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已飞成仙

圣诞节，国际会议中心的麦子年度盛典暨年度麦粉颁奖典礼，装饰豪华，人山人海，全国的麦子手机迷——麦粉云集于此，现场的大屏幕在轮播着麦子旗下产品的介绍与近年来所取得的成绩。&1t;/p>

        入场通道处，一向低调，以公开场合难得出现的手机界传奇王子——刘歌带着g&L科技责任有限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亲自为麦粉们送上一杯杯温暖的麦片，许多麦粉争相和他们合影。年轻俊朗，又居于总裁高位的刘歌更是他们的选，女孩子们排着队等他。迎着让眼睛都来不及眨的各种镜头，刘歌来着不拒，一概微笑接受，但副总裁楼落却觉得他笑得很僵硬。&1t;/p>

        典礼开始，数轮颁奖后，刘歌在后台穿上一套圣诞老人的服装，其它创始人扮成麦猴，准备一起登台表演舞蹈。刘歌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穿好衣服，转头看到他们滑稽的猴子服装，不但没有跟着旁边的人笑，反而脸色一暗。&1t;/p>

        他想起了还躺在医院里的弟弟刘璃，他的属相就是猴子。&1t;/p>

        今天早上从医院出时，刘璃一反常态，恋恋不舍，扯扯他的西装，摸摸他的手指，一定要他把呢大衣换成羽绒服，又叮咛了一番话：“哥，你昨晚答应我的事，你要记住啊！哥，你一定要平安、幸福。哥，你再陪我一会……”末了，还一定要刘歌抱抱他才放他走。&1t;/p>

        刘歌爱怜无限地抚摸着他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庞，抱起他因化疗半年多而削瘦轻飘的身体时，心里钝钝地痛，差点落下泪来。&1t;/p>

        虽然典礼热烈的现场感染了他，让他没有时间多想答应的事到底是指哪一件，但是他还是莫名其妙有点心神不宁，几次没来由地恍惚、晕眩。&1t;/p>

        刘歌上场表演舞蹈，帅哥搞怪的模样尤其让人瞩目，引得台下众多麦粉尖叫，现场气氛达到高潮。有个动作是刘歌与楼落要搂抱一下，他转身张开手抱住楼落时，心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下。他想起早上抱起刘璃的感觉，顿时僵在台上，直到楼落捅了一下他的腰，他才放开他。&1t;/p>

        台下笑声、尖叫声与口哨声响成一片，大概跟网上传播的他一直未婚，也没有女朋友，却跟楼落称不离砣、砣不离称的亲密关系有关。&1t;/p>

        刘歌下场换回西装时，楼落被刘歌的助理叫到一旁，他焦急万分地对着他耳语：“楼总，不好了！医院出事了！璃璃……”&1t;/p>

        楼落转头不高兴地说：“璃璃什么？”&1t;/p>

        “璃璃，出事了……”&1t;/p>

        “什么？抢救啊！快抢救啊！医生不都配备最好的吗！化疗不是还稳定的吗！怎么会突然——”&1t;/p>

        “不不！他，他是自杀的，割腕……”秘书一字一顿。&1t;/p>

        楼落忽然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捏得他的骨头都快要碎了：“你胡说什么！怎么会？！为什么？！”&1t;/p>

        “我也不相信啊，但是医院里主治大夫传来的消息……现在，现在怎么告诉刘总……”&1t;/p>

        楼落瞪着眼睛好半天没回过神来。&1t;/p>

        刘歌走过来，一贯的风度翩翩，沉稳端凝：“说什么呢？你摇他干什么？”&1t;/p>

        楼落和秘书都骇然转头，大气也不敢出。楼落眨了眨眼，松开了手：“没，没什么……”&1t;/p>

        正好主持人宣布最后的环节，请刘歌上台为现场的麦粉抽取幸运大奖，因为是还没上市的最新款麦子手机，台下又爆出一浪浪尖叫，工作人员在旁边催促刘歌往前台走。&1t;/p>

