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蝶戏
清晨，大国宫正宫的门前跪着一众兵甲，看来数十之多。领头行礼的，是两位总领。一老一“少”，一男一女。&1t;/p>
曹方志与赵飞兰，带着两名鬼门女将，及其军部座下的数十位副将侍长，就是这样低行礼，跪于正宫门外。&1t;/p>
他们在等，等待国主的“康复”。&1t;/p>
白面被孔尊带走，就连那花谷郎中都是囚于孔府之中，生死未卜。曹方志虽然面上恭敬，但心里却是万般的不甘。&1t;/p>
煌都落难，满街鬼卒横行，不见这猛家的孔尊派出一兵一卒。大难平息，祸被擒，这孔原修竟就如此堂而皇之的，将那满身罪孽的戏子，大摇大摆的接入孔府。莫说是曹方志与赵飞兰，就是向来不问世事的薛兰语，此刻都是皱眉凝神，心中一阵委屈。&1t;/p>
当然，比起众人的心怨，此刻最为重要的，便还是国主的贵体。他们不敢多言，只好默默跪在正宫之前，静待“佳音”。&1t;/p>
此时此刻，白冷滨独自一人，坐在国文书院的卧房里，看着窗外。煌都的蛊灾，不禁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如此稚嫩。经历了江湖的腥风血雨，白冷滨失去了自己最为重要的人，他们并非是死于什么灾祸。而是这拥有不死之躯的先生，看过了太多友人的故去，有时候他真的也想尝尝生老病死的滋味，到下面看看自己曾经的故友。&1t;/p>
东城国的九位不死老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是不会去管太多的“闲事”。像孔原修这样，身居国廷之中，掌管国都千万兵甲的，在“老人”之中，也仅仅只有如此一人。&1t;/p>
孔原修生于十猛家，与现在截然不同，他自幼热衷浪迹天涯，行侠行义。二十岁的时候，便已在江湖创下了名堂。无人不知这孔猛家的二少爷，练就了一身曲骨御肉的本事。&1t;/p>
然而，国廷内斗，就如秦摄渊的祖父，秦孟金一样。孔家也没能逃过遭人陷害满门抄斩的命运。唯一逃过此劫的，便只有当时还在江湖晃荡的孔家二少爷。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煌都门前，斩示众。也亲眼看到了，那群百姓冷漠的看着热闹，口中也是议论非非。&1t;/p>
孔原修不甘心沦为丧家犬，他改名换姓，获得花谷不死金丹，混入国廷军部。对于救国，他毫无心意。他只想为家人报仇，将当时预谋篡位的丞相，斩在自己的掌下。&1t;/p>
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经过一番波折，孔原修杀了奸臣，也算护国有功。国主赏赐，也令其恢复了自己的名声，他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十猛家”。这是是一份荣耀，也是一种负担。孔尊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个满腹野心的尊主。他不甘心仅仅只是作为护国世家的臣子，他要的是天下一统，要的是万人之上，却也迟迟找不到时机。但他从未放弃，暗中储蓄，拥有自己的死侍，和只属于自己的将军。人称，“孔家四狂”。&1t;/p>
“四狂”，不为国廷所号，只闻孔尊之声。只要孔原修一声令下，“四狂”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与鬼门八将而言，孔家的“四狂”同样也是各具所长，奇人居多。&1t;/p>
或许对于孔原修而言，国主的死活并不重要。因为，国主死了，自然还会有新主诞生。他看过太多的君王，更新换代。也见过太多的庸主，满于现状。他在等，等一个可以一统天下的主，一个可以视苍生为浮云，有志一统，在所不惜的，国主。&1t;/p>
... ...&1t;/p>
太阳渐渐爬升，已是饷午。&1t;/p>
欧正阳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行出正宫。此时，他已是满面的憔悴，两手抖。而眼前的看到的，却是一众赵府兵甲，曹府副将。正阳此刻，不想多言，因为他已是精疲力尽。他慢慢将视线望向众人，却不见自己两个师弟的踪影。&1t;/p>
