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魔道孰高

　　大军南下，穿行于山道之中，浩浩荡荡排成一条长龙。

　　振武将军张方、奋威将军张韬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最前面缓缓而行，身后慢慢悠悠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的油幢车，山道崎岖，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张方遥指前方:“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直到彭城了吧？到了那里，咱们也得补给一下了。”

　　张韬道：“大哥，我们大军过境，威名远播。沿途百姓望风而逃。这一路上十室九空，根本就没抢到什么东西，咱们带过来的两脚羊怕是也撑不了几天了，你我弟兄倒没什么。老仙师怎么办？本来这批两脚羊里就没有几个童女，月圆就在眼前，老仙师脱皮在即，没有宝血喝可不行啊。”

　　张方皱了皱头：“是啊，我觉得再仔细找找，肯定还有一两个童女，把这一次月圆撑过去，出了这座山，再想办法吧。贤弟，我今天怎么感觉有些心慌意乱，眼皮直跳，别是要出什么岔子吧？”

　　张韬道：“现如今朝纲纷乱，刀兵四起，青、徐二州盗匪横行，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传令下去，全军加强戒备。

　　说话间，眼前出现岔道，大军停滞不前。

　　张韬拿出地图，仔细对照察看，这时从油幢车中走下一个青袍道人，面目清濯，五官俊朗，三绺须髯，颇有几分道骨，看模样大约三十多岁年纪，神情略显疲惫，对张韬道：“韬儿，天色已晚，想是月上之时，为师觉得不太舒服，宝血准备好了吗？”

　　张韬答应一声：“老仙师请放心，随时都有新鲜的，徒儿这就给你取来。”收起地图，手持利刃，从两脚羊的队伍中挑出一个童女，二话不说，捆住四肢，拎到车前一扔，大脚踩住后背，挑破颈中血管，放了一大碗血，可怜那个童女，手脚被捆，嘴里塞了麻核，只抽搐了几下，便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张韬把一大碗热血递给章广雷。章广雷一饮而尽，脸上红光焕发，疲态尽扫，精神奕奕，从怀中取出小小一面铜镜，左顾右盼，照了又照：“呵呵呵，为师好像又年纪了几岁，自从潘安一死，当今天下，应该不会再有比为师更好看的男人了吧。”

　　张方道：“那当然，等老仙师神功大成，震古烁今天下第一美男，舍恩师其谁呀！”

　　章广雷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小镜子收起来：“这两日是为师修炼最要紧的时候，宝血一定要备足，万不能间断。过了月圆之夜，老夫再精进一层。就传授你们虺螣神功。”

　　张方、张韬大喜过望，双双跪倒：“多谢老仙师恩典！”

　　章广雷道：“我此番要在车中入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能打扰，否则前功尽弃，还得从头开始。”

　　张方、张韬连连点头称是，专门调配二百精兵，围护车辇，二人护在左右。张韬指了指左边岔道，大军继续前行。

　　行不多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空中飞堕一物，正砸在大车后面三米处，十几个士兵当场毙命。

　　张方、张韬二人的马匹受惊不小，直立而起，前蹄蹬空乱刨，咴咴嘶鸣不止。

　　二人手勒缰绳，腿夹马腹，好不容易制住惊马，手搭凉棚，向铁椎来处望去，目光所到之处，一片郁郁葱葱，间或有几只飞鸟，从密林之中飞开散去。

　　张方大吃一惊，心有余悸：“天降铁椎，有鸟惊飞，此路必有埋伏。咱们绕道而行吧！”

　　张韬眼珠儿转了两转：“此必疑兵也，继续前行！”命令部队，继续进发。

　　又行数十步，突然一声哨响，连珠箭至，转眼前头士兵又被射死一、二十名。

　　众兵士不敢前行，张方、张韬急令回转，护着章广雷的车辇改行右道，一路无事，直至葫芦谷口，张韬为人谨慎，派出一路士兵前哨打探。

　　刘文的娥眉军早扮成送殡队伍，久等多时。这些士兵平时抢劫两脚羊都已形成习惯，一见这么多女人，顿时眼前一亮，围了个水泄不通，飞报统领。

　　张方得报，纵马上前，见了这么多的两脚羊，也是喜出望外，心想这里面若有二、三童女，老仙师便可撑到彭城。真是天助我也！

　　张韬紧随其后，扬鞭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一女子哭哭啼啼：“军爷饶命，家夫新丧，我等是俱来上坟吊唁的。”

　　张方、张韬抬眼观望，不远处果然有个大坑，坑边停着硕大无朋一口巨棺。

　　二人下马，走到棺前，见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对视一眼，果然中计，命人开棺检视。

　　众兵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棺盖揭开，此时天色已黑，看不真切，张方取过火把，往棺材里面探头一照，破空一道风雷之声迎面袭来。

　　张方大叫一声，火把落地，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被破釜天弓硬生生当胸破了个大洞。

　　突觉整个胸口一凉，低头看了一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张方这边倒地，那边王蔚一声怒喝，从棺中腾空而起，戴上精铁手套，施展破甲神功，口中嗬嗬有声，一路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山坡之上，火箭齐发，张方的士兵身边刚刚还老老实实的两脚羊们转眼变成了嗜血灰太狼，纷纷抽刀狂捅。王蔚的一百门客把外袍扯掉，身披铁甲，手执长刀短刃，一并杀入战场。整个葫芦谷，人声鼎沸，瞬间乱作一团。

