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你…在干什么？”
每一天，与谢野晶子都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伊沙贝拉的下限，并且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傻乎乎地问她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只要看着就好。但是同样地，每一天自己都会打破这个对自己的承诺。
伊沙贝拉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喝奶茶，据说珍珠奶茶是她的最爱——毕竟教团都是以它来命名的，从这就可以看出她对珍珠奶茶的热爱了。不过，与谢野晶子没喝过，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饮料。
“我立过誓，在教团事业有起色之前，我都不会再喝珍珠奶茶。”酒店房间里，坐在桌子旁的黑发女人双手握拳，皱起眉咬着下唇，闭上眼睛，彷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过了片刻，她又说：“虽然横滨没有，但我知道东京的中华街有一家卖珍珠奶茶的店……本来我想带你过去尝一下的，但是我没有信心能忍住。”
被她特意喊过来坐在桌子对面的妹妹头少女欲言又止。
“所以，这和你在奶茶里加麦丽素有什么关系吗？”
“哦，这个不是我要喝的。”她的表情又鲜活了起来，甚至笑着伸手将马克杯推到了晶子面前。“虽然是奶茶粉泡的奶茶…但是我尽力了。奶茶，里面有深棕色的甜甜的圆形颗粒，四舍五入就是珍珠奶茶了！作为教团的一份子，没有喝过珍珠奶茶怎么行呢？”
“这……”
“也许你会觉得这个组合有点奇怪，我懂的，但是就当是巧克力里加棉花糖——你喝过吗？”
“……没有。”
“更棒了！现在你可以试试，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哦。”
距离上次吃甜食，大约已经过了好几年。与谢野晶子有些不能想象，这杯加了巨量砂糖，还放了巧克力的奶茶，到底会有多甜？
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人。
形状蓬松却特意打薄的黑色短发，身型瘦削，眼底总是有淡淡的黑眼圈。和纤细的身量相反的，是本人多到无处发泄的热情——不是指待人接物，是指她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比如说，她有时候睡觉会睡在浴缸里，说是想体验一下睡棺材的感觉……但是浴缸和棺材到底有什么关系？！
再比如说，她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到码头闲逛，说她是吸血鬼返祖，要克制自己吸血的欲望只能去吸收月光里的能量……然后在少女信以为真的瞬间笑嘻嘻地说那是玩笑。
以及，她经常会说许多意义不明的话。举个例子，前几天她对着客房服务来送餐的工作人员说“什么时候连在酒店打工的人也有10点启之性相了？明明可以当怪盗基德那样的江湖大盗——”这种完全搞不懂的话。
无法想象，竟然是这个女人救出了自己。
没错，在与谢野晶子的心里，伊沙贝拉是个虽然奇怪但却善良的好人。不止开解了钻牛角尖的自己，还接济了一群贫民街的孤儿……如果这不算是好事，那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好了。
从被她带出来一起生活之后已经过了一周。
在第一天晚上，她带着少女离开了贫民区，然后来到了一家理发店门前，给她剪了个新发型。由于伊沙贝拉当时住的还是单人间，当晚，与谢野晶子睡的沙发。
本来，她甚至打算让晶子睡地上，但是经过强烈反对之后，最终的安排是沙发。不是说她故意要严苛地对待这个瘦弱的少女，而是她压根没想到有这个更妥善的方法——与其说是照料小孩，不如说把人当成了宠物。而且据与谢野晶子的观察，这人一定没养过宠物。
伊沙贝拉对与谢野晶子的态度算得上是宽容。虽然她想一出是一出并且不听人劝，但基本上不会逼迫晶子做什么，除了初遇的那天强行把人带走外，在小事上都相当随意，连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也可以把黑发少女扔在酒店里放任不管，也不担心她逃跑，一句威胁或者劝导的话也没说过。
得到这种待遇，与谢野晶子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以前，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才不会祸害到别人，现在她已经完全想开了，既然连黑手党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那么她也没必要这样惩罚自己，不过同时她也没有想好之后该做什么。她从十一岁开始就被夺去了作为一般人的人生，现在，她是什么？
伊沙贝拉说要让她当珍珠奶茶教团的高级教徒——但她从来不解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多次被问及这个问题之后，晶子反而被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你想做什么？怎么样的答案才能让你满意？”
少女哑口无言。
看着她这副样子，伊沙贝拉突然大笑起来：“噗哈哈！你真傻。”
接着，女人摇着食指教育道：“如果说黑手党的本质是暴力，那么宗教的本质就是谎言。作为高级的教徒，即使你心里也没有真正的答案，面对别人时也必须要永远成竹在胸。明白了吗？”
与谢野晶子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不，你压根没明白啊。”她看着乖巧的少女，轻轻地叹气：“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在理解了她的话的那一瞬间，有什么在与谢野晶子的脑子里崩断了。
“你神经病啊！”
“哈哈哈，也许吧。”
