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解面纱露真容

“快点把面纱掀开啊，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大燕第一丑女’长得有多丑！”一个蓝衫男子跳出来大声道，脚步虚浮，一副猥琐面容纵欲过度的模样，段长华定睛一看，是盛绰。

        旁边一群男子附和：“对啊，快点啊！”都是一副样子，明显是一群平日里总聚众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党。

        孙如许嗤笑着催促道：“段长华你听见了没？大家都想看你的脸呢！还是说本小姐的宴会不值得你摘下面纱，非要等到牡丹节择选贡女的时候你才肯露面？”

        段长华扫过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最终停留在孙如许身上，这些毫不掩饰的恶意嘲讽，即使已经承受了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能习惯，转而一笑，眉眼弯弯：“小女子蒲柳之姿，自然是不能与孙小姐相提并论，孙小姐看起来对自己稳操胜券，想必以孙小姐的相貌和才华，下个月的牡丹宫宴上必能夺魁，小女子先在此预祝孙小姐得选贡女！”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孙如许脸色一片阴沉，两只眼睛直冒凶光，一眨不眨的瞪着一句话就把她逼得骑虎难下的段长华，她根本不能反驳，不能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自己不可能在牡丹节上拔得头筹，但若是什么都不说，日后若是没有得选贡女的话便会一朝颜面扫地，这样想着，脾气一上来，扬手便要去扯段长华的面纱。

        段长华向后退半步，捉住孙如许的手腕，用了□□分的力气，攥得孙如许手腕生疼。她常年干活、照顾妹妹，虽然不是力大无穷但制住一个被娇养着长大，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孙如许还是绰绰有余，只见她歪歪头，面上依旧挂着浅笑：“孙小姐何必这么着急，未免失了风度。”

        她提高音量继续道：“既然各位都如此关心我的相貌，那我再带着面纱就是不识抬举了。”说着，轻轻放开了孙如许的手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双手伸到脑后解开了暗扣，雪白的面纱飘落，众人又是一阵骚乱，再矜持守礼的人都忍不住好奇被传扬了这么多年的“段家的丑八怪小姐”相貌到底多么惊悚、丑陋……

        却见一张白皙且瘦削的过分的脸，在阳光下好似透明的一般，而最受瞩目的便是左脸的胎记，段长安和孙如许离得最近看得犹为清晰，一枝霜茎寒枝探到眼下，并蒂红梅盛放，开出一片冰心玉骨，凑得近了仿佛能闻到冷香馥馝。

        “谁说长华姐姐是丑女的？明明这么漂亮！”林惊鹊第一个开口，愤愤不平的说道，狠狠地给段长华拉了一把仇恨。

        马上便有人接着道：“对啊，虽然面上有胎记，但也不至于丑绝人寰啊！”

        “要我说，明明好看的紧，这胎记非但不丑反倒添了些韵味，旁人便是想要还没有呢！”也有人如是说，获得了一片赞同。

        “别是想出风头故意戴上面纱引人去摘的吧！”

        写晖园门口呛了段长安一句的施文静也趁此机会暗讽：“也不知这‘丑女’名声是从哪传出来的？别是某人害怕自己被妹妹抢了风头，故意放话出来的！”

        “施文静你血口喷人！”段长安还带知道这不是在家里，拼命压抑着怒气。

        众人看直了眼，有人惊叹亦有人失望，尤其是盛绰那些狐朋狗友：“就长这样？没意思，没意思！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的呢！”说着摆摆手，明显一副期待着看热闹的样子。

        段长华对众人的窃窃私语或者含沙射影的话不以为意，理了理鬓边碎发，上前一步：“虽然因为这片胎记，从小到大我受到的冷嘲热讽、鄙视折辱不计其数，但既然我活在这世上便是天意，《孟子》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就当做上天对我的考验吧。”

        段长华就站在所有人中间，一派落落大方，毫不羞怯：“我以为以貌取人不可取，世间太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典型，亦有‘休嫌貌不扬,白璧璞中藏’之例，孔子曾因相貌误会子羽，钟离春亦曾因相貌被戏称‘无盐’，我虽不认为自己有子羽之大才，无盐之大智，但我虽无倾城之姿，难以入眼，但至少——问心无愧！”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不少因以貌取人而背后取笑过段长华的人都深感愧疚，一时间整个花园鸦雀无声。

        段长华很想冷笑，若是她在揭开面纱之前说出这番话，她们只会认为她逞强亦或是卖弄文采，只会得到更多的嘲讽奚落，就因为她是“丑女”，而在别人发现她并不丑陋的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对的，真是讽刺，她劝告别人不要以貌取人，最后却发现，如果拥有一张漂亮脸蛋她的人生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打破了安静，段长华转头望去，是一个身着杨妃色薄烟纱罗裙，相貌姣好的娇矜女子，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段长华，见她望过来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冷若冰霜，身边围绕着两男两女都是一脸谄媚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身份地位颇高。

