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门弟子（1）
日月国钧帝四十六年二月。西岭山。&1t;/p>
透过稀疏的枝条，可以远远地看见延安城以西五里外的西岭山顶上还留有残雪。山腰以下，林木繁茂起来，松、柏、冬青夹杂其中，与落叶乔木一起构成一块块绿白相间的团块，错落有致，神工天成。山脚下簇拥着的灌木林的枝条已经泛出淡淡的青色，路边性急的小草已经钻出鹅黄色嫩芽，散出浓浓的初春的气息。&1t;/p>
洛水河自西向东从西岭山的南麓流过。溯河上行，在回水处的平坝之上，有一处宽敞的院落。院落背靠小山的半崖处，向阳开凿出一溜五间窑洞，每间窑洞的幅面比一般的窑洞明显要大一些。粉白的墙面，配上原色的木格门窗，彰显出拙朴、庄重、自然的格调。院落的木栅，稀疏、粗壮、低矮。与其说是木栅，不如说是木桩墙。每根木桩圆径约八寸，高出地面丈许，两根之间的距离约成人一步。不要说鸡狗，就是马匹也能够穿行，显然不是用来围挡护院的。&1t;/p>
北面的西岭山主峰距离窑洞所依托的小山很近，站在院前的土坝上，回身看时，那山就会彰显出一种行将倒压过来的逼人气势。&1t;/p>
洛水河原本不宽，水流从容。但因为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于是就在土坝的西侧摆荡出一片宽阔的砂石滩。土坝下一汪不大的水潭，波光粼粼，清澈见底，鹅卵石向水面递送出一个个细小的光圈，像孩童把玩的风车。站在土坝上，面朝西南方向远眺，视野开阔，满眼皆绿，令人身心舒展，荡气回肠。&1t;/p>
朝霞在东面山头的阻隔下，把院落留在了它的阴影下，却把院落西面的河滩地染得彤红一片。河水泛着金光自西南方向缓缓流来。&1t;/p>
老人双脚并立，与肩同宽；两手交叠平端，与两肘成一直线。两掌相距寸许，缓缓地上下起伏。他微闭二目，轻吐气息，长达尺许的白须向河水流来的方向微微飘动。坝下碧潭原本平静的水面随着他双掌的起伏而微微涨落，似海水潮起潮落。&1t;/p>
“沙沙沙”的跑步声连同“哗哗哗”的水声，自西南方向传来，由远而近。远远看去，迎着朝霞的两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在泛着金光的波光粼粼的河水的映衬下，像是两条逆流而上的白鲢，露出脊背，激起水花，奋勇争先。朝阳缓缓升起，少年的身影渐渐地清晰起来。前面的少年个头稍高，粗壮结实，双脚溅起的水花披散到河面，好似两朵盛开的喇叭花。后面的少年身形瘦弱，脚步轻巧，双脚在水中拔起、插下，几乎看不到任何水花，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前面少年的脚边声中。闭眼细听，仿佛只是一个人在跑步。&1t;/p>
两个少年跑到老人站立的土坝下方后，又一步不停地折返回去，逆流上行，依然是沿着水线前行，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1t;/p>
当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之后，老人转身回到院子里。&1t;/p>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两个少年又跑了回来，见老人已经离开土坝，便上得岸来，进入院内，一齐给站在窑洞门前的老人鞠个躬。&1t;/p>
老人微微点点头。两个少年便坐下来擦干脚底，穿上布鞋。&1t;/p>
壮实的少年走到西北角的两根木桩前停下，深吸一口气，突然力，双脚交替蹬踏左右两根木桩，身形摆动，眨眼之间上到了桩顶，面朝南在一根木桩上站定。阳光正好照到他脚面以上部分，柔和的晨光投射到他那黑里透红的脸庞上，稚嫩的汗毛纤毫毕现，鼻尖上的几滴汗珠出串珠般晶莹的光芒。&1t;/p>
瘦弱的少年走到东北角，站在两根木桩之间，也是深吸一口气，微微提肩，双脚同时离地，用脚的外侧蹭住木桩，嚓嚓嚓，一步紧似一步地快上行，身子笔直地到达桩顶，再微转身面南而立，恬静如池中的青荷。光面切过他的肩膀将头部照亮，生动地展现出五官的模样。瘦削的两颊，高起的鼻梁，黝黑的眸子像水波下荡漾的黑色鹅卵石，光滑，静谧，湿润，一尘不染。&1t;/p>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下，便立即在木桩上相向飞奔起来，交汇的一刹那，二人同时身体内旋，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如此循环飞奔，度越来越快，像夜色里两只穿行的萤火虫。&1t;/p>
约摸一百多个来回过后，只听老人“啪”的一声掌响，两个少年立即收住脚步，各自在木桩上站定。壮实的少年一个前空翻跳下木桩，地面出一阵微微的颤动。瘦弱的少年则从木桩上单脚旋转起跳，像雨燕一样飘落到地面，悄无声息。&1t;/p>
老人转身进屋。两个少年对着他的背影深鞠一躬，说说笑笑地走回另外一间窑洞。晨练在阳光涌进院落的时候结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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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挂在西边的半空中，柔和的月光洒向河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照亮了弯弯的河滩。鸟鸣与蝉叫声在林间此起彼伏，给寂静的夏夜平添许多燥热。小河静静地向东流淌，微风逆着水流吹到坝子上，捎来丝丝凉意，轻轻地撩动老人的白。&1t;/p>
