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双花陨落
张严默被绿芙推开了也不恼，因为确实是他理亏，可他也很无奈。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皇命不可不从，我以为我可以和你讲清楚的，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我以为来得及的—”
一身酒气的张严默说着说着便又抱了上去，他到此刻才知，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来不急了。
绿芙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有隐情，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为何不早一点呢？现在我已经成了燕王妃，我抢了原本属于姐姐的身份，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听到燕王妃三个字，张严默才瞬间清醒了一会。
张严默心有不甘，但是更多的是难过与无奈之情：
是啊，如今她已经成了燕王妃！
这道身份的鸿沟，以后会永远横在他们中间。
一口酒气涌了出来，张严默瞬间就将刚刚喝的酒水吐出大半。
不过眨眼时间，张严默的身上便全是污秽之物。
绿芙扔下手上的金丝扇，想去扶他。奈何还未碰到他，便见他昏了过去。
绿芙后悔刚刚把丫鬟们全部打发走了，现在连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边绿芙想亲自扶张严默出去，怕燕王到时来婚房看见他，恐对其不利，包括她自己本就自身难保，又怎么保护得了他？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还未出门，便被燕王撞了个满怀。
燕王进来的时候，都是满面春光的，在看见绿芙穿着锦绣嫁衣，又架着张严默时，饶是自己在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脸，瞬间就黑了起来。
“你为何会在本王的房中？”
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绿芙知道，燕王生气了，于是便直接跪了下去。
“殿下，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殿下问我为何会在殿下房中？绿芙惶恐，这皆是太妃旨意，我真的不知道啊——”
绿芙说着便一路连跑带跌的向床头而去，待拿到太妃的懿旨后，才停止了啜泣。
然后向燕王爬去。
“殿下，您看。”
懿旨里面的人真的不是洛水仙！
燕王拿着懿旨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为什么？”
今天晚上本来天气不错，有美丽的星空，还有清辉的月光，这么美好静谧，可不到一瞬之间，便化作虚无。
转瞬之间，雷鸣大作，暴雨如瀑。
燕王又朝绿芙吼了一句：
“为什么！”
绿芙立即被吓得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哪里知道，她怎么知道？
她都未见过太妃啊！
她怎么成了被赐婚的那个？
燕王拿着懿旨一直在发呆。
“到底哪里错了？母妃是本王亲自去请的，一切都是本王打点的。本王与她最近这么快乐，城外小院，难道是本王做的一场梦吗？”
越想越想不通，燕王的心里慌乱如麻。
在惊雷的作用下，绿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借着屋外闪电的光，绿芙温柔的看了一眼张严默，然后嘴角微微弯了些许。
她捧起了张严默的头，无声的在他额上落上了一吻。
“殿下，绿芙贱命一条，今日得知严默并未负我，日后就算在王府，也还是会觉得遗憾。要是看见姐姐，更会觉得自己简直罪无可赦”
绿芙说着便放下了张严默，继而跪在了燕王脚下。
她仰着头看着燕王，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下了几行。
随即又拜了下去，便再未将头抬起过：
“姐姐说过，会为我寻户信得过，她又放心的人家，她会让我脱离红楼，风风光光嫁人，只是没有想到，她让我进的是王府，嫁的是燕王殿下您——严默的不告而别，让我心如死灰。后来发生的事燕王都知道了，绿芙就不多说。”
燕王知道，她说的是自杀，便未多言。
“绿芙知道，燕王对我的包庇，皆是因为姐姐，如果我在王府一天，燕王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娶姐姐了。”
是啊，燕王怎么会让洛水仙当妾呢？
洛水仙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当妾呢？
“我心悦严默，但是自我与燕王拜下高堂的那一刻起，此生便是缘尽了。”
燕王死死拽着那懿旨，他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待他抬头，便是两行清泪。
你缘尽了，可你们是两情相悦啊！
本王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幻梦啊。她从未爱过本王，本王再也没有可能娶她了。