　　张韬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强制稳住心神，指挥军队后撤。潘冰的三百死士包抄到位，已将退路堵死。月华如水，映澈铁甲，战鼓隆隆，杀声震天。

　　张韬部队自行乱成一锅粥，互相踩踏，人死不计其数。

　　刘文指挥着娥眉军，冲向油幢大车：“老贼就在车上，莫要放走了他。”

　　朱大勇抢先一步，奔到车前，车帘未曾撩开，七宝涅槃刀就直插到底。一刀刺入，触手如绵，暗叫不好，一把扯掉车帘，车中端坐的，竟是一个半透明的躯壳。眉目五官，栩栩如生。

　　朱大勇大叫一声：“晚了一步，老贼金蝉脱壳了。”

　　话音未落，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团黑影裹着罡风从半空掠过，袍袖一挥，王蔚的一百门客，十有七八被罡风撕裂，断肢残腿，五脏六腑，四散飞落。

　　那黑影半空中忽然回转身形，裹着地上飞沙，狠狠向朱大勇扑来。

　　朱大勇哪曾想过有这么厉害的武功？眼见罡风如刀，呼啸而来，转眼间身前十几个娥眉军原地爆裂，被撕得七零八碎。

　　什么“龙虎争巢拳”、“无地自容刀”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运起易筋经，真气贯于右臂，全力一击，正是军体拳的基本招式——弓步冲拳。与此同时，娥眉军中，又有一道身影凌空飞出，挡在二人中间。

　　三道身形交错，轰然一声巨响，朱大勇被震得倒退十数步，五内翻腾，喉头腥甜，鲜血狂喷，左手宝刀拄地，脚步踉跄，站立不稳。

　　前方黑影定住身形，高悬右臂，右臂之上垂挂着一个女人，已被穿胸破膛，朱大勇定睛一看，面目依稀可辨，却是虞七。

　　虞七是朱大勇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还在萌芽之中，他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能为救自己舍身赴死，心中悲痛莫名。

　　那黑影一阵狂笑，左手大袖飘摆，真气流动，游走全身，右臂五指箕张，大喝一声，将虞七生生震碎。可怜虞七化作血雨肉雾，在朱大勇面前香消玉殒。

　　此时张韬部队群龙无首，任义计策已成。五千兵士死走逃亡，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局势已在掌握之中。

　　潘冰、刘文、刘宇、王蔚各自抽出身来，手执兵刃，把黑影团团围住，刘文厉声喝道：“章广雷，可还识得我么？”

　　章广雷一听声音，浑身剧颤。当年就是因为吸了一口刘文的赤帝之血，几乎折了他半条老命，此刻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冷笑道：“女娃娃，你就是化成灰，老夫也认得你。若在昨日，老夫可能还惧你三分，如今我神功已成，还能怕你？今天你们几个，一个都别想活。我那张方徒儿死得好惨，新仇旧恨，今日就一起做个了断吧！”

　　朱大勇提刀欲战，潘冰上前一步，挡在朱大勇身前：“猛将兄，你已受内伤，不宜再动真气，老贼我来对付。”

　　章广雷看了看潘冰，又看了看朱大勇，忽然仰天长叹：“天呐！我本以为我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好看的，都不能活。”言语之中，似乎谁长得好看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比徒弟死了都重要一百倍。

　　章广雷刚要动手，人群之中有人喝道:“妖道别动，动一动，我要他的命。”

　　却见一个光头挟持着张韬走了过来，光头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抵着张韬的脖子上，张韬兀自不服，怒骂不休:“你这卑鄙小人，暗算于我，有本事单打独斗。我要你性命！”

　　章广雷指着光头问道：“你是何人？快放开我的徒儿，老夫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光头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任义是也！”，转头对朱大勇道，“勇哥，先别和老贼废话，那颗舍利子，就在张方的泥丸宫里，你只要敲开他的头颅，就能得到。”

　　朱大勇从未干过如此残忍的事情，犹豫片刻，终于未忍下手。

　　张韬大叫：“你敢动我大哥尸身一下，只要我张韬不死，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王蔚哪里管他叫喊，戴着破甲手套，一拳将张方的天灵盖打碎，血肉模糊之中，一颗泛着幽幽绿光的舍利子缓缓升起，浮在半空。

　　突然之间，朱大勇手中七宝涅槃刀剧震狂鸣，脱手而飞，也悬停半空，那颗舍利子急速旋转，化作一道绿光，向宝刀飞去。

　　那张韬着实是个狠人，伸手握住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向下猛地一带，死命向前窜出，势同疯虎，颈上鲜血汩汩直流，全然不顾。凌空一把抓住舍利子，吞入腹中，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葫芦谷中，来路被铁甲死士封住，去路被一个拿着独脚铜人槊的怪女人把守，左边高山如壁，右边悬崖如海，已经是瓮中之鳖，无路可逃。猛回头狠狠瞪着朱大勇：“天要我死，我就死于今日，若天不亡我，他日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牙关一咬，双目紧闭，跃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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