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影
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影子，虽有人的轮廓，但其全身上下都是漆黑的，仿佛是那本应投在地上的人影，离奇地脱离了地面，活生生站了起来，拥有了人的姿态。
黑影的表面，有东西在不断跃动，凝目一看，是一束又一束的黑色火焰，密密麻麻地布满一身，在不断燃烧。
“这是…第十六只邪祟…？”
这黑影久久没现身，此刻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面前，就连散红蕖都没预先觉察，能如此隐去气息，定非等闲之辈。枯荷一向心大，甚少会感觉到危险，可这次不一样，虽也说不上来何故，但他的汗毛的确是竖起来了，他拔出银剑，侧身移动，来到散红蕖身旁，准备随时应战。
那黑影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剑，剑身被黑火包围，与其主人一样，完全看不出真容。
只见黑影缓缓举起手中之剑，指向了枯荷，枯荷一愣，也指了指自己，似是想与对方确认：你找的是我？
这时，忽有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枯荷一惊，慌忙张望，确认附近并无他人后，他才意识到，那声音是脑袋里响起的，可自己脑袋里，怎么会有他人之声？
枯荷惊恐地向散红蕖望去，只见对方冷静地道：“别慌，是他在说话。”
枯荷恍然大悟，开始凝神静听，脑海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又清晰地萦绕耳旁。
“彼岸之主，长存不灭，永脱轮回，触犯禁忌，违背天理，该当诛灭！”
脑中话音未落，对方剑锋一晃，以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扫而来，枯荷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那漆黑的剑刃就要划过眼眸，一股力量助他后退了三尺，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枯荷的一只眼睛。
“谢了，红蕖。”
枯荷轻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黑影，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枯荷，”散红蕖神情严肃，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了平日里的玩味，“用彼岸对准他脑门，无需留情。”
枯荷咧嘴一笑，道：“这次可否用符咒？”
散红蕖也是一笑，道：“尽管用。”
见识过黑影的出招，枯荷多少也心里有数，自己剑技远不如人，虽说身上缠有散红蕖的傀儡线，能在危机之时，助他躲过致命攻击，但一味的闪避没有意义，若想击退敌人，还需不择手段地另寻法子。
他快速转动小脑瓜子，心里有了些主意后，枯荷开始默念咒文，紧接着，一张张黄色的缚鬼符从怀里飞出，散落在了地面的不同位置上。每张符纸落处，都似有讲究，落点之间的距离，基本相等，从空中往下看去，像个由符纸拼布的法阵。
见那黑影似是一愣，枯荷迅速甩出彼岸，随即，空中闪过一束银光，直指黑影要害。或许是因看不见面容，又或许是真的波澜不惊，黑影人只是随意抬了手，就准准击中了袭来的银剑，使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从他侧方飞了过去。
散红蕖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彼岸一袭失败，此刻枯荷手无寸铁，黑影人没有犹豫，径直向猎物奔去，但他并不鲁莽，谨慎避开了地面的符纸，几乎一路无阻，转眼就来到枯荷身前，蓄劲正准备出招时，黑影人忽觉全身一麻，如遭到雷击，动作骤然停顿。
从那肢体动作中，能看出黑影十分疑惑，半晌，他发现自己是被一道电光拦了下来，电光的两头，各连着一张贴在地面的缚鬼符。
如此看来，地上的符纸的确是个阵，即便不接触符纸，但只要经过任意两张符咒之间，都会激发缚鬼符的咒力。
趁着黑影人被束缚的瞬间，枯荷操控早已调转剑头的彼岸，从黑影背后偷袭而去。感知身后危险迫近，黑影人马步一扎，催力释放身上的黑火，只见火焰跳动，顺着那电光之线，一路窜上两旁符纸，将之瞬间烧成灰烬，随即，电光消失，黑影人重新举起了长剑。
此刻银剑已然迫近，黑影人无暇躲避，再次以剑接招，彼岸来到眼前的一瞬，他反手一划，清脆声响，两把剑碰撞在了一起。然而这一次，银剑没被弹开，因枯荷催动大量灵力，加大了彼岸力道。
利刃死死顶着黑焰剑身，黑衣人全力抵御彼岸，一时无法动弹。趁此机会，枯荷立即再甩出一张缚鬼符，而其飞落的位置，正好与另一张符纸连成一线，随着电光亮起，缚鬼咒再度击中黑影人。
黑影人身子一僵，动作又停滞了下来。
这次，枯荷不再给对方摧毁符咒的机会，他召回彼岸，握于手中，腾空而起，对准黑影人的脑袋，毫不犹疑地劈了下去。