从水仙苑——到本王的寝殿，没有发现吗？哪处不是照着她喜欢的风格装潢的？
得不到她的心，能留住她的人，本王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现在，是拜错了高堂，娶错了人啊！
想到此，燕王再也待不住了，转身便没入了大雨中。
雨水打在他脸上，衣服上，略微带点疼痛感。也就是这疼痛感，才让他清醒的知道，这不是梦，他娶的不是那个，一直让他心心念念的洛水仙。
“啊——”
最后一丝理智也失去了。
他在雨中咆哮着，尽管雨水和雷电的声音很大，可是依旧无法掩盖他的声音。
绿芙看了一眼雨中的燕王。
便知道，要是一直在燕王府待下去，自己恐怕也会受不了了。
而且，现在她得知严默并未负自己，便心满意足了。
于是，她站起来，向内室走去，她的眼神决绝，只是在张严默的身上留恋了几秒。
王府的下人听到动静后，便都向燕王寝殿这边赶过来。
待看见雨中的燕王后，都奋不顾身撑着雨伞过去。
“殿下，随老奴回去吧，殿下淋湿了，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众人不明白，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为何殿下会在大雨中发疯，明明今日喝酒时是那么开心啊！
“不用你们管！”
暴雨如瀑，雨水流进燕王的眼睛里，瞬间就让燕王双眼变得赤红。
“本王问你们，今日本王娶得是谁？”
管家听到燕王如此问自己，便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了。
“回殿下的话，燕王妃难道不是绿芙吗？这是整个京都伊都知道的事情啊！”
“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您怎么了？”
燕王右手捂着面，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整个京都伊都知道，就本王不知道！”
说完后，燕王的未被手掌覆住的面部，略微有点抽蓄，那露出的左眼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殿下您去哪？”
管家见燕王向府门口的方向走去，便也急急打着伞跟了上去。
可是还未等管家跟上燕王，寝殿里就传出了丫鬟尖叫的声音。
“不好啦，王妃自戕了。”
管家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燕王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
他一把年纪了，此刻出了这种事，饶是他再经历得多，现在眼里也似乎有了辛酸的泪水。
似乎挣扎了一会，只是叫几个下人跟着燕王，保护他，自己则是向寝殿的方向走去。
红楼里。
油灯、轻纱帐。
洛水仙自昏迷起，便一直昏睡着。玉兰见她许久未起，怕她醒后肚子饿，便叫厨房备着吃食，给她留着，而自己则是一直在房中照看着她。
洛水仙醒来时，便见自己床头睡着个人。
她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笑颜，或许是因为习惯吧，她的手瞬间就抚向床边的人儿。
尽管她知道，这人不是绿芙，却依旧替她温柔的理着额边的碎发。
玉兰本来就睡得浅，这下突然就被这动作直接惊醒了。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向洛水仙。
“水仙，你有没有好一点啊？我叫厨房备了吃食，你刚醒肯定饿了，你等等，我去叫他们端上来。”
洛水仙允了一句，玉兰便出去了。
待她出去后，洛水仙便起身准备去栓房门。
门外，一男子正拦着玉兰，称自己仰慕她许久，在她离开京都伊前往蒙古前，再听她弹一曲。
玉兰看了一眼洛水仙的房门，犹豫了一会，才答应。
洛水仙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她慢慢走向柜子那里，然后打开了柜子门，里面的小药瓶瞬间就暴露出来了。
她饮下了瓶中最后一点，然后便倒了下去，黑色的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满身是水的燕王，此刻突然出现在了红楼，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按理说，燕王此刻不是在洞房吗？
头上的束冠早已不见，披散着的湿透头发，湿透的喜袍，让人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曾经儒雅的燕王殿下。
众人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竟是向洛水仙的房间而去，便瞬间知道了怎么回事。
突然，门被燕王殿下一脚踹开了。
本来还是满脸戾气的燕王，脸上瞬间流满了泪水。
他冲过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洛水仙。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燕王知道，洛水仙心性清高，又是个倔强的人，她将绿芙托付给自己，她好了无牵挂。
“你虽身在红楼，可我从未强迫、诋毁你，对你也一如以前可为何，你依旧想不开？出身，真就如此重要吗？”
燕王不断抚摸着洛水仙的脸，他想人洛水仙看看他，他想让血不要再流下去。
