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独眼男人

明明是白天，却窗帘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暗得就像是在深夜。房间里悄然无声，一把长椅上慵懒坐着个左眼蒙着皮革眼罩的男人，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从眼罩一直蜿蜒至上衣的领口下。两个如同木偶般面无表情的女人没有一根毛发，别说头发和眉毛，就是睫毛都被剪得干干净净。她们穿着几乎与没穿没有两样的薄纱，依偎在他两侧――一个点火，一个将剪好的雪茄用嘴衔着递入这个独眼男人的唇间。

        明明如此香艳的场面，却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只让人感觉脊背发寒，阴森可怖。

        他深吸一口，刚才为他递雪茄的女人用被拔去指甲的手将烟取下，他吐出一个烟圈，触及另一个椅子上的顾安澄的时候被撞散。

        两只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只能露出一小截手指。顾安澄的身上都是血，这些血的源头都是来自于他自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那个柔柔弱弱的药罐子女儿。顾安澄被顾子笙扔下楼去的时候，他万念俱灰，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是他不能让自己停止下坠一样，他无法撼动忽然变得力大无穷的女儿。顾安澄绝望得闭上眼睛，等待由于地球引力而带来的暴风骤雨的一击。然而他并没有像他所预想的那样坠地然后脑浆迸溅，在坠落至二楼的时候，如网般的绳索将他拖住电光火石之间拖进楼中，再从暗道逃离。

        这一切，都是那个独眼男人的手笔。他预料到了这一切，又在绝处救下顾安澄的狗命，说是神祗，倒不如说他是修罗。

        顾安澄举起他的手，愤怒和恐惧使得他此时此刻正不可抑制地颤抖。衣服都来不及换，屁滚尿流地来到这里，如丧家之犬。

        “你是说，她性情大变，先是假装不认识你，然后动手伤了你，甚至最后要取你的命？哈哈哈……”独眼男人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不顾及顾安澄的感受肆无忌惮地笑着，他的声音嘶哑，听起来就像是被浓烟熏过留下的声带永久伤。

        顾安澄目眦欲裂，面对这个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男人面前却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他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下来，用臣服者的语气对独眼男人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您一定知道，她会对我下手。”因为事先预测到，所以才在能及时留下他这条命，要不然，顾安澄此时此刻该躺在棺材里。

        “我在想什么，你配知道吗？”独眼男人歪着脑袋，露出轻蔑的表情，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顾安澄赶紧低下头去，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你现在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我的时间，做点有稍微有意义的事情，明白了？”独眼男人用手指撩起一个女人的长发，他的手上是被灼伤后的暗色痕迹。

        顾安澄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他是因为不知所措才来到的这里。独眼男人什么都没有教给他，就要赶他走了吗？他走了，又该怎么办？

        “呵，蠢人。顾子笙一定是知道你短命鬼前妻的死因，所以来找你偿命。听懂我的意思了吗？她想让你死。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在于你自身，看你是想活，还是想被她弄死。”独眼男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冒着冷汗恐惧溢于言表的顾安澄，心中唾弃，又忍不住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产生浓厚的兴趣。

        顾安澄被他这一番话说得越想越发怵――他当然想活着，想要好好活下去。当年他好不容易搭上了吴家的大小姐，才有了后台和财力打造顾氏集团，他这好日子还没有享受够，怎能失在那个不受宠的女儿手里！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顾安澄毫不犹豫道：“当然想活！”

        独眼男人的眼中此刻散发诡异的光芒，他勾唇一笑，脸上狰狞的疤痕也变得生动起来。他将依偎在他身上的两个女人好不怜香惜玉地往两边一推，女人顺势撞到木头扶手上，当即就磕出深深的淤青。然而诡异的是，这两个女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人偶。

        他将雪茄尚在燃烧的那一头火红摁在梨花木茶几上，一缕缕青烟从雪茄熄灭出冒出。他在笑，然而可怖的伤疤和覆盖在独眼上的皮革眼罩会把再温和的表情都变得阴森诡谲――更何况，独眼男人此时此刻的表情如此病态如此兴奋，烟头烫的仿佛不是一张茶几，而是一个人的躯体。

        带着这样兴奋中带着阴冷的笑容，独眼男人俯下身，像一条毒蛇般死死盯住顾安澄的眼睛：“那就杀了她！如果你想死，我不介意推你一把。”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独眼男人的笑容骤然收敛，目眦欲裂，杀戮使他感到兴奋。

        这样的一放一收，顿时让顾安澄脊背生寒。他的罪行足矣下地狱，不过看见这样来自于地狱中般的修罗，还是使这个自私自利厚颜无耻的人不寒而栗。

        恍恍惚惚地从暗道里出来，顾安澄颓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衣服上的血已经干涸。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尘世的喧嚣忽然传进他的耳中。

        昏暗的房间里，他还记得独眼男人是怎么用一种温和的声音如伊甸园里的那条蛇般诱导他如何去做。他说：”天时地利人和，只要你放一把火，你的恶你的罪你的债，都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哈哈哈……我已经能听到黄鹂鸟一般痛苦的哀鸣，真是让人，魇足啊……”

        “红尘的气息啊……”顾安澄深吸一口气。他舍不得，他还舍不得就这么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下地狱，所以，就让那个倒霉的女儿先走吧。

        回到顾宅，他没有换上拖鞋而是站在门口的地毯上，内心在酝酿一个计划，一个如何消除罪与罚的计划。程莫和朋友在夜店狂欢，客厅里只有一个纪玲，顾安澄进来的时候她正吃着葡萄看一档奢侈品节目。一听到门那头的动静她回过头来，看到的是顾安澄。她先是一喜，继而又急切地迎过去，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你的衣服……还有你的手！我的天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造下的孽，该到偿还的时候了，”顾安澄看着这个已经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心中有什么正在熄灭，而在灰烬之上又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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