        “说得好。”女子站起身来道，头上金步摇的垂珠摇动，发出细小清脆的撞击声，伴着她清冷悦耳的声音，令人身心舒畅。

        段长华颔首，问：“不知这位小姐芳名？”只问她的名字而非哪家千金。

        女子冷眸轻眨：“杨玉晗。”

        见段长华与杨玉晗交谈，段长安咬碎了一口银牙，段长华是她完美人生中的污点，今天既出风头解决了她都为难的麻烦还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人，而杨玉晗是她最大的对手之一，她们二人从来相看两厌，在一月后的牡丹节上必有一战。

        “段四小姐既然相貌平平无奇，何必遮遮掩掩，平白惹人好奇！”孙如许说道“平平无奇”时咬字极重，面带愠色，显然正强忍着心中怒气。

        段长华无辜笑笑道：“唯恐孙小姐再次落水，我今日特意戴了面纱来的。”

        话音刚落，却见一紫衣广袖的翩翩公子踏着石子小径向着这边走来，是四皇子即墨翊，他那天的眼神令段长华印象深刻，那些无法被自己忽视的对权势的渴望，在看到四皇子的那一刹那再次从心里翻涌。

        孙如许顺着段长华的视线看过去，马上便忘了与段长华的恩怨，恰逢一个小丫鬟前来禀报桥头的桃花树下已经布置好，日头高升，请众位移步遮阳，孙如许听罢立马向着四皇子迎了上去，秉着客随主便，也为了跟四皇子套套近乎，不少人都跟了上去。

        段长华注视着孙如许的背影离去，浅浅笑意的眸子浮现出隐隐冷色，想要训斥段长华几句的段长安对上她的双目，一瞬间心底发寒，一眨眼段长华就恢复了无辜模样，疑问道：“大姐姐，我们不去吗？”没有半点异样，刚才那一抹冷色仿佛是自己的幻觉，段长安无解，只当自己眼花，见四皇子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顾不上教训段长华，疾步向着四皇子那边行去。

        桃花树下，遮挡住刺目阳光，轻风袭来，落英缤纷，男子在一边投壶射箭，数十个妙龄少女三五扎堆，吟诗作对的，荡秋千的，猜字谜的，笑声阵阵，其乐融融。

        虽然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玩的很愉快的样子，但段长华细观，个别小团体之间是泾渭分明，看一眼都嫌多，而有些则是表面友好实际闲聊间夹抢带棒，恨不得眼里、嘴里能射出刀子刺死对方。

        孙如许这个游园会虽盛大，但是把死对头都一起请来了，两边皆落不得好，再一想，孙如许身份高贵，武安侯一日不倒，她就能嚣张一日，只要得罪的不是公主，其他人又有什么所谓。

        “……姐姐，长华姐姐！”是林惊鹊，“你在发什么呆啊？不如来帮我比诗吧！”

        段长华回神，只见林惊鹊精致的小脸离自己极近，略微后仰刚要拒绝，便听孙如许冷冷道：“对啊，还没见识过段四小姐的才华，不如段四小姐一起来比诗啊！”

        段长华心里清楚自己势微，与孙如许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今天被孙如许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不禁怒火中烧，引以为傲的耐心也在此刻宣布告罄：“既然孙小姐盛情相邀，那长华就恭敬——”段长华抬头，双目凌厉，说完后半句，“——不如从命了。”

        孙如许也算饱读四书五经，向来对自己的文采有信心，加之四皇子也在，下定决心今日势必要脱颖而出，好让四皇子对自己更加赞赏。

        段长安也附和道：“对啊，一个人在那边赏景多无聊，长华快坐过来。”她一开口段长华便猜出她在想什么，她知道段长安自前年在牡丹宫宴上一支水袖舞夺冠后，整日专注于弹琴练舞，必要占去读书的时间，至少不及在场的孙如许等人在读书上下的心思多，叫上她不过是想寻个垫底的罢了。

        孙如许身边一个清秀女子提议道，“不如咱们这次加大难度，一人取两支签，所念诗文中要包含两个题目。”想来这位女子定是对自己的文采极为自信。

        段长安松了一口气，若是抽到牛马风不相及的两个题目那便是背不出来也不算是自己才疏学浅。

        孙如许亦点点头：“就听裘纱的，我先来。”说着便在早已准备好的红木签筒中抽出两支竹签，孙如许看了看红字签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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