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子回来了
秋雨连绵。&1t;/p>
每一棵树都喝足了雨水，每一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吸足了雨水，变得沉甸甸的垂了下来，晶莹的水珠从上面滚落下来，就像一颗颗眼泪。&1t;/p>
山子站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底下，轻轻摩娑着粗糙的树干，茫然环顾，房子不见了，曾经坚实的训练场地变得疏松，长满茂盛的野草，触目尽是苍凉，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情景。&1t;/p>
抬头望着天空，铅云压顶，山子的心情布满阴霾，如同天上的乌云，一时间，幼年的回忆伴随着山风徐徐袭来。&1t;/p>
寒风呼啸，天寒地冻。&1t;/p>
天，还没有亮，山下的村子还沉浸在熟睡中，或许，像山子一般大的孩童正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出梦呓般的呢喃。&1t;/p>
五岁的山子穿着单薄的衣服，顶着凛冽的北风，延着一条崎岖的山路，艰难地朝山顶不停的奔跑，额头汗水涔涔，热气刚从头顶升起，立刻被寒风吹散，小脸红扑扑的。&1t;/p>
他不能停下来，只有拼命的不停奔跑，才能维持体内的热量，否则，一旦停下来，很快就会被冰棍。&1t;/p>
松树下，暴雷披着褪色的军大衣，如同一根笔直的标杆楔在地上一样，空荡的右袖管和左裤腿在寒风中来回摆动，右眼蒙着黑色的眼罩，用唯一的眼睛远眺着山路。&1t;/p>
山子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暴雷心里暗暗松了下来，注视着山子跌跌撞撞跑到山顶，扶着身旁的松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1t;/p>
“爷爷，我实在跑不动了！”山子带着哭腔央求暴雷。&1t;/p>
听着稚嫩的声音，暴雷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可是，却不得不装出严厉冷酷的样子呵斥山子：“士兵，你还有力气说话，就有力气跑下去，我命令你，继续跑下去，直到跑到没有力气为止。”&1t;/p>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自山子懂事时就被暴雷灌输到脑海里，并得到不折不扣地执行。&1t;/p>
当山子再次爬到山顶，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彻底地昏迷过去。&1t;/p>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1t;/p>
“头正、颈直、挺胸、拔背、收腰、敛臀，要做到肘与肩平，膝与胯齐。”&1t;/p>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来，山子已经站在松树底下，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始站桩——扎马步。马步是练习武术最基本的桩步，有“入门先站三年桩”、“要学打先扎马”的说法。&1t;/p>
在这里，马步却被暴雷当作自然门的入门功法，既锻炼山子的体格，同时，又锤炼山子的精神，塑造山子的人格。&1t;/p>
直到体力和精神都耗尽昏迷过去，山子才结束马步训练。&1t;/p>
夏雨滂沱，天地间连在一起。&1t;/p>
松树下，山子双臂伸直，双手各攥着长枪的把端，锋利的枪尖正对着一顶松叶，雨水从头源源不断的向下躺着，粘连在睫毛上形成水珠，水珠越聚越大，最后，从睫毛滴落，瞬间，又有新的水珠生成。&1t;/p>
山子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枪尖，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枪上，感受雨水冲刷枪身、风卷过枪身、气流掠过枪尖的变化，忘记了天地万物，眼中只有这两杆长枪，又仿佛这片天地融入这两杆枪中。&1t;/p>
春暖花开，万绿尽新。&1t;/p>
松树下，放着农村人晒粮食用的圆底箩筐，不过，里面放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暴雷的监督下，山子摇摇晃晃在箩筐边缘上走着……&1t;/p>
“啪！”&1t;/p>
一脚没踩稳，摇晃着身子从上面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山子吃力的爬起来，挣扎着站起身继续走箩筐……&1t;/p>
“啪！”&1t;/p>
一次次摔下来，又一次次挣扎着爬上去继续，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终于能在上面走稳了，暴雷减少箩筐里面的石块，山子再一次次被摔下……&1t;/p>
周而复始。&1t;/p>
四季循环，风雨无阻，在暴雷的指导下，山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进行着系统的训练。&1t;/p>
山下村子里有许多小孩跟着暴雷习武，少的时候一二十个人，多得时候百八十个人，山子习武天赋是最差的，然而，即便所有人的毅力加在一起也没有他的毅力强。&1t;/p>
期间，暴雷收下习武天赋最好庆闻旸为徒弟，当作衣钵传人倾心传授他。&1t;/p>
然而，很多人都承受不了暴雷近似苛刻的训练方式，也忍受不住练武时单调无聊的寂寞，纷纷离开，即便是庆闻旸，也不过坚持了五年，最终与暴雷反目为仇分道扬镳。&1t;/p>
只有山子坚持下来。&1t;/p>
暴雷痛定思痛，决定不再招收，全心全意抚育山子一人，针对山子的条件，把自然门的修炼功法，拆解成一个个动作、姿势，采用极限训练方法训练山子。&1t;/p>
