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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良宵


“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一摆手,屋里的几支蜡烛便自行点燃,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不敢当,为红蕖奶奶做些小事,义不容辞,虽看你方才从我背上跳下来的样子,倒是完全不像行动不便。”

        散红蕖赞许地道:“观察力不错。”

        “若无他事…”枯荷往门口摸去,道:“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你来都来了,还觉得能走?”

        散红蕖靠在门口,挡住了对方去路。

        “红蕖奶奶还有何吩咐?”

        “人家才经历了那么糟心的事,今晚一个人在屋里,好害怕。”

        借着烛光,仔细望一眼散红蕖,才发现她身上被踹得到处是泥,漏出的肌肤上不仅有淤痕,还有渗血的刮痕,枯荷轻叹口气,道:“行,我不走,你先坐下休息。”

        害怕肯定不真,但伤口的确不假。

        散红蕖一怔,好似不相信对方就这么妥协了。枯荷牵起散红蕖,让她到椅子坐下,随后,他拿出一张空白符纸,以血为媒,画下召灵符箓,低声吟咒后,符纸化为绿光,逐渐变大,再而转为人形,待光散去之后,一个梳着垂髻的妙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枯荷大人!”女子声音明快,道:哪儿又磕破了?”

        “不是!!”枯荷一下脸红了,连忙指了指散红蕖,道:“你、你去帮这位…姐姐沐浴更衣,她身上的伤口,稍微清理一下,待会儿上药。”

        妙龄女子听言,这才发现,在场除枯荷外,竟还有位年长的姑娘,她走到散红蕖面前,好奇地望着对方,道:“这位姐姐好漂亮!”

        “这位妹妹嘴真甜。”散红蕖笑着回了话,转头对枯荷道:“这孩子,是你的契鬼?”

        枯荷点头,道:“她叫苏木,是我儿时在山里碰见的姐姐,生前是药铺里的药童,一次上山採草药时,她意外摔落悬崖,没能来得及给伤患送药,抱憾而终,无法往生”

        “漂亮姐姐你都不知道,”苏木插嘴道:“枯荷大人可顽皮了,总是满身伤,一天到晚都不知在哪儿跑。”

        “这不正好让你开心吗!大半夜的从地里爬出来,趁我睡着,从头到脚给我上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拿草药埋活人呢!吓不吓人?”

        “全身是伤,就活该被埋!”

        散红蕖被两人的对话逗乐了。

        “二位的关系当真是与众不同,叫人耳目一新。”

        一般而言,契主与契鬼之间,多为主仆关系,因此契鬼应十分敬重契主,说是唯命是从,都不为过,而枯荷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散红蕖没多做解释,朝苏木伸出手,道:”走吧,苏木妹妹,陪我去沐浴更衣。”

        苏木欣然点头,牵过散红蕖,将对方扶起,随后,两人忽然情同姐妹似的,亲密地手挽着手,一同走到了屏风后面。枯荷耸了耸肩,不再去搭理两人,背过身去,独自在椅子上坐下,准备打个小盹儿,打发时间。

        两眼刚要闭上时,身旁的烛灯忽然灭了,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散红蕖戏谑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那屏风后头,烛火明亮,两名女子的身影,被清晰地映射在屏风上,虽只有轮廓,却能轻易辨别那身影属于谁。身型纤长,略显单薄的是苏木,而那前凸后翘,上围丰满的,便是散红蕖了。

        两人走到浴盆旁,一人替另一人脱去衣服,于是,那投在屏风的影子,轮廓更加清晰了。

        枯荷呆呆坐着,一手挂在椅背上,保持转头扭身的姿势,盯着屏风上那凹凸有致的曲线,久久移不开视线。

        说起来,初见的那一夜,怎就没发现她这般诱人?许是对方气魄过于强大,以至于让枯荷完全忽视了那柔美的身躯。

        影虽为虚,捕捉下来的瞬间,无一不反应着真实。

        随着影子抬腿,缓缓迈进浴盆,便传来一阵拨水之声,于是这屏风后的画面,慢慢开始浮现在脑海之中。

        回过神的时候,枯荷已经望了许久,连脖子都扭酸了,他拍了一拍自己脸颊,把身子转了回来。

        散红蕖的居所,十分朴素,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后,枯荷把视线落在了木窗花上。望着那窗花上的格子,他念念有词开始数数,好似僧人诵经一样,可数到第十个的时候,屏风那头传来了两位姑娘的闺中密话。

