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姐妹（5）

日月国钧帝四十五年。李跹寨。&1t;/p>

        李鸿儒端坐在圈椅里，叠交双腿，微闭二目，极有韵致而又分寸恰当地摇摆着上身，似诵似唱：&1t;/p>

        “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1t;/p>

        李袖香跟着诵读一遍：&1t;/p>

        “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1t;/p>

        李鸿儒又朗诵一句：&1t;/p>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1t;/p>

        李鸿儒朗诵完毕，好半天也没有听到香香跟着读，便睁开眼，现香香一边捏卷着自己的衣角，一边眼神迷离地朝门外张望。&1t;/p>

        李鸿儒“啪”地一拍扶手，放下腿喊道：“香香！”&1t;/p>

        李袖香回过头来，噘起了小嘴：“宝儿哥哥什么时候放学呀？”&1t;/p>

        “宝儿哥哥正在塾里念书哩。你跟着爸爸背完这一段，哥哥们就该回来了。”李鸿儒看出香香有点不耐烦了。&1t;/p>

        “我都会背了。我想出去玩！”香香又把头扭向门外看。&1t;/p>

        “就知道玩。那就再背一遍吧。”李鸿儒做出让步。&1t;/p>

        香香今年六岁。那年初冬出生后，田氏一病不起，香香几乎全部由白氏照料，喂饭、睡觉都在西厢房。在宝儿上学之前，兄妹两个形影不离。在四个哥哥里面，香香跟四哥最亲。在这个六岁孩子的心中，四哥和姨娘是自己须臾不可分离的亲人。&1t;/p>

        田氏曾经对白氏开玩笑说：“妹子，我这闺女，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你生的还是我生的。你们像是天生的一对母女。”&1t;/p>

        &1t;/p>

        “来客了，爸爸。”香香望着窗外，欢快地叫了起来。&1t;/p>

        李鸿儒站起身，朝门外走去。&1t;/p>

        来的是延安玉铺的大伙计田璞，掌柜的田鸿瑜的堂侄，年纪比田鸿瑜小五岁。田鸿瑜持有延安玉铺八成大股，李鸿儒和另外一家各持有一大股，玉铺完全交给田鸿瑜自主负责，两家小股东都没有派人在里面参与日常经营。近十几年来，生意一年比一年惨淡。&1t;/p>

        田鸿瑜祖籍延安府安塞县，与李家女主人田氏算是同宗、同辈。&1t;/p>

        李鸿儒和田鸿瑜还有一层关系。他们是同年中的秀才，一同在延安府参加的考试，算是同学。李、田两家还有第三层关系，那便是今年春节李鸿儒去延安城拜访田鸿瑜时，田将安塞县伏姓亲戚的女儿保给李家十一岁的二儿子李袢之为妻。不过，李、田两家最大的关系却是和李袖香有关。&1t;/p>

        “哦，是大侄子来了。快堂上坐。”田氏也从西厢房赶过来招呼客人。&1t;/p>

        “六姑近来还好吧？”田璞按照田氏在娘家的排行称呼她。&1t;/p>

        “好，好。你叔也好吧？”田氏问道。&1t;/p>

        “好着哩。我叔让我向六姑、姑爹问好。”田璞一边说一边让着李鸿儒走进厅堂。&1t;/p>

        香香跑到门楼外边，恰好四个哥哥一同放学回家，她便黏上去嚷嚷着要玩“狼抓小羊”。多数时候，任儿当羊头，张开双臂保护身后的小羊们。香香喜欢当羊尾，她喜欢被“狼”快要抓住了却又成功逃脱了的那种紧张而又刺激的感觉。羊尾处于游戏圈子的最外边，跑动的半径最大，香香总是用最快的度调度她的两只小腿。还要随时变换方向，因为“狼”总是很狡猾，总是出其不意地变换偷袭小羊的方向。香香还喜欢让盼儿做“狼”，因为盼儿会装出很凶恶的样子，还会出“嗷嗷”的狼嚎。香香的前面是宝儿。每当“狼”快要接近羊尾时，香香都会躲到宝儿的侧面寻求保护，将宝儿扯得东倒西歪。&1t;/p>

        &1t;/p>

        白氏给客人沏好茶，便去厨房里忙碌晚饭。田氏陪田璞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也去厨房给白氏打下手。&1t;/p>

        李鸿儒关心铺子里的生意情况。田璞叹口气：“生意维持不下去了，姑爹。我这次来，其中一件事就是跟你商量关铺的事。”&1t;/p>

        李鸿儒听到“关铺”二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对李鸿儒来说，铺子挣不挣钱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不能让祖传的家业败在他的手上。李鸿儒虽然不会经营，但对玉铺的渊源了如指掌。&1t;/p>

        在蒙鞑子屠夏的时候，李家祖先从大夏国一路向东逃回到米脂县老家，此后能够继续繁衍生息，完全是靠了这门手艺。这门手艺已经传承了将近四百年。败掉这样的祖业，让李鸿儒感到像是大树被人掘掉了老根。&1t;/p>