这是谁给她的毒？不要命了吗？
他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还手握了陛下暗中给他的二十万兵权，朝中没有人知道。只当他是个闲散的王爷，没有实权，不理朝政，整日留恋红楼，
却又对他敬畏，只知这燕王殿下，被先帝封了一块最好的地，哪怕余生游手好闲，也绝不会让人看轻。
众人知他有地，却不知道，他还手握重兵。
这才是当今陛下对他痛恨，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
所以，当今陛下才想拉拢辛将军，从他查不到先帝手中二十万大军下落开始。
燕王抱着洛水仙。
男儿有泪不轻流，可他为了她，竟然多次流下了泪水。
洛水仙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殿下是这个世界上，对水仙极好的人，只是水仙心有所属，愧对殿下”
又是一口黑血涌了出来。
洛水仙见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便露出含血的牙齿。
“是我配不上殿下——”
洛水仙本伸出去的手，突然就掉了下去，侯府的冤屈，她洗刷不了，她喜欢的人，得不到，还好，她想守护的人，守护好了。
那些桩桩件件，做不到就做不到，得不到，放弃就好了。
燕王殿下搂着浑身是血的洛水仙，不敢相信她竟然离开了自己。
“不——”
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吼叫，令窗外的风雨雷电都失了色彩。
红楼里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没过多久，外面就出现了一队仪仗队。
浩浩荡荡，自皇城而来。
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拿着圣旨出现在了红楼里。
心腹太监将手上的圣旨一扬，所有人皆瞬间失色，然后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红楼有女洛水仙，有‘水仙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之称。品性端庄，贤良淑德，朕念其入红楼十几年，安分守己，特赐婚给辛梧，为其良配，于一月后成婚。钦此！”
众人皆是好奇，可更多的是震惊，不过一月，便先是懿旨，后是圣旨，接连到红楼赐婚，这等殊荣，别说出现在普通人家了，就连高高在上的官员都闻所未闻、前所未有。
而被赐婚的对象，前者嫁给了高高在上的王爷，后者，也即将嫁给声名远播的将军。
众人不禁嘘唏，感叹之余，更多的便是羡慕。
心腹太监一直唤着洛水仙，让其来接旨，可是唤了许久都不见人来。
就在红楼里都噤声时，突然燕王抱着洛水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显然，燕王都听到了刚刚心腹太监念的圣旨。
此刻他脸上尽显戾气。
心腹太监也没有想到，燕王会突然出现在红楼，显然，此刻他自己也是慌了。
“你刚刚说什么？要将洛水仙嫁给谁？”
心腹太监显然是被燕王这样的神情吓坏了，立即就跪了下去。
“殿下莫要与奴才一般见识，为洛水仙与辛将军赐婚，乃是陛下的旨意，奴才只是一个传旨的。”
“给本王滚得远远的，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燕王一声怒吼，直接呵退了心腹太监等人。
皇帝的心腹太监顾不得其他，将圣旨放在地上，便急急带着一众太监、随从退出了红楼。
红楼瞬间嘈杂慌乱起来，尤其在看到满身是血的洛水仙时。
他们从未见过燕王发怒生气的样子，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燕王将洛水仙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起了地上的圣旨。
众人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圣旨，看到最后，竟然直接将它一把撕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做其他多余的动作，都被他这一举动给惊呆了。
燕王的头一直都低垂着，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安静不过一瞬，伴随着接连有人吓得昏过去，红楼——彻底乱了！
几日后，燕王叛乱了。
辛将军奉命捉拿叛军，两人于皇城相遇。
“为什么？”
辛将军满脸不可置信。
“你不爱舞刀弄枪的，为何现在却一身戎装，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何现在要兵戎相见？”
燕王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直接拿起了手上的刀，对着他道：
“本王没有功夫和你闲聊，识相的话，赶紧给本王让开！”
辛将军痛苦道：
“你为何变成了这样？王爷，放下手里的刀，我和你一起去向陛下求情，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陛下应该会放了您的。”
放？
燕王好像听到了一句特别好笑的话。