        虽已压低声音,但她们与枯荷之间,只有一屏风之隔,即便枯荷无意,还是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红蕖姐姐,你是吃啥长大的呀?同样是女生,我怎么和你差这么远?”

        “不必在意这些,苏木这样也很可爱。”

        “红蕖姐姐的腰也好细,两只手就能围住。”

        “好了好了,去帮我把浴巾拿来。”

        明明盯着得是木窗户,枯荷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干脆把耳朵捂上,然后从头又数了一遍窗花格子,数到二十的时候,那紧紧捂着耳朵的双手开始乏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禁声符,准备往自己脑门贴去。

        “你拿禁声符作甚?”

        枯荷动作凝滞,回头一瞧,才发现散红蕖已沐浴完毕,同苏木从屏风后出来了。

        “我有点热,拿错符纸了。”

        散红蕖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没有接话,一旁的苏木抬手,递来了几个小布包。

        “枯荷大人,这份是敷瘀伤的,这份是涂擦伤的,别弄混了。”

        枯荷捧过布包,脸上的窘迫变了疑惑:“你交代这个做什么?”

        苏木道:“你要给红蕖姐姐上药呀。”

        “不是…”枯荷着急了,道:“为何不是你上药?”

        “红蕖姐姐方才说了,要你亲自帮她上药。伤口我已清理好,枯荷大人,那我这便退下了。”

        “等等,你是喊我大人还是喊她大人?你听她的话作甚?!”

        话音都未落,苏木便消失了,屋里瞬间寂静,空气仿佛都凝结了。枯荷愣在原地,都没敢去望散红蕖,半响,只闻身旁的人笑呵呵地问道:“还觉得热么?”

        “现在觉得有点冷了。”

        “被窝里暖和。”

        “……”

        枯荷转头,望着散红蕖,妥协道:“先上药。”

        散红蕖笑而不语,牵起枯荷的手,拉着他来到了寝房床前。

        “坐。”

        简短的一个字,宛如一个不得不服从,但又不敢服从的命令,然后,枯荷照做了,散红蕖笑得更开心了。

        枯荷无可奈何,从布包里捻出研磨好的草药,轻轻在散红蕖脸上的擦伤处点了一下,小声抱怨道:“你是不是…特喜欢强人所难…”

        “那么不情愿,”散红蕖耸肩,道:“你走便是。”

        枯荷一顿,才发觉自己也没有急切地想离开,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更无奈了。乖乖地涂了一会儿药后,他道:“为何…任由金暮朝她们如此待你?…明明是如此强大的人。”

        “正因我强大…”散红蕖拨弄着长发,道:“无关紧要的辱骂,不痛不痒的皮肉之苦,对我来说都不足为道。”

        细细品了这番话后,枯荷又道:“即使如你所言,疼痛辱骂不足为道,也不至于不做任何反抗吧,自己的身体,岂能容他人随意糟蹋?你可是对金家有所忌惮?”

        “忌惮?”散红蕖轻蔑一笑,道:“金家近来,势头的确狂妄,然而,区区商贾,如同蝼蚁。至于这副肉|体…对于我而言,也无关紧要。”

        散红蕖伸出她修长的手臂,摆出各种不一样的姿势,自顾自地欣赏起来,好似在观看一件玩物:“枯荷,你可知…何物比肉|体更重要?”

        枯荷呆望着对方,缓缓道:“…灵魂?”