        田璞注意到了姑爹的情绪变化，缓和了一下语气：“叔叔说是暂时关闭，让我不定期地从安塞老家去延安城里给招牌扫灰，等世面平静了再相机开张。”&1t;/p>

        李鸿儒长舒一口气：“这样也好，房子不要租出去，牌子保留着。一旦世面平静下来，老铺的生意还是恢复正常为好。”&1t;/p>

        “姑爹有所不知，铺面哪里能够租得出去，就是想租也没有人愿意要。”田璞惨然一笑，“白天有各路队伍来勒索，晚上还经常有流贼来抢劫，谁开门谁倒霉。现如今，延安城里的铺面有一多半都关门了。我也弄不清延绥总兵有多少人马，反正是天天过队伍，要吃要喝，要钱要粮。轻者辱骂，重者砸店。”&1t;/p>

        “铺子关了，那掌柜的到哪里去？”李鸿儒问道。&1t;/p>

        “这正是叔叔让我和您商量的第二件事。”田璞呷了一口茶，“叔叔一家准备搬到扬州去。他这些年因为生意上的事去过两回扬州，说那里家户稠密，市面安静，生意规矩。不要说比延安府，就是那西京、洛阳，都比不上扬州城。”&1t;/p>

        李鸿儒着实吓了一跳。他虽然没有去过扬州，可也知道距离此地非常遥远。他疑惑地说道：“搬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回来可不容易哩。”&1t;/p>

        “是啊，姑爹。所以叔叔派我来商量……”田璞欲言又止。&1t;/p>

        李鸿儒似乎猜到了是要商量什么事，但自己不愿意挑明，便等着田璞继续说。&1t;/p>

        “田家大少爷今年十岁，再过七八年也该成家了。几千里路，世面上又不太平，到时候办事恐怕不方便。所以叔叔想走的时候就把香香妹妹带着一起去。”田璞说的倒也干脆。&1t;/p>

        钧帝二十八年，李鸿儒和田鸿瑜这两个中了秀才的十六岁少年，在一帮乡党襄办的庆贺宴席上，趁兴玩起了“指腹婚”游戏。乡党们戏称此为“二鸿佳约”。田鸿瑜和李鸿儒二人彼时都未完婚。&1t;/p>

        田鸿瑜完婚后得到的第一个男孩叫昆儿，官名儿叫田燕琨，比香香大四岁。在香香出生的当年，田、李两家就如约互换了“指腹婚”婚贴，将李袖香许配给了田燕琨。&1t;/p>

        在安塞一带，田家是有名的富庶之家。李鸿儒和田氏对这桩婚约都很满意。&1t;/p>

        李鸿儒心里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有些舍不得，“香香今年才六岁，生活上还需要人照料。若是带去扬州，不仅帮不上田掌柜什么忙，反倒拖累他们。”&1t;/p>

        “妹妹年幼，我叔叔也知道六姑和姑爹可能会舍不得，故此派我先来商量一下。”田璞放下茶盏，“说到照料香香妹妹的生活，姑爹倒是不用担心。我叔叔准备把家里的丫鬟也带到扬州去，由她来专门照料妹妹的生活。这个丫鬟姓伏，说来关系也很近。”&1t;/p>

        “莫不是安塞县伏家？”&1t;/p>

        “正是。”田璞说道，“二表弟袢之定的那门亲事不也姓伏么，跟她是本家。”&1t;/p>

        听到田鸿瑜专门带丫鬟照料香香的生活，李鸿儒倒是放心了一些。但还是舍不得让女儿走。&1t;/p>

        见李鸿儒还在犹豫，田璞说道：“要不请六姑也过来一起商量？”&1t;/p>

        恰此时田氏走进门来，笑吟吟地说道：“饭菜备好了。”&1t;/p>

        “贤侄，先用饭吧。”李鸿儒便起身给田璞让餐。&1t;/p>

        田璞也站起身，“姑爹请！”&1t;/p>

        在主客一同吃晚饭的时候，白氏已经收拾好一间客房。田璞饭后又陪六姑和李鸿儒简短说上一会儿话，一直不再提接香香的事，随后便到客房歇息。&1t;/p>

        白氏收拾完碗筷，又回到西厢房照管宝儿和香香睡觉，隐隐约约听到堂屋主卧室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那是田氏的声音。&1t;/p>

        寄居在李家六年来，白氏只在香香出生前后以及照顾生病的田氏的那几个月里，频繁进出过主人的卧室。最近几年几乎都没有再去过，因此也就不方便过去询问。&1t;/p>

        那哭声几乎持续了一整夜，白氏曾经几次走到堂屋门口，但终究没有进去。&1t;/p>

        &1t;/p>


　　(https://www.23xsww.net/book/49/49237/18662709.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