一滴不舍的眼泪后不动了。

        视频里的安琪拉趴在小金的身上哀声痛哭,镜头一直晃来晃去,她拉开小金的前腿,从它厚重的毛发下拿出一个破烂到几乎看不出是棒球的小球。

        这只棒球是江蓦然的。当年江郑从国外拿回来一个球星签了名的棒球,江蓦然把它摆在柜子上,小金总是偷下来玩,它仿佛知道这很珍贵,总是不用力咬。被江蓦然发现了,它就会乖乖地叼回来还给他。

        江蓦然再也抑制不住要落下的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安琪拉的手里,红着眼眶说:“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我刚到M国半年的时候,它误食了药物,我怕你会怪我,没敢告诉你……”

        他算了算时间,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儿了,心里更是难受。他的狗死了三年多,他现在才知道。  篴^麓^獨^傢

        安琪拉抬起手,想要替他擦掉腮边的眼泪,江蓦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放下去,没有给她机会触碰自己的脸。

        他说:“死都死了,算了。”

        04

        站在远处的梁俏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这一切都无法让她与狗联系到一块儿。她联想到的全都是江蓦然与安琪拉那些难以忘却的回忆。

        他已经为了安琪拉落泪,那么距离他主动拥抱她也不远了。

        她已经半天没有听进去客户在说什么,这会儿连听下去的耐心都没了,她直接挂了电话,提着手提包大步朝他们走去。在足够让他们听清自己声音的地方,她叫了他的名字:“江蓦然。”

        江蓦然侧过头,脸上的泪痕已经没有了,只是眼眶还有些红。他的眼睛突然弯起来,笑得像个小朋友,开心地喊道:“姐姐。”

        梁俏嘴角微微上挑,走出一副“我就是正宫娘娘”的霸气步伐,然后站到两人面前,礼貌地对也是满脸泪痕的安琪拉点头微笑,说:“好久不见,这位妹妹,我记得你叫……”她故作一副已经不记得她名字的样子,看向一旁的江蓦然,等他提醒自己。

        江蓦然也及时领会,说:“安琪拉。”

        梁俏做出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可她并没有继续和安琪拉寒暄,而是向江蓦然问道:“你没告诉我还有其他人接你。”

        江蓦然抿了抿唇,说:“没有其他人接我,这是偶遇。”

        梁俏落落大方地微微一笑,说:“那么这位安琪拉妹妹,你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需要我带你回市区吗?”

        安琪拉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江蓦然,失落地摇摇头,说:“谢谢,我是开车来的。”

        梁俏没有说话,而是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以我对我老公的理解,肯定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应该知道他人没有嘴巴那么坏。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从我们结婚以后,他看哪个女孩儿都像要破坏他婚姻的第三者,不是板着脸就是凶巴巴。总之,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要回家了,我爸妈做好了饭还在等他。”

        安琪拉嘟起嘴巴,显然是不开心了,可是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蓦然从梁俏手里接过包,放在他的行李箱上,然后一只手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梁俏离开。

        “姐姐……”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江蓦然叫了她一声。

        梁俏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问:“梁俊为什么不和你坐同一班飞机?他坐半夜的航班干什么?”

        “他说没钱了,半夜的航班便宜吧。”他感觉得到她在故意引导他去聊一些她觉得合适的话题。

        “你连张机票都不能给他买吗?”

        “不是你说的不能给他零花钱吗?我只是听了你的话。”

        “你这么听我的话?”她突然挣开他的手,站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然后质问道,“那我让你离婚的时候你怎么没同意?”

        江蓦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别整天离婚离婚的。我说过多少遍了,你生是我江蓦然的女人,死是我江蓦然的女鬼,你是不是记不住?”

        梁俏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力量悬殊,她难以成功。

        “姐姐,你不想我吗?”江蓦然问道。

        梁俏瞪着眼睛发出两个音节:“唔唔。”

        “唔唔的意思是很想?”他的唇瓣忽然靠近她的眼睫毛,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我也很想你。”

        这回梁俏用一整串“唔唔”来回应他,江蓦然猜不透是什么了,但他不能松手,松手肯定要被批斗的,于是接着说:“你不要生气,我和安琪拉完全是偶遇,我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到达时间。而且我做到了绝对不与她联络、不接她的电话、不通过她的微信好友申请。可是世界这么小,想要遇到也不难,你说呢?”