老人面朝西南方向，迎着月光舒展双臂，臂弯里堆出满满的冷光。那光团随着老人身形的移动而移动，像云又像烟，飘忽着，扭曲着，旋转着，增强着，越缩越小。当它收缩成鹅蛋般大小的时候，老人突地变换手臂，那光团便移到了他的两掌之间。手掌继续旋转，光团也跟着旋转，越来越小，越来越亮。只见老人两掌互错，左掌内收，右掌前推，那已经缩小成鸽蛋般大小像宝石一样闪闪亮的光团，猛地击中水面，“嘭”的一声溅起高高的水柱。&1t;/p>
两个少年出“啊”的一声惊呼，眼睛紧紧盯着水面，想寻找那光团的去向。水柱落下，水面恢复平静，只有一轮明月静静地卧在水底，折叠出不规则的形状。&1t;/p>
夜色深深，蝉鸣退去，月光目送三个灰白色的身影缓缓地走向窑洞。&1t;/p>
“为师明早要去太原府看望老友，来回怕是得一个月。”老人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抚着两个少年的后背，“由此上西岭山的主峰，单程约三里，你们早晚各爬一次，度慢慢提高。在我走后你们就可以开始。若想习练上乘的轻功，需要先增强腿功与脚力。所谓‘健步如飞’，其实就是轻功的初步表象。”&1t;/p>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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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枝叶遮挡住毒辣辣的阳光，却也阻隔了风的吹拂，密林下的空气愈加湿热、粘重。在树冠分开处偶尔会投下几束强烈的光柱，照在黄灿灿的落叶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让人不敢直视。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像是在宣泄对一天中最闷热时段的不满。&1t;/p>
两个少年将衣服拿在手上，光着上身呼哧哧地快跑。汗水划过前胸和脊背，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河网。裤子湿漉漉地黏在腿上，步子越沉重起来。崎岖的下山小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这两个稍显单薄的光溜溜的身影，上下跳动。&1t;/p>
“你猜师父今天会不会回来？”跑在前面的壮实的少年喘着沉重的气息，一边说一边抬起右臂擦拭脸上的汗水。&1t;/p>
“应该会的。”跑在后面的少年，掀起衣角擦一擦被汗水渍疼了的眼睛，“师父临走时说来回大约得一个月。”&1t;/p>
“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十二天了。”前面的少年抬头看一看天，脸上出暴晒后的红光。&1t;/p>
“那我们再跑快一点吧。”后面的少年说道。西斜的日光透过林隙洒进森林，织成稀稀疏疏的五彩幔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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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回来了！”前面的少年从远处看到了坝子上停了一辆马车，不禁跳起脚来，“师父真地回来了！”&1t;/p>
听到喊声，后面的少年快步跟了上来，与前面的少年并肩冲刺。刚到坝子，两人就大声喊叫起来：“师父……师父……”&1t;/p>
罗显子从窑洞里走了出来，面带微笑，两只手一左一右牵起两个少年。&1t;/p>
“师父，是不是刚才回来的？”盼儿一边兴奋地问，一边往身上穿衣服。&1t;/p>
罗显子没有回答，微笑着朝他们住的窑洞方向递一递头。&1t;/p>
盼儿和宝儿跑进自己的窑洞，惊讶地喊了起来：“哎呀，枣儿，你怎么来了？”&1t;/p>
枣儿躺在床上，想挣扎着坐起来，但疼痛又让他躺了下去。相逢的喜悦令他激动不已，眼眶里擎满了泪水，亲热地喊：“盼儿，宝儿。”&1t;/p>
“枣儿你怎么受伤了？”盼儿看到他脸上有几块淤青，又掀开他敞披着的上衣，胸前伤痕累累，几处皮肉绽开的口子长有寸许，肿大成深深的沟槽。伤口上涂满了新鲜的药膏。&1t;/p>
“伤得这么重，”宝儿拿过来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枣儿头上的汗水，“是谁打的？咋这么狠哩。”&1t;/p>
“是呀，谁打的？”盼儿的脸上现出愤怒的表情，“告诉我们，找他算账去！”&1t;/p>
“是艾老爷的两个儿子打的。”枣儿伤心地哭泣起来，“我在河滩地里放羊，不小心睡着了，丢了一只羊。他们就打我，把我扔到了河滩上。”&1t;/p>
“怎么就遇到我师父了哩？”&1t;/p>
“师父爷爷打那儿路过，听到我在哭，便救下了我。”枣儿的哭泣渐渐平息下来，“见我无家可归，师父爷爷就把我带到了这里。”&1t;/p>
“真是太巧了。”宝儿非常高兴。&1t;/p>
见师父罗显子走了进来，盼儿说道：“师父，就让枣儿也留下来吧。我们三个在李跹寨一起上村塾，如今又一起跟您学武。这才好玩儿哩。”&1t;/p>
罗显子微笑着点点头，“枣儿，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就跟他们两个一起习武。”&1t;/p>
“多谢师父！”枣儿想起来给罗显子磕头。&1t;/p>
罗显子轻轻按下他，转而对盼儿、宝儿说道：“你们要多多照顾枣儿。”&1t;/p>
“是！师父。”&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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