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山长水阔人贪欢
伍子戈在迷惘中听到萧烛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看着那张极美的面容靠近。
萧烛不笑的时候唇角其实略有勾起，眼尾也挑着，稍多一些就像调情，快抵到鼻尖了……
“伍晔，相信我。”萧烛唇齿有香，极近地说。
伍子戈全然被吸引住了，心跳加速。
他才发现重活一世，原以为自己也会变得心肠冷硬，不被迷惑。
或是他已经用理智烧死了幼稚与情感，却仅仅只是看着这含情的面庞，就想靠近了，想贴着那淡粉的微笑唇。
一亲芳泽……
恰在此时，萧烛的两簇魔息猛然一扯，所有嵌在伍子戈皮肤里的铁链骤然被拔出！
那融红的链子落在地上，每一根皆是被掐断了。
鲜血狂涌，痛不欲生！
伍子戈眼前一黑，天吴鞭柄被咬得近乎凹陷，因着剧烈的疼痛浑身战栗。
他才发现原来刚才萧烛靠近，都是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方便将那些链子从血肉之躯中挖出。
萧烛迅速推动着疗愈术法，替伍子戈止血。
两根铁索穿透，总共四个血洞。
疗愈虽然可以暂时让他看起来无恙，但若要恢复，还需养上个把月。
此时的伍子戈瘫在云海旁，魂灵觳觫。他又察觉到萧烛溢出来的本源之力，正在帮他疗伤。
那是萧烛主动给的……
伍子戈大口喘息着，仿佛才从生死边缘回到现实。
萧烛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替徒弟拉好衣衫，笃定地说：“长痛不如短痛。”
半晌，伍子戈感觉好些了。
他想起阎罗王说的话，虚弱地问道：“师尊……我体质真的很特殊吗？为什么一个半神半鬼，也想要我的本源之力？”
萧烛神色微动，不再垂头看他。
他在云海旁边打坐，采了萤灵草的灵息搜集起来，许久才说——
“你就像我们昨日买的那把剑，五行俱全，是找补的好材料。只是你父亲，替你选择了‘木’这个属性而已。”
材料，伍子戈又听到了这个词。
他还知道自己如果到达金丹期，结出元丹以后，全身精华和本源齐聚那颗丹，更是臻品。
“那师尊，你想要我的本源吗？”伍子戈又问道。
那一刻他没有看见萧烛任何的变化，还想起上一次被捡回来修炼的时候，就偷偷拿到了萧烛溢出来的本源。
萧牧之侧首望着他，很认真地说：“我若想要，就不会把自己的分与你了。”
神魔本源浩瀚如海，分出这点不过如同一滴水。
但对于此时还很弱小的伍子戈来说，却是良药。
微风吹动萧烛的发丝，两朵苍梧花飘来，靠在他一身玄衫上。
他接着说道：“我若是你，不愿做一个材料，就会利用五行俱全的优势，化天地万物为自己所用，成为强者。”
伍子戈有这种天赋，正如他可以转化烛龙的本源，可以汲取萤灵草的灵息。
只要他愿意，武修、仙修、魔修、鬼修。行行道道，皆可以涉猎。
只是前世，除了本族的修行渠道，他瞧不起别的邪魔外道。
反而因为魔界灵力稀微而耽误了进步，整整六年才到金丹期。
“我记住了。”伍子戈定定地说，“谢师尊点化。”
萧烛叹了一口气：“或许……这也是笑命选了你的原因。”
他轻轻拂走身上的白色花朵，闭上眼睛，也关闭了云溪殿的天光。
“睡吧，伤好了就修炼。”萧烛说，“伍晔，你有了笑命，一定不要辜负白帝的遗志。”
伍子戈想，他不会对不起父亲的期望。
……
暖春风露消，伍子戈醒来时又在西偏殿了。
晨光照耀在眼睛上，他感到伤口不再疼痛，应该能够自己起身。
方坐起，就看见床边趴着个人。
敖锐马尾歪着，屁股坐在地毯上，双手叠在一起，头埋在手臂间睡着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敖锐这是来守着他了？
伍子戈摇了摇太子殿下，半惊半讶地说：“敖锐，你没事吧？”
敖锐抬头，睡眼惺忪。
脸颊旁边还肿着淤青，正是昨天伍子戈揍的。
龙族太子又说了脏话，撑着头道：“妈的，我怕你死了，昨天见完君父就赶回来看了。”
“你就盼着我死吧？”伍子戈心里一暖，嘴上却这样说道。
敖锐抬手想打他一下，又碍着人受了伤，停在半空。
他眼珠子乱转着，有话要说，又有点拂不开颜面，最终咬字不清地讲了——
“昨天谢谢你啊……但是你不要把望乡台的事告诉我君父。”
敖锐向来骄傲，“谢”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可属难得。
伍子戈又躺平了，想起昨天阎罗靠过来的时候，敖锐还替他挡了一下，也闷声说——
“没什么谢的，扯平了。但是你后来……是怎么突破铜镜幻象的？”
敖锐脸都黑了，气急败坏地说：“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话，就是你在说，我君父的意中人是不是你爹。给我气醒了！”
“呃……”伍子戈朝内挪了一点，尴尬地说，“他们是……挚友。”
“我知道，但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敖锐咬牙切齿地说，