“放？哈哈哈，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若是水仙没有死，我或许不会反叛，可是她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后，燕王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起来。
“什么，她——死了吗？”
辛将军突然明白，为什么燕王这般反常了。
“哈哈哈，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允许她嫁给你的，她是我的，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啊”
“凭什么一张圣旨就毁掉了我所有？早知今日，当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求母妃赐婚的。我只是想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罢了！”
辛将军知道，此刻燕王心里必然十分难受，也随时有可能会失控。
虽然他不清楚懿旨的事情，但是圣旨的事，他是当事人，又怎么回不清楚呢？
“殿下，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殿下冷静！”
“人都死了，你来和我说误会有什么用？本王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让那坐在高位上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之后，燕王让他的三千士兵冲了上去。
因为辛将军不忍伤害燕王，再加上，大军在城外驻扎，燕王反叛突然，根本来不急准备，所以驻守的人没有多少。于是没有过多久，便让燕王破城而去，而他自己则是驾着快马，急急奔到皇帝身边去了。
燕王带着随从，已经找到了赵文皇，辛将军死死护在赵文皇的身前。
“朕不明白，你为何突然反叛了？”
“因为，本王想当皇帝了！”
赵文皇突然之间就眯起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魔怔了的男子。
燕王挥刀就想向赵文皇那边砍去，幸得辛将军拼死相护，赵文皇才安然无恙。
“若不是当年那道圣旨，侯府不会被灭门，她不会为娼，若不是侯府翻案无望，她不会死！若不是她死，你又将她赐婚给了辛梧，我又何苦走到今天？”
燕王一边怒吼着，一边胡乱挥舞着剑，而辛将军怕伤着了他，只是一个劲的防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直接射穿了燕王的胸膛。
辛将军看着浑身是血的燕王慢慢倒了下去，于是他便丢下了自己手上的剑，想飞奔而去接住他。
可还是晚了一步。
燕王嘴里渗出的血，将他的牙齿染的鲜红。
辛将军抱着燕王，手摸着从他身上渗出来的血，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
“太医马上就会来，你再坚持一会，不许死，你给我撑住！”
燕王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洛水仙，她朝他笑了。
小皇子，本小姐可不喜欢鼻涕虫，待会扮鬼，你可不要吓得哭鼻子啊！
小皇子，今日父亲不在，你带我溜出去玩吧？
本小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身死，也绝不为娼！
燕王突然温柔的笑了起来。
“本王来找你了！”
燕王身死，三千士兵皆埋骨皇城之下，世上再无燕王。
君子如有竹风，雅墨轻点楼台。终是，做了皇权的陪祭品。
这天，大雨连续下了几日，日日皆是大雨滂沱。
大雨可以冲刷掉皇城上的鲜血，但是永远也冲刷不掉那记忆里美好而又安静的人。
第二天，天放晴，舒服的阳光照在青玉石子路上。
没有过多久，便将上面的水都晒干了，仿佛昨晚的狂风暴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家小姐见上面的水迹干了，便又脱了鞋，赤脚踩在石子路上。
“小姐怎么又不听劝？马上就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能赤脚出来玩呢？”
李家小姐看了自己身边的丫鬟一眼，随即笑道：
“就是因为马上要失去自由了，所以才要更加肆意的玩啊！”
丫鬟懂她，便任由她在石子路上翩然起舞，自己则站在不远处为她把风。
李家小姐笑得恣意，笑容也甜美，可惜，日后她再也没有这般笑过了。
对孟安仁亦是如此。
世人皆在叹息世事无常。
不过数日，那让人艳羡的两场婚事都成了悲剧。
燕王造反，府邸虽在，却成了死宅，而嫁入燕王府的绿芙，新婚之日，自戕在了寝殿。
一直梦寐嫁给辛将军的洛水仙，赐婚当日，本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却最终服毒自尽于红楼。
孟府的花轿经过红楼时，世人便又感叹，还是李府的小姐好福气。
却不知，花轿里的美人正在无声的哭泣。
当里面有姑娘站在门口揽客时，世人又叹：
红楼不复从前，终是覆灭了。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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