这一剑下去，竟是从头劈到了脚，紧接着，寒气侵入黑影，沿着劈开的轨迹，迅速结出冰块，向四周蔓延，片刻之后，这本是漆黑的人影，变成了一个透亮的冰人。
“妙！”一旁观战的散红蕖，不由赞叹道：“不仅一袭制胜，符咒的运用，也相当巧妙。”
可枯荷神情，却不见有一丝松懈。
“红蕖，手感不对，这东西似是空壳。”
“？？！”
闻言，散红蕖神色大变，立即抬手回扯傀儡线，操控枯荷向后翻身，拉开了他与黑影冰人的距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股黑焰爬上冰人的身体，瞬间吞噬了所有冰晶。然后，黑影人活过来了，他原地一转，旋起巨风，卷起所有符纸，吹散在空中，瞬间毁掉了缚鬼阵法。
紧接着，黑影人不再给枯荷机会，死咬对方，一连发动了数次攻击。即使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黑衣人也没有消失，显然，彼岸剑的往生之力，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局势一下就反转了。
枯荷只得做足防御姿态，尽可能地与对方拉开距离，从而避免直接以剑对招。
接下来，该如何应战？
“枯荷。”身后的散红蕖开了口，简明了道：“除怨。”
枯荷默默点头，也不问缘由，立即从怀里掏出数张净心符，朝黑影人甩去。见有符咒飞出，黑影人立刻挥剑，把迎面而来的符咒尽数切成碎纸片。既已吃过符咒的亏，他定不想再让枯荷再度布阵，于是黑影人加快攻速，每一击都比方才来得更加猛烈。
枯荷举剑格挡，左右闪躲，但力道不足，体力更是不支，只能节节败退。
散红蕖旁观战局，眉头微蹙，指头一直紧捏着傀儡线，生怕枯荷躲不过黑影的攻击，很快，她似是忍不住了，道：“退下吧，现在的你，打不过他。”
“我…”枯荷咬了咬牙，望着那屹立不倒的黑影人，他莫名觉得不甘心，便道：“让我…再试一试！”
“……”
片刻，散红蕖似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便再试一试。”
“好！”
语毕，枯荷扬手，召来数以万计的磷火虫，指引它们聚成团，朝着黑影人迎面扑去，顷刻间，对方的身躯就被密密麻麻的光点给覆盖了。
黑影人几度挥手，虽能轻易扑灭磷光，但新的磷火虫又会接踵而至。
扰乱对方视线后，枯荷抓紧机会，甩出整叠符纸，围绕黑影人四方，在地上贴了整整一圈符纸，符纸种类不一，净心，往生，缚鬼、锢鬼，应有尽有，多层符纸的叠加，直接给了黑影人沉重一击，他不仅身体被束缚，连那黑色的焰火也被压制下来。然符纸的攻击只是权宜之举，无法消灭那黑压压的怨气之火，黑影突破禁锢，只是时间的问题。
将除怨之力注入彼岸剑后，枯荷悄声移步至黑衣人侧身，突袭而上，即将得手之际，那黑影人似是感知到敌手接近，猛地一挣扎，竟让那举着剑的手臂脱离了符咒的束缚。
见对方反手削来，枯荷已收不住脚，为了保命，只能硬把剑身一横，意欲挡下一击，然对方力道极大，他没能完全挡下，于是那黑刃擦过彼岸，直接从腹部划过，紧接着，剑气冲面而来，被震开十尺之外后，枯荷重重砸在了地上。
“枯荷！”
散红蕖失声大喊，刚准备冲过去，却见枯荷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再等等！”
只见枯荷喘着粗气，体力早已不支，此刻支撑着他身体行动的，是八分的不服输，和两分的不想死。
“…再…让我…试一招…”
灵力虽多，也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成败与否，在此一举，即便失败，还有散红蕖，这股莫可名状的信任，让枯荷不计后果地释出了大量灵力。
周遭温度骤降，水气积聚而来，不一会儿，便有无数冰晶凝结，似雪似花，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好似时间静止了一样。
远远望去，那是一幅漫天飞雪，秘林叶景的画卷。
黑影即将挣脱束缚，枯荷深吸一大口气，催动所有冰晶，往对方身上飞去。冰晶一点一点覆在他身上，越积越厚，不一会儿，黑影就被裹成了一个厚重滑稽的雪人，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
黑焰虽能吞噬冰晶，但要消灭如此厚度的雪堆，岂是一时半会儿之事。
“…呼…”
枯荷压低呼吸，小心翼翼，走到了对方面前。
“彼岸…之主”
诡异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你…”枯荷望着影子，轻声道：“找错人了。”
黑影低头，好似在望着自己，片刻，那声音道：“何处？”
“大概…”枯荷忽然有些伤感，顿了一顿后，他安慰道：“转世了。”
这话说得很诚恳，虽说他并无确信，但那毕竟是数百年前的人了。
“……”
脑海声音停息，黑影不再挣扎。
枯荷见状，微微点头，感觉是得到了对方应允，便缓缓举剑，注入除怨之力，一剑刺在了黑影头上。
磷火散开，焰火熄灭，黑影逐渐消散，没有嘶吼，没有反抗，离开得悄无声息，安详的叫人落寞。
雪花融去，只剩一把漆黑的乌金剑，插落地上，形只影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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