蹲桩、走圈、端枪、滴水、靠背、挤身……，训练项目越来越多，训练场地一天天扩大。白天习武，晚上学习，学文化知识，学认穴针灸，学医学知识……，在学习中，山子也一天天长大。&1t;/p>
“爷爷……”&1t;/p>
一阵风过，树冠上的水珠如雨而落，惊醒陷入回忆中的山子，想到往昔，双眼泛红，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1t;/p>
“爷爷，孙儿知道您还有未了的心愿，蒙冤至今，孙儿在此誓，虽千刀加身，万雷轰顶，也要为您讨还公道。”&1t;/p>
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水，山子沿着被杂草淹没的小径朝山下走去。&1t;/p>
泪，是流给亲人；血，是流给仇人。泪，流完了，应该流血了。&1t;/p>
一个简易的木桥横跨在虎跳峡上面，摇摇欲坠，这是唯一一条进入下面村子的路。山子站在桥中间远眺，任凭强劲的山风迎面吹拂，远处的十丈河如同黄蟒游动，河面漂浮着一艘艘吸沙船，就像一片片腐烂的树叶。&1t;/p>
十四年前，埋葬完暴雷的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山子毁掉唯一进入大山的索链桥，从此，断绝村民进入大山的通道，也断绝某些人的财路。&1t;/p>
“终究没能阻止！”望着山上泥石流不断流入十丈河，山子感到非常痛惜。“十丈河就要变成十尺河了！”&1t;/p>
有几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人从山子身后经过，好奇地望着他在雨中呆，以为山子想不开要自杀，其中一个人停下来劝他。&1t;/p>
“后生，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坷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要想不开。”&1t;/p>
山子缓缓侧过身子望着那个中年人，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提起脚下的帆布包准备离开。&1t;/p>
“后生，你要到那里。”&1t;/p>
“山下十丈村，谢谢您了，阿叔。”&1t;/p>
“十丈村谁家？”&1t;/p>
“历元昌阿伯家！”&1t;/p>
“后生，你等等！”中年人急忙喊住山子，“历大哥一家到城里丫头家去了，家中没人。”&1t;/p>
“请问您是——？”山子亭下身子望着跑过来的热心中年人问。&1t;/p>
“我是他邻居”，中年人一边摘下斗笠一边回答。&1t;/p>
“您是——”，山子望着中年人露出真面容，一下子惊呆了，不敢确定眼前人，小心地问，“您是元彪叔？”&1t;/p>
“是啊，我是历元彪，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道我”。&1t;/p>
历元彪甩着斗笠上的水珠随口回答，甩了两下，突然停住，猛地抬起头仔细观察山子，那眉那目那脸庞，稀疏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1t;/p>
“哈——哈——”，山子畅快的笑出声来，一把抱住历元彪魁梧的身材。“彪叔，认不出来了吧，我是山子啊！”&1t;/p>
历元彪觉得双肩被铁链箍住一样，任凭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双膀子一晃，没有五百斤也有三四百斤的力气，那个年轻人却纹丝不动。&1t;/p>
“山子？哪个山子？”历元彪停止无谓的挣扎，任凭山子熊抱着他。&1t;/p>
“当然是山上的山子啊！”山子松开双臂，指着前面的大山。&1t;/p>
“什么？你是暴雷伯家的山子？”历元彪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围着山子转着圈上下打量他，再一次确认。“就是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打猎那个臭山子？”&1t;/p>
“是啊！”山子心情变得好些，微笑着回答，“那次您还掉进自己设下的陷阱里，还是我把您拽上来的。”&1t;/p>
掉进陷阱这件事，除了历元彪，只有山子一个人知道，历元彪这才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山子。&1t;/p>
“好啊，是你个臭小子！”历元彪抬起手给山子一个刮脑勺，“快说，这么多年到哪里去了！”&1t;/p>
刮完才想到山子不再是滴着鼻涕的小屁孩，长成大人了，再这样刮，有些不合适了。历元彪望着自己长满老茧的大手，尴尬的笑了。&1t;/p>
“彪叔，您这刮人后脑勺的习惯还每改吗？山胖哥没少挨吧？”山子望着历元彪囧的样子替他解围，同时，岔开他的问题。&1t;/p>
“虽然娶媳妇也成娃他爹，看他不顺眼这样刮他。”&1t;/p>
“那不就结了吗!山胖哥现在干什么？找媳妇是不是莲花村的彩莲姐？”&1t;/p>
“臭小子，这茬你还没忘啊？不错，正是你采莲姐，这丫头贤惠孝顺，比你山胖哥强多了。”&1t;/p>
“……”&1t;/p>
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盖房，谁家生娃，山子提着包和历元彪一边拉家常一边朝村子走去，很快，就来到历元彪家所在的巷子。&1t;/p>
“噫？元昌大哥一家怎么回来了？”&1t;/p>
巷头，在历元昌家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历元昌一家正从上面下来。&1t;/p>
“大——哥——，山子回来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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