此刻，欧正阳胸口顿然一闷，不禁想起了离开花谷之前，师叔的嘱咐，和自己的承诺。&1t;/p>
铁千魂生性鲁莽，蝶雨唤心“柔弱不堪”。欧正阳知道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这两个师弟。&1t;/p>
而现在，师弟顿然无影，这个身为“兄长”的花谷郎中，自然也是不禁稍有焦急。&1t;/p>
“殿下如何？”飞兰见得正阳之身，便是即刻抬，开口一问。&1t;/p>
“殿下无碍...还需静养半月，酌情而定。”正阳淡淡一道。&1t;/p>
此时，只见一个宦官，扶着一个将军，从正宫行出。将军姓为公孙，乃兼国宫校尉之职。众人望向公孙校尉，校尉此时上身赤膊，一身筋肉旧疤，了然在目，同样疲惫。&1t;/p>
回想这一夜，欧正阳为国主施针，抽取毒血。校尉则是传功于郎中，借着针上魂丝，为殿下保住心脉。二人所为，乃是天下名医所不能，猛将所胆寒。&1t;/p>
“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跪在这儿，怕是要扰了殿下的休息~”宦官见众人跪于正宫门前，便急忙翘起兰指，数落一道。&1t;/p>
“我们有事要奏！有罪要请！！”曹方志闻声，便是低头一道，话声凝重，毫无半点懈怠。&1t;/p>
“何事要请！殿下正在休息，众卿如此，算何体统？！”&1t;/p>
忽然，曹领话声一毕，只听宫内大门，传来一女子之声。众人闻得此声，便知是那正宫娘娘，纷纷低扣地，不予抬目相望。&1t;/p>
“殿下现在无碍，多亏了这位花谷的神医，和公孙校尉。本宫将侍奉殿下，直至痊愈。你们有事要奏，有罪要请，就不顾殿下安危了吗？”娘娘此时，双手捂于袖间，合在小腹，体态端庄，却也甚有国母之相。&1t;/p>
“娘娘，我等有罪！！”听着国母之声，众人无一敢言，唯有静守。此时，赵飞兰实在难忍心中之屈，开口一道。&1t;/p>
“赵将军，你等何罪之有？”皇后闻声，轻口问道。&1t;/p>
“煌都大乱，城内百姓惶惶，罪昨夜被擒，却遭人掳走！！我等，失职，有罪！”飞兰道。其实，让赵飞兰与曹方志，领着一众兵甲在此请罪的，正是鬼门的天狐，叶天心。&1t;/p>
叶天心并非多事之人，但是戏子被劫，郎中被抓，不可就此罢休。回想昨夜花谷郎中，向着猛家孔尊挥拳而向，天心也是知道郎中之意。唤心要的，就是被这高官带入府内，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希望进到孔府，再擒戏子。&1t;/p>
“煌都昨夜之事，本宫有所耳闻，但究竟如何？城内是何模样？众卿可否道于本宫来听？”娘娘闻得飞兰之言，便是一脸焦急，侧问道。&1t;/p>
“煌都城内，正街至东，遭千鬼滋扰，百姓死伤无数，国军惨死！现在，城内依然狼藉，已协同政部，修城重筑。城中巡卫百人一班，轮班巡逻，唯恐漏网之鱼。”飞兰道。&1t;/p>
“那祸呢？！你说，擒获又被掳走？”娘娘神态更显焦急，身为国母虽不可干政，但百姓受苦，国军重损，娘娘也是感同身受，痛心疾。&1t;/p>
“贼，名为徐方来，自称戏子。昨夜，被鬼门将军所擒，却又遭，孔猛家，孔大人劫持！！我等，有罪！未能先于孔尊，斩杀贼人！”飞兰低，话声颤抖，其中似有委屈，也有愧意。&1t;/p>
“孔原修？他也是我国军之人，怎能说是掳走，劫持？”国母一副疑惑之相，对于赵飞兰的话，实在听的云中雾里，不明所以。&1t;/p>
“戏子先是火烧钱庄，陷害赵家飞云。再则投毒殿下，施蛊赵吴二府，致使煌都受难！此人罪以滔天，应当立斩！！可是孔大人，却突入刑场，将罪人带走！非但如此，还将花谷蝶雨唤心一同带走！我等不明，猛家之行，深意何在，故来国宫，请殿下，国母明鉴！！”&1t;/p>
“请殿下！国母明鉴！！”&1t;/p>
飞兰话声一落，只闻身后一众，纷纷紧随其后，齐声而。&1t;/p>
皇后闻声，顿然也是半润眼眶。想这一众国军重臣，为国为民，不顾性命死守煌都。却又遭受高官之威，也是顿然心酸。但后宫宦官不得干政，是开国之时便已定下的规矩。娘娘此刻，也是有心无力，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安抚，轻轻一道。&1t;/p>
“众爱卿之言，待国主初醒，我便代为转达。众卿不如先行回府...”&1t;/p>