        刘歌来回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1t;/p>

        结束后，楼落迎着刘歌，闭起眼睛不管不顾地说：“璃璃他……自杀了，现的时候就不行了……”&1t;/p>

        一时间，刘歌眯起眼没说话，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楼落说的是他的弟弟刘璃。慢慢地，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目眦欲裂，眼珠像两颗黑色的光球喷薄欲出，他全身绷紧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哑声问：“你说，什么？”&1t;/p>

        霎那间，他明白了。原来如此！昨晚刘璃要求跟自己睡一床，喁喁细语、切切相求，早上的叮咛与拥抱，留恋与不舍，原来是，原来是诀别！&1t;/p>

        他的头部像被利锯切割过一般从中间裂开，上下错位，一左一右被拉扯着，身体像被抽干了血液的皮纸人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楼落上去扶住他，他定了定，猛地推开楼落，嘶哑着声音说：“快！回去！”&1t;/p>

        从上海回苏市的汽车风驰电掣，穿过两个繁华的城市，到医院才一个小时。&1t;/p>

        冲进病房，刘歌凄厉地喊了一声：“璃璃！”却只出一丝尖细的钢丝划过墙壁的声响。&1t;/p>

        刘璃还是躺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子盖到他胸部。触目惊心的是他垂在床沿的左手，一道粗粗的血口子已凝固，扎了抢救的一条橡皮筋，手腕上，手腕边的床单上，手腕垂下的地面，血红一片。&1t;/p>

        刘歌扑过去一把抱起刘璃，埋头在他的胸膛上，张着嘴，无声而惨厉地号啕。&1t;/p>

        早晨时抱着他时，虽然形销骨立，但起码是温热的身体，现在，冰冷僵硬。他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弟弟，竟然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1t;/p>

        楼落泪眼模糊，艰难地走到床的右侧。他看到刘璃右手边有一把水果刀，刀上血迹斑斑，血滴零零落落地滴在床单上。刘璃苍白的手指轻轻握着的，是他的一个黑色麦子手机，连着充电器，手机里又是单曲循环播放着一歌：&1t;/p>

        “那一瞬，我已飞哦飞成仙&1t;/p>

        不为来世&1t;/p>

        只为佑你&1t;/p>

        喜乐平安……”&1t;/p>

        这歌楼落在前天探望他时听过几次，问了他才知道，是降央卓玛的《那一天》，仓央嘉措的词。&1t;/p>

        他回头再看刘璃苍白的脸，那脸上并无一丝痛苦，反而是一种悲悯、圣洁、安祥，还带着神秘的，笑意。&1t;/p>

        无论楼落怎么劝说，刘歌都抱着刘璃的身体一动不动，置若罔闻。楼落最后无奈地说：“璃璃是骨癌晚期，化疗半年多，虽然很痛苦，他都坚持下来了，目前情况也稳定，因为宋小令来了，他最近心情也很好。现在突然自杀，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绝症问题，你不想查清他为什么要这样离世？你看看，被子上有字……”&1t;/p>

        刘歌终于睁开了血红的双眼，仍旧抱着刘璃，但转头看向被子。&1t;/p>

        白色的被单上，有几个大大的红色字迹。刘歌努力睁大迷濛的双眼，辨认着被单上的字。每个字起笔处浓，有几处团成一团，笔划末尾，淡而零碎，三个字破破烂烂，狰狞可怖。刘歌终于看清，那三个字是：“我恨她”。&1t;/p>

        刘歌轻轻放下刘璃，站起身来，像只恶狼一样，逼视着一直站在房间角落里呜呜哭泣的护工阿姨，声音嘶哑得吐不出字音，全是气声：“今天，他做过什么？”&1t;/p>

        护工阿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刘总啊，我也不知道小璃为什么会这样啊！今天，今天他跟平常都一样的，你早上走了，他也没出去，下午也跟平时一样，让我出去玩，等我两个钟头后回来，推开门就看到这样了呀！我对不起你啊，我不出去就好了……”&1t;/p>