        散红蕖笑道:“没错,灵魂才是有价之物。“

        枯荷听了,不以为然,道:“姑奶奶,灵魂固然重要,但这肉|体若是没了,灵魂还留得住吗?”

        指尖刚好在抹在伤口处,便故意用力戳了一下,于是散红蕖轻喊了一声,瞪了枯荷一眼。

        “不足为道,就不疼了?封我行动,又是为何?自己不反抗也就罢了,还不让他人替你反抗?”

        散红蕖望着枯荷,神情难得严肃了些许,半晌,她道:“枯荷,你仔细想一想,假设我的确是一个无能反抗之人,若是你当时出手相助,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枯荷不明此问何意,迟疑道:“后果就是…你…不会受伤?”

        “下次呢?”

        “…还有下次?”

        “为何没有?”

        枯荷愣住了,这话问的好,为何没有?同在一个课堂,同住一个屋檐,姑娘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有心为难,把欺凌当作每日下酒菜都不会嫌腻。

        “我若…出手相助,她们…还会继续这样?”

        “偶尔兴起的出手相助,只会激起更多的愤怒,即便我从未请求你为我出头,她们也会将你的‘见义勇为’,视作我的反抗之举。常以欺压他人为乐,多半是心高气傲者,于此类人而言,脚下之人胆敢反抗,是极大的耻辱。一旦感受到耻辱,他们势必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把反抗者踩到泥里,再也不可能翻身。因此,在拥有足够能力推翻欺压者之前,任何的反抗之举,都是杯水车薪,飞蛾扑火。”

        枯荷闻言,虽有醒悟,但还是想反驳点什么。

        “可是,我可以一直”

        “护着我?”

        散红蕖厉声打断对方,道:“怎么护?一天之中,任何时刻,她们都可围堵我,难不成,你要每时每刻守在我身边?”

        “我”

        “这世间被踩在脚底之人,何处没有?你若见着就想护,你护得完么?”

        此时散红蕖的目光,宛若初见那夜,冰冷犀利,枯荷承受不住那样的视线,低下头喃喃道:“即使如此,遇上有困难的人我还是想…帮忙…”

        一只手抚上脸颊,冰凉却又温柔,枯荷一怔,只觉得这一刹那,似曾相识。

        “你救不了别人,你只需保护好自己。”

        散红蕖轻声说着,语气是少有的温柔,枯荷抬眸,望了散红蕖许久,然后接过对方的手,卷起那丝薄的长袖,开始为她手臂上的伤上药。

        “绕了一大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惜伤害自己的‘肉|体’,用行动来向我证明,能拯救自己的人,只能是自己本人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散红蕖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那你这‘本人’倒是反击啊,莫再折腾无辜的‘肉|体’了。”

        “不错,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散红蕖欢喜地合掌,道:“那么,该如何对付她们?”

        此言一出,梦里那尸块散落满地的画面在枯荷脑海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抓住散红蕖,道:“不能杀人。”

        “嗯?”散红蕖笑得意味深长,道:“我可没说要杀,还是你也觉得,她们该死?”

        “不是!”枯荷连连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梦见你伤人了。”

        散红蕖一怔,道:“…你梦见了我?”

        梦中所见,虽感真实,却是离奇,怎么回想,都觉无法理解。

        “没什么,反正…你不要做过激的事情。”

        消散的重翊,身旁的听雨,还有面对他人冷言冷语时,挥剑护着自己的红蕖,或许是近来结识了许多人,经历了不少事,所以这一切,都揉杂在了不知所谓的梦境里了。

        散红蕖若有所思,自顾自地又道:“小门小户的姑娘,大可忽略不计,倒是金家…近来气焰的确嚣张,若想将其除之,尽早为好。”

        “…除、除之?”