在那时，晶子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说不定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神秘、深不可测，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而已。证据也有很多……
——比如说，正常人谁会把麦丽素放奶茶里啊？
颗粒表面的巧克力融化在奶茶里，令杯中光滑的镜面从原本温暖的浅棕变成了混杂着一丝深褐色的微妙状态，怎么说呢，没有到达黑暗料理的程度，但没有人会想喝。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只是默默看了一眼手边的杯子，就拿起来喝了一口。
“……太甜了。”
“什么？”就像是不信邪，伊沙贝拉接着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没有啊？”
此话出自一个平时喝奶茶要放两包砂糖的人之口。
“你一定会得糖尿病的。”
“才不会，因为那时我一定早就飞升了。”黑发灰眸的年轻女人鼓了鼓脸颊，将没喝完的奶茶放下然后站了起来——这对她来说是非常稀见的，一般来说她会把奶茶喝完。“我要出门了！是很重要的会议，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这时，与谢野晶子才察觉到她今天的不同。
伊沙贝拉的穿衣风格，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那就是多变。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因为乔装需要所以她穿的是白大褂及紫衬衫。第二天，她换了一套嫩黄色的西装，阔腿西裤是丝绸般的质地，在阳光下随着走动而闪闪发亮，配上脸上那双橙色墨镜，走在街上简直就是最吸睛的存在。第三天是湖水绿的优雅修身型及膝裙，款式简约但用料优良，没什么好说的。第四天是充满铆钉和金属小挂饰的朋克风，机车皮质外套配上破洞牛仔裤……酒店房间的衣柜都放不完她的衣服，得用行李箱装着放在房间角落。
但今天，她穿了一件款式简朴的黑西装。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打了一条纯黑领带，裤子也是普通的直筒西装裤。如果有不认识她的人看到此时的伊沙贝拉，对她的第一印象可能是干练的成熟ol，甚至可能会觉得这人很靠谱。
穿得这么正经，即使对方是谎话连篇的伊沙贝拉，晶子也相信了她的话，并且对她刮目相看。
原来她真的不是无业游民。
“……我知道了。”
在伊沙贝拉离开后，与谢野晶子又看了看桌上的杯子，犹豫了一会儿，再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再次坚信了这东西根本不好喝的看法。她拿着杯子走到房间里开放式的小厨房，把奶茶倒掉之后开始洗了起来。
虽然有些营养不良，但与谢野晶子远远没有虚弱到完全失去行走能力。在心理状况改善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地恢复力量。
“叩叩。”
门被敲了两下。
“客房服务。”
黑发少女有点疑惑。因为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也不是预定要打扫的日子，按理说不该有人来啊。难道是伊沙贝拉走之前忘了告诉她？
心底浮现了一丝不安，但与谢野晶子本来就不是喜欢逃避的性格，她只是迟疑了一秒不到就走向门后，然后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有着一双眯眯眼，如此具有特色的一张脸，自然是在与谢野晶子心里留下了印象。
是那个被伊沙贝拉当面说了奇怪的话的工作人员。当时，他不但没有把伊沙贝拉当成神经病（至少表面上如此），还迎合般地回了她的话。
“——不，应该当名侦探才对。”
他们聊得有来有回，甚至令伊沙贝拉扼腕感叹可惜再也没看到过他。
但现在，他就站在与谢野晶子的面前，而十分想再次见到他的伊沙贝拉却不在。不得不说他们真是没有缘分。
回过神来，晶子发现，眼前的人站在门口，但他手边没有工作人员用的推车，手上也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地来了。
来不及反应，他就一个闪身进入了房间，看到桌子上那盒打开的巧克力零食，非常自然地拿了起来开吃。
晶子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走到他身边，没有人拉住的房门顺势自动关上了。
“等、你在做什么？”
擅自吃掉了客人的零食的工作人员泰然自若，在吞下了嘴里的麦丽素之后，以闲聊般轻松的口吻说：“我说，你是被绑架的吧？”
“！”
“你刚来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被推过来的，而且没有行动能力。我偶尔听见那个女人和你的谈话，你和她明显才刚刚认识，你也从来不提及家人，想必她也不是受你父母所托照顾你。她没有固定工作，长期住在酒店，没有本地房产，这种人往往是骗徒或者外地来的杀手。她在被人追杀，不然就是将要被人追杀，所以才没有固定居所。而你也不去学校，从来不离开房间。排除你是收养的孤儿的可能性，只能是误入传销陷阱或者被绑架了吧。”曾经说过自己应该当名侦探的这名年轻人，也确实给出了一番像模像样的推理。他说：“你需要帮忙吗？就算家人不在，你也没必要跟着那种人。”
“……”
“不，不用，谢谢你的关心。”与谢野晶子说：“伊沙贝拉她……不是坏人。”
“先不说你那个一点也站不住脚的发言……那么就算之后你过着随时被黑手党上门刺杀的生活也可以吗？”
什么——
“嘟。”
就在她将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一声清晰的提示音响起了。彷佛是深夜中的一道惊雷，让与谢野晶子毛骨悚然。
外面有谁在刷卡，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门。并且无论来的是谁，可以肯定的是，不是伊沙贝拉，也不是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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