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因果果
秦骁风细心解释道：“山民和山匪还是不同的。”
“连江山中的山民有亲汉的，也有中立和抱有敌意的。张大人上任以来，往山里走得频繁，大娘子也愿意带着村中人学习汉人文化，所以天水村其实还搬过两回，越来越靠近连江山的外围区域，而其他的山民为了不被汉人发现，便更多地躲到连江山的中间区域来。”
“但是他们的生活还是有被改变的——更多地需求汉人制造的盐糖，以及一些纺织品之类的必需物，为了减少和汉人的接触，这些部族就只能转而和山匪们交易。满风寨的口碑比较好，与我们打交道的山民就比较多。”
与其说是比较多，倒不如说是大部分吧。
思及连江山脉里流窜的，光光是通缉榜上有名有姓的恶徒，章玉莲便心下冷笑。
她微皱起眉，继续问道：“那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秦骁风憨笑道：“原本我一个人的时候也确实有点害怕。不过现在有左阳和凭舟三人在，要好许多，一般没什么人敢来寻麻烦的。”
章玉莲思索道：“只是满风寨在做这样的事吗？”
秦骁风道：“什么？”
章玉莲摇头，道：“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不让大娘子也来分一杯羹呢？”
秦骁风脸皱成一团，甚至连红色也消散下去一些，苦思冥想半天，道：“这大概不行——山民以物易物的多，没什么利润，寨子里也就是想着或许这样能让他们慢慢转变想法，尽量消减他们对汉人的敌意才坚持了下来。二者说，天水村实际上也还没有完全放下对汉人的警惕的，有时还需要我们帮忙。”
章玉莲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她问道：“那些同满风寨交易的都有哪些部族呢？在这附近就有吗？”
秦骁风不假思索，如数家珍道：“自是有的，我们方才经过的那处，再往下走，就有一个……”
·
小姑娘牵着青年的衣服后摆，艰难地躲开地上的坑洼和凸起的树根。
青年原打算背着她加快行程，但小姑娘盯着他的肋骨看了半晌，嗤笑了一声，也就不了了之。
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小口小口地喘气，抱怨道：“刚才不是有一条平坦的山路，为什么不走，偏偏要钻这样荒芜的地方？”
秦骁风耐心道：“那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是很危险的。”
清姐儿拿他之前说的话来顶他道：“你说对山里熟悉得很，怎么不知道那条路通往哪里。”
秦骁风挠头道：“话是这么说……这一块大多是些不太友好的山民和村寨所在，我就不太常往此处来。”
清姐儿笑他：“我看你做不来进士，还是做个武弁合适。”
她笑得促狭，青年知道此进士非彼进士，合该是先前所说的“不求闻达”进士，所以此武弁大概也不是他所知道的武弁，好奇问道：“为什么？”
小姑娘道：“你昨夜告诉我，待你成了寨主，想做什么来着？”
秦骁风老实道：“自是延续义父的主张，叫满风寨作这山中的异类，最好是能同那些亲汉的山民联手，让更多的人转投到汉人治下，而不是终日躲藏在深山老林里，惶惶受难不可终日。”
晃了晃手中的衣角，示意自己要休息，清姐儿喘匀了气，方道：“你总是话说得好听。我问你，这山里的山民部族，哪些是亲汉的，哪些是中立的，哪些是敌视的？亲汉之人因为什么而亲近，中立之人因为什么而沉默不表态，敌视之人因为什么而怀抱警惕？他们都听从谁的指令？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什么样的关系？”
秦骁风报了几个部族名称，继而卡了壳。
见状，清姐儿扬起脑袋，得意道：“你看，我说过了，你总是话说得好听。”
她看了许多书，最喜欢掉书袋讥讽他人，这时候抓住了机会，自不放松，牙尖嘴利道：“你想做的是好事不假，正如武弁按例巡夜，若有人知法犯法，你抓住了他，要惩戒他，却张口讷讷，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还有什么意味？不仅做不成事，还要被人笑掉大牙。”
毫不顾及形象地，依靠着树干坐下，小姑娘皱皱眉，青年熟练地站到她面前，遮挡住热烈的阳光。
清姐儿继续道：“你那义父是个绝顶聪明的奇人，怎么教出你这样空空四肢有力的呆子。”
秦骁风早已习惯了她时不时便要言语攻击自己，现下完全不着恼，还虚心求教道：“那我要如何做？”
头回有一个人如此真诚地向她寻取意见，那些平素储存在心中，只觉无用的知识一句句浮跃在半空中，成就了此时支撑她继续侃侃而谈的力量。
“你虽有大志向，但无论是你个人，亦或者是满风寨，都是做不到这样的大事情的。”
“因为你们终究是这座山的外来者。”
“贵寨主不是都已经分析给你听了吗？朝堂之上的几位是如何行事的，你只向他们学去就是了。”
“……”
“唯有把这座山的信息都掌握在手中，你才能有达成目的的机会。”
她说得口渴，扯着青年的衣摆站起身，从他身上扒拉出一个小小的树叶包，是之前随手摘的果子，这时候吃起来多汁解渴。
秦骁风一只手护着她，满脑子都在努力消化她这一番话。
“啊。”小姑娘想起什么，脸上又是那种眯起眼睛，看起来颇有点渗人的恶意笑容，“你一直只说名为‘秦骁风’，不是贵寨主还没有给你冠字吧？”
成日生活在山中，不与外界接触，即便早过了年岁，秦鹤阳确实是没有为他取字。
看他摇头，清姐儿拖着长腔，“果然如此”道：“若是要做这样大的事，怎么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字，我看啊，便字，‘怀侠’为妙。”
她本是惯性地随口捉弄。
哪知青年二话没说，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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