“当时师尊收了我们两人，我不愿和你住一个屋子。君父就和我说了与你父亲相识七年，让我不要仇视你。但是他们认识的时候，君父都已经和母后决裂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绝不是，绝不是！他们都是男人，伍晔你再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掐死你！”
伍子戈：“男人也不是不可以相……”
“敖锐，我有伤！你干什么？！！”
敖锐扑了过来，还真的想掐人了。
伍子戈只好抵着墙，不敢再逗他，告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时间对不上！别这样，啊！师尊——敖锐欺负我！！！”
七日后，师徒三人总算能好好地坐下，开始修炼。
伍子戈耐心养伤。
上午有公开课时，他和敖锐去上课，萧烛就出门巡游。
下午萧烛会亲自带着两个徒弟习武，传授魔族手诀、功法，并从鲁长老那边搜罗了许多书籍给他们看。
偶尔萧烛去了外界办事，伍子戈就带着敖锐漫山遍野地跑。
墨辉山是魔界这边的风水宝地，两个人逮野鸡、烤野兔、摘野果，玩得不亦乐乎。
敖锐手上捧着大堆果子，就快拿不下了，仰着头说：“师兄，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
伍子戈还在朝下面扔果子，爬在树上问：“鸭子嘎嘎和骨女那些呢，太子殿下不是走到哪里都一呼百应吗？”
“不一样，他们都捧着我，像小弟。”敖锐端不稳，果子洒了一地，“没人像你一样，在我做错了的时候会拉我回来，偶尔可以和我打上一架……挺真的。”
伍子戈笑说道：“你就是被惯坏了，反而觉得和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相处起来愉快。”
敖锐噘着嘴，低头又去捡果子：“你就比我大一岁，说话老成得像个大哥似的。你还不是被惯坏过。”
伍子戈从树上跳下，惊飞几只馋果子的鸟儿。
他落在灌木旁，白衣挂勾了丝，拍着说：“唉，不想穿这种贵的衣服了。还是弟子服方便……”
“回去和师尊说。”敖锐咔嚓咬了一口水果，大步朝前走，“回去给师尊做果泥。”
小太子的身形被阳光拉得老长，烂漫地说：
“我告诉你一个龙族秘密啊……我们都喜欢吃果泥，九阴烛龙和九爪金龙都不例外，师尊喜欢君父也喜欢。哈哈哈……”
伍子戈跟在身后，这些日子过得愉快，他其实想了很多。
大概真的是来了另一个平行的世界，这里的萧烛有白发，不想要他的丹。
这里的敖锐天真且义气，鲁长老嘴碎但心善。
这里的帝君……
明日正好是拜师礼和麟儿节，要认帝君为义父。
敖锐还在说：“麟儿节认义亲，是要互赠礼物的。师兄，要不你就送我君父果泥吧？”
伍子戈：“……”
其实，他给敖锐也准备了礼物。
晚间亥时，萧烛归来。
伍子戈在房间里翻看书卷，敖锐还在吃着果泥。
云溪瀑发出粼粼水声，烛龙浑身冲刷干净，化为人形降在了云海旁边。
“师尊！”
敖锐一看就乐了，因为师尊手上捧着华服和头冠，正是为明日仪式准备的。
他跑过去，嘴边上都没擦干净，萧烛也朝这边走来。
衣袂飘动，萧烛抬手揉了一把敖锐，径直掠过他，这便来到西偏殿前。
伍子戈从书卷里抬起头，拱手拜礼，也望着他，暖融融地笑着说：“师尊。”
少年初长成，伍子戈有七分像光明圣使。
那眉眼狭长如凤，含着温润的时候便像空谷落花，鼻梁和唇瓣却又平添了硬朗，整个人不柔反骄。
再长大些，修为高些，会像仙族战神再临，多几分英气吧。
萧烛这样想着，把手中华服递到伍子戈那边，说：“人间有事耽误了，回来得晚了些。”
敖锐在后面跳着问：“假面道士抓到了吗？”
“洛长老跟着的，怕他对北辰王阿尔斯楞不利。”萧烛坐在伍子戈对面，替他剪了灯花，接着说，“但我在有乾山查到了些许信息，和他有关。”
伍子戈忽然想起，那天道士手指缝里捏着铜钱，颗颗如同利刃。
那正是凡修界第一有乾山的绝学——铜币杀。
可是道士学得不够精，被他挡去了。
“师尊，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萧烛坐着，如是说道：“汀澜少年时曾有一段时间沉迷寻仙问道，在有乾山做过外门弟子，所以也有点修为，武学底子好。”
“这道士可能是他同期的师兄弟，我便找乾掌门查了那时候的记档。发现有一人名叫许世芳，他的弟弟因为他们的同门情义与汀澜相识，得以入军。”
“后来，许世芳的弟弟屡建战功，荣升副将。只是在北蛮伐大宇时，死在了大可汗的铁蹄下。”
敖锐不解道：“这就值得他恨四叔了吗？”
“记档简短，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晓。”萧烛撑着额头说，“等办完礼，一起走访四部，去问问汀澜吧。”
伍子戈手里的笔墨顿了下，画出一个墨点。
“好。”他继续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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