“娘娘！！我乃鬼门之众，天狐叶天心。”天心听得皇后之言，便知娘娘意在安抚。但此时此刻，戏子随时都有可能逃之夭夭，而那花谷蝶雨唤心，也是生死未卜。天心深知各中之坏，便急忙冒死，开口打断。&1t;/p>
“后宫不可干政，但后宫可慰官臣！我等不求娘娘，越界冒险，只求娘娘可以救出花谷唤心。”&1t;/p>
“花谷唤心？”娘娘闻声，思索片刻，便又急道“可是与这位救得殿下的神医欧正阳，同门同派的郎中？”&1t;/p>
正阳闻得天心之言，再看娘娘如此反应，此时他已经来不及为师弟落入孔府的事而惊讶。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救出自己的师弟。不论这叶天心打着怎样的算盘，着蝶雨唤心也是绝不可有事。&1t;/p>
“禀娘娘，蝶雨唤心正是小人的师弟，望娘娘开恩！”欧正阳双手一辑，屈身行礼，重语一道，话声听来也是情义至深。&1t;/p>
“本宫如何救得？孔原修，府上的事，也算是军政！！”娘娘眉头稍皱，却也不失国母之容，但隐约之间，可见为难之意。&1t;/p>
天心闻声，也是自知娘娘并非“吝啬”。然而，自从天心见到欧正阳，得知国主无碍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是打好了算盘。&1t;/p>
“娘娘，不必为难。天心只是想问，花谷神医救得殿下，可有赏赐？”天心依然低头，面目对地，轻声一问。&1t;/p>
“该有的，这自然要有。公孙校尉，与欧神医都会有赏赐。”国母道。&1t;/p>
天心听道此言，一切皆在心中所画，但开口讨赏实在有失鬼门之风，更非恰当之举。救下国主的欧正阳，天心自然不可多言，只好点到即止，悄悄抬，望向花谷正阳而去。&1t;/p>
正阳见天心如此，便是一阵思索，心中暗暗一念，师弟被擒，不知生死，也是猜到一个大概，即刻行礼，望母而道。&1t;/p>
“国主之命，乃国之大事。正阳不敢请功，只求国母，写一道恩书。允许小人，入孔府，探望师弟便可。”&1t;/p>
众人此刻，包括国母在内，闻得郎中之言，也是自知各种玄机。对于那启口的叶天心，皇后也是斜目一探，想来此女不易，非常人之智。&1t;/p>
唤心囚于孔府，娘娘不可干政，更是不能下令放人。但欧正阳救国有功，请下国母一道恩书，入孔府探监，却是合情合理的事。即便众人劫狱，孔尊也是心有余悸，不敢闹大。毕竟这孔府的主人，也是救了一个谋害殿下的贼人，又怎会声张。&1t;/p>
“好！本宫这就命人书写，盖上正宫的大印！但是，你等不可放肆！！更不可牵连，与此事无关的人！！”&1t;/p>
娘娘金口一言，天心更是听懂各种之意，所谓与此事无关的人，便就是皇后娘娘本人。天狐心中一悦，便是默不作声，只待正阳答应。&1t;/p>
“谢娘娘后恩，正阳此行定当谨慎！！即便肝脑涂地，也不会牵连半人入内。”正阳淡淡一道，话中之意，已是杀气显然。但，此言听来，却也并非明说，是要在孔府劫人。如此，娘娘也是有个台阶，不会牵连其中。&1t;/p>
天心听得正阳如此巧语，便也是低头一笑。不曾想过这刚正厚道的花谷郎中，也会如此巧舌的时候。一言话意，只有大概，却也不闻所以。&1t;/p>
众人跪于正殿门前，仅仅半个时辰，便已是接到娘娘的恩书。欧正阳接书告辞，跪谢娘娘之恩，便也带着一众“朋友”，朝着国宫之外行去。&1t;/p>
... ...&1t;/p>
欧正阳紧随二位总领，一路从国宫以南，煌都以北，行至曹府之中。&1t;/p>
曹府所建，与赵府相比，气势相当，唯有格局不同，但也仅仅如此。&1t;/p>
欧正阳紧随众人的脚步，踏入曹府客房之中。四座床榻顿然在目，正阳所见，四人卧床不起，其中魂、源二人清醒，清风、飞云昏厥。&1t;/p>
铁千魂睁着一对邪目，看着欧正阳行踏入屋内，便是抬眉一喜。他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自己的师兄，如若见到了亲生兄长一般。回想昨夜的凶险，铁千魂虽然不如常人这般胆怯，但也是稍有后怕。&1t;/p>
“马屁精！！老子干成大事了！！”千魂紧握正阳掌心，大声一喝。&1t;/p>
“好好好，我知道你干成大事了，师父也会为你高兴的！！”正阳握紧师弟的手，皱眉叹笑，他知道铁千魂，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更知道这师弟，这一次也真的太“不容易”。&1t;/p>