        这怪不得阿姨。刘璃每天下午有一两个小时坚持独处，刘歌与阿姨都习惯外出避开了。&1t;/p>

        “这两天谁来过？”嘶哑的气声像带着来自地狱的风音。&1t;/p>

        “今天只有叶小姐送过一罐肉汤来，她坐了几分钟就走了，也跟平时一样啊！再说，叶小姐马上要做小璃的嫂嫂了，她，她不会害他啊。昨天……”阿姨拖着哭腔慌忙回答。&1t;/p>

        楼落马上拿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叶总，请你立刻来刘璃的病房。”然后接着阿姨的话悄声说：“昨天我带他偷偷去看了宋小令，他情绪有些波动，回来他跟我聊了聊，交待了一点事，他还说他不拦着叶总跟你结婚了。后来你赶回来了，然后叶总来了，我就回去了，应该没有其他人来过。”&1t;/p>

        十多分钟后，叶痕匆匆赶到病房外。她看到有几个医生、护士远远地指点着刘璃的病房窃窃私语，三四个医院的保安也站得很远，四个刘璃公司的保卫人员在病房外面朝外肃穆地站着，奇怪的气氛让她觉得这里出了大事。&1t;/p>

        她敲了敲房门，一个秘书一样的人打开了房门，候她进来，马上又关上了门。&1t;/p>

        豪华的病房小客厅里站了好几个公司里的人物，叶痕一瞥到里间血色狼藉的病床，看到了刘璃床前地上的鲜血，尖叫一声站在当地，继而捂住嘴哽咽着大哭。&1t;/p>

        刘歌的羽绒服、西裤外血迹斑斑，阴沉恐怖地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吃人一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嘶声问她：“你今天来看过他，你跟他说了什么？”&1t;/p>

        叶痕惊恐得无以复加：难道刘璃因为前几天她的胁迫而自杀？不会吧？如果是，那她将会被刘歌置于万劫不复境地！&1t;/p>

        她浑身战栗着，泪流满面地哭诉：“没，没有说什么啊，昨天他，他说不想喝汤，一直在看手机，我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走了。难道你怀疑我？刘歌，我怎么待他的你没看见吗？他以前不喜欢我，我就不出现在他面前，昨天他同意你我结婚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啊！我说什么能让他走上绝路的呢？他，他怎么会……”&1t;/p>

        手机？楼落把刘璃的黑色麦子手机递给了刘歌。&1t;/p>

        刘歌问阿姨：“还有一个白色手机呢？”&1t;/p>

        阿姨惊惶失措地翻找了一会，没找到。&1t;/p>

        刘歌翻看这台手机，相册、短信、便签、录音、视频都是空的，通话记录，通话记录有一条，只有一条！他点开通话详情，看到大前天下午2：o5分，呼出31分钟2o秒，前天下午2：o8分，呼出16分32秒，都是打给同一个人——宋小令。&1t;/p>

        他猛地按下了宋小令的电话号码。&1t;/p>

        电话响了四声，传来了一个愉悦轻柔的声音：“喂，刘璃啊，感冒、腹泻好点了吗？我正准备吃晚饭呢，闻到香味了吗？我做了三个菜，一个人吃，哈哈，你来不来？”&1t;/p>

        刘歌一声不响地听着，周围死寂一片，房里房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电话里年轻的女声音质清越、轻灵欢快，与房内的气氛如隔一个世界。&1t;/p>

        终于，那边的女声停了下来，像是奇怪这边的沉默。&1t;/p>

        刘歌哑着嗓子，极力逼出声音说：“我是他哥哥。他昨天和今天都打电话给你，你跟他说什么了？”&1t;/p>

        那边的女声迟疑了下，问：“你怎么用他的电话？你为什么要问这个？”&1t;/p>

        刘歌凝声说道：“刘璃这两天很伤心，我想知道为什么。”&1t;/p>

        女声默了好一会，最后说：“对……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我告诉他了，我心中有个等了八年的人，我14岁时承诺要等他十年。如果刘璃愿意，我请他等我两年，我会……”&1t;/p>

        刘歌猛地挂了电话，随即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1t;/p>

        叶痕提着的心落了回去，开始呜呜咽咽地扯着喉咙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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