        本以为只是在聊姑娘之间的霸凌,没想到一下就上升到全家了。

        见枯荷眼睛都瞪大了,散红蕖道:“前些日子,你不是把金裘给勾到湖里了?金暮朝之所以还没察觉你是谁,是因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听雨身上。说起来她也是瞎,你天天背着彼岸,她居然还没认出那把剑,灵虚岛上能去的一共就几处地方,哪天你和姐弟两人面对面碰上了,可就是场喜闻乐见的大戏了。”

        枯荷张大了嘴,这才想起来,金裘被流浪汉袭击而落水一事,岛上本是人尽皆知,之所以没人认出自己,是因为他换了一身装束,以风仁堂门客的身份登了岛。

        “我还听闻…”散红蕖继续道:“金家近来一直在邀你去府上做客,我猜啊…此事八成跟你的除怨天赋有关,就金万三那德行,必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枯荷把眼睛瞪的更大了:“你怎知道那么多…”

        散红蕖云淡风轻道:“只要长了耳朵,消息谁都能听得到,再加上合理的推断,事情的真相,无非就那几样,所以,你打算何时动手?”

        “嘘!”

        枯荷也没多想,直接把指头按在了对方的嘴唇上,道:“我没有要动手!你也别想动手,金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向我证明,助人是一件无用之事,好吗?”

        散红蕖顿了顿,垂下睫毛,瞟了一眼堵在嘴上的指头,枯荷见状,猛然害羞,赶紧把手给抽了回去。

        “你是心疼我?”

        “…我只是心疼你的‘肉|体’,至于你的‘灵魂’,我实在是劝不动。”

        此时大部分的伤处已上好药草,未涂的部分,就只剩脖子下方了,望着颈部的锁骨,枯荷视线不敢下移,更是无从下手。

        “还有几处地方,要不你自己来?”

        散红蕖只穿了一层单薄的深衣,出浴时被浸湿的几处还没干,湿润的布料和肌肤紧密贴合,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方才给她脸颊和手臂上敷药时,枯荷还未注意此事,眼下药抹到胸前了,即使是想无视也做不到了。

        “你不是喜欢我的‘肉|体’吗?”

        散红蕖身体前倾,那故意没系严实的腰带松开了些许,两片衣领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爬到对方身上时,一边的衣领已经滑落到肩下,她凑到枯荷耳边,道:“想要吗?”

        压低的声线,更是诱人了。

        枯荷喉咙发干,好不容易咽下点口水,才伸手拽住了散红蕖的两片衣领,挣扎片刻后,他使劲往上一扯,合上了那敞开的不像话的缝隙,道:“我说的是‘心疼’,不是‘喜欢’。”

        “哎呀…”散红蕖把前倾身的子退了回去,好笑地道:“这招基本能拿下所有男人,你该不会不是男人吧?”

        “胡说!”枯荷一听,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气急败坏了,“我是男人!货真价实!”

        “是么?”散红蕖咯咯地笑了起来,调侃道:“没事就爱脸红,越看越不像男人。”

        “男人…”枯荷垂下脑袋,嘟哝道:“不能脸红么…”

        “是我失言了。”散红蕖伸手,摸了摸枯荷那泛红的脸颊,好似在安慰一般,道:“不管男女,可爱就行。”

        枯荷说不出话,脸蛋更红了。

        “好了,这身子乏了…”

        说着,散红蕖收回指尖,慢慢躺下去,缓缓闭了眼,这疲惫来的有些突然,好似那掐着点睡觉的人一样,时辰到了,合眼就倒。

        枯荷静静望着对方,默默替她覆上了被子,覆到胸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拨开对方衣领,还是把剩下的几道伤口给敷了。

        果如苏木所言,很软,仅是戳一戳,根本不够满足。

        流通全身的血,仿佛都是沸腾的,枯荷努力排挤杂念,不去想冲动之事,片刻,他低声道:“红蕖…你会御剑吗?”

        “为何有此一问?”

        散红蕖微微动了嘴皮,但没睁眼。

        “在我的梦里,你挥起剑来,犹如翩翩起舞,虽有血色四溅,但是…那样的身姿…真的很美…若是…能当我师父…多好。”

        “…梦…只是梦罢了。”

        “我知道睡吧,红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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