“诶诶诶，对了！马屁精，你看到唤心了吗？我问他们，他们都不说！！”千魂望着欧正阳，也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师弟，猛然起身之间，却惹得胸前伤口一绷，一脸苦涩顿然再显。&1t;/p>
“你快躺下！！唤心...在别屋休息...你放心...”&1t;/p>
欧正阳谎言安慰，生怕这师弟，带伤胡闹，难以收拾。话语之间，正阳不忘为千魂探病，魂丝游走之余，却只觉这师弟的伤势，早就被人包的一丝不苟，便也是心知是那曹方志，曹总领的恩惠。郎中起身而探，向着曹领便是急忙作辑，行礼感谢。&1t;/p>
正阳礼毕，随而行至一个满身焦皮的怪人面前。&1t;/p>
楚星源看着花谷郎中立于身前，也是面不改色，淡淡一望，一副爱救不救的样子。其实，对于楚将而言，他的手臂伤痛，的确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是若果这只手废了，那么鬼食人，楚星源的名声，恐怕也是要打上一个折扣。&1t;/p>
“这...”欧正阳十指游走楚将断臂之上，却是一脸难色，他并非不想为这鬼将疗伤。只是楚将全身石肤钢筋铁骨，若要治疗莫说施针无用，恐怕就连接骨化筋的伤药，在这石肤之上，也是毫无半点作用。&1t;/p>
“正阳师傅，如何？”天心淡淡一问，她知道楚星源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也知道这样一个人，一旦受伤，便也很难治愈。&1t;/p>
欧正阳要紧牙关，他尝试将手中的金针，御上内劲刺入楚将之肤，但也无奈，金针断于鬼将石肤之上，毫无半点办法。&1t;/p>
“我的手臂，怎样才会好？可以自愈么？”楚星源见郎中为难，便也开口一道，话声低沉。&1t;/p>
“正阳不知，我甚至摸不出你的臂骨，断成了什么样子...”欧正阳一脸不甘，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在为谁治病。他更关心的，是病患的伤，能不能被治好。&1t;/p>
楚星源闻得郎中之言，便是猛然双目一瞪，他左手御劲，五指一张，化作一柄钢叉。正阳见状，即刻起身，他不知道这楚将要做什么。但一定，不是自尽。&1t;/p>
楚将此刻，左手猛然一划，撩过断臂石肤。此刻忽然所见，那满是焦皮的臂膀，竟是如同开裂的岩石一般，露出肤下赤肉。&1t;/p>
“这样你能治好么？”楚将望向正阳，低声道。&1t;/p>
“正阳暂且一试。”&1t;/p>
众人看着欧正阳，为病榻上的四人疗伤，直至次日清晨。其中，除了欧阳清风的伤势，格外严重之外，便也都是有惊无险。就连那石肤护体，重伤难愈的楚星源，都是在那欧正阳的回春妙手之下，绑上了定骨的夹带，只待康复。&1t;/p>
清晨，铁千魂看着自己的师兄，坐在自己的病榻前，此时已是昏昏入睡。想来这欧正阳也是两天两夜没能合上眼睛。&1t;/p>
千魂看着正阳，他淡淡的笑着，他知道这次花谷三人都干成了一件“大事”。但是此时此刻，让这个狂野郎中，万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在等着他们去做。还有一个更凶险的地方，等着他们，去闯。&1t;/p>
... ...&1t;/p>
孔府牢狱之内，四壁昏暗，烛火漫漫。一个面似白偶的郎中，独自一人坐在牢房之中，他在等。等自己的师兄，来将自己“接”回去。他还在等，等那白面戏子，被众人重新擒获。&1t;/p>
唤心坐在墙角，面壁而坐。他轻轻的哼起了忧歌，双目泛着金晕，他咧嘴而笑，一口白牙露在外面，不知又在学着谁的模样。&1t;/p>
歌声渐渐潇远，却又尖细，听似戏子，却又不如戏子幽绕。照着烛光，唤心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狱壁，带着一张诡异的笑脸，哼着戏子的最爱《落花泯》。&1t;/p>
曲声渐渐消停，唤心慢慢起身，望向狱壁之上，自己用石刻下的白痕，看似如若几个小人，却又连着怪异的白线。郎中望着“壁画”，咧嘴而笑，皱眉睁目，好似戏中白面，却又依然不失瞳中的清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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