        梁俏用力地扒开他的手掌,嘴巴终于恢复自由了,她气急败坏地捶了他一下,扭过头就走:“我都快被你捂断气了,说什么说?拿什么说?”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要你对我保证你问心无愧。如果你不能保证,你知道我的,江蓦然,我梁俏是个连筷子都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感情我一样也……”

        江蓦然突然撒着娇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你闭嘴,我能保证。”

        她轻声叹息:“回家吧。”

        这个晚上会有些难熬吧,她想。

        谁都有不愿对别人讲的故事,她也有。如果不是当时刚好被江蓦然撞到她与丁耀森分手,也许她也会同他一样,关于过去的感情只字不提。

        其实她并不是好奇他的过去,她好奇的是他和安琪拉的故事究竟有没有大结局。她是被蛇咬过的女人,所以她有些怕。

        两个人回到市区里已经十点多了。回程的路由江蓦然来开车,本以为岳父岳母真的做了饭在等自己,上了机场高速公路梁俏才告诉他,梁爸梁妈并没有给他做饭,又不是征战凯旋,还要大半夜地摆庆功宴不成?直接开回他的住处就好了。

        那些好听的话不过是说给另一个女人听的。

        进了家门,江蓦然点亮了所有的灯。他换上拖鞋去厨房找水喝,扫了一眼茶几和餐桌,问:“你一直没回来住吗?”

        “恩,住在我爸妈那里。”

        江蓦然微微怔了一下,没再多问。开学之前,梁俏让他把定期来打扫的阿姨辞退,说这些家务她自己就可以做。他把阿姨辞退了,她却没有回来住,好好的房子就这样接了灰。

        梁俏先去浴室洗澡,她的耳朵还没有完全好,不能自己洗头,一般都是去楼下的理发店洗。她在浴室里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洗完后穿着浴袍走出来。

        江蓦然刚刚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立刻起身去抱她,不经意间发现了她耳朵上的伤口。之前一直被披散的长发遮挡着,他并未注意到。他蹙眉,指腹轻轻地托着她的耳垂,严肃地问:“怎么弄的?”

        “被桁架砸到了。”她说。

        “我没告诉过你布置场地、撤场时离桁架远一点儿吗?有没有被砸到头?”说着,他的手指探进她的发丝里,贴着她的头皮轻轻地摸索着。

        梁俏说:“头没事儿。”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说:“你这个已经缝针了,怎么没告诉我?我可以请假回来的。”

        “等你请假回来我血都流干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我自己都做不好吗?不认识你的那些年我也是自己好好活过来的。难道认识了你,我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江蓦然半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危险。果不其然,他猛地抱起梁俏,将她摔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梁俏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肩膀也受了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被这样大力地摔下来,还是有些疼。

        她的低呼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吻便汹涌而至。她不敢确定他的心是不是真的想念自己了,但她可以确定他的身体想了。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同床共枕被默认是想念的一种。也可以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们没有那种仅仅是为了见上一面的单纯想念。

        他灼热的呼吸,温柔又富有磁性的独属于青年人的清澈嗓音,他一声声撩人心弦的“姐姐,我好想你”,都在拉着清醒的她坠入混沌的深渊。

        她觉得她完蛋了。直到与他拥抱的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是如何贪恋着这个人。

        她怕自己听到的那些故事和阴谋是事实,她不敢伸手去戳破这个泡沫,不敢去求证他对自己是否真心实意,不愿去多想为什么他那么痛快地与陌生女人结婚。她更不愿意多想他在履行与她的婚姻里还会为另一个女孩儿落泪。

        她不得不承认与他相识的这短暂的半年里,远比她和丁耀森相识多年的感情更令人动心,也更令她开心。

        他让她的生活更加温暖和饱满。虽然她没有穿上公主的水晶鞋,没有带上几千万的钻戒,没有一千万的座驾,她的生活没能过成童话里的样子。可这样的日子,就是她梁俏想要的。

        相遇、相知、相爱、相伴,有彼此,但也独立。

        她赌她不会再一次遇到和丁耀森一样的人。她以为自己不怕输,可现在她却无比想赢。

        赢了便是一生。

        这一晚,梁俏睡得极好又睡得极糟。

        待她终于可以睡着时,每一个翻身都会把他惊醒。每次醒来,他都要悄声问她:“姐姐,我碰到你耳朵了吗?”

        梁俏好累,累到她不想要这个碍事的耳朵了。

        江蓦然是天亮以后才渐渐睡着的。梁俏醒来后已经到了下午,她洗漱完出门时江蓦然并不知道。她在床头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自己要去参加朋友的开业庆典,让他醒后自己找食物吃。

        写纸条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年放暑假,梁爸梁妈临时有急事儿出远门,在她床头放了二百块钱让她带梁俊吃饭,结果被大姐看到了,大姐给她和梁俊买了两个盒饭,把剩下的钱全拿走了。当即她就决定以后不要这个姐姐了。

        结果梁爸梁妈要第二天才能回来,晚上他们没饭吃,她背着梁俊走了好几千米去梁俊的外婆家蹭饭,把梁俊饿得哭了半个晚上。

        梁俏沉思了片刻,从钱夹里抽出二百块钱压在纸条上,帮他盖好被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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