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明
我叫小槿，因为生在木槿花开的季节。母亲是个地道的南方人，从小依傍着故乡的温风软水，谁也没有料到，她决然离开了长在根里的旧土，随着一无所有的父亲度万重山，扎根在了，淬着刺骨寒风的北方。
褪去旗袍，换成长款羽绒服，母亲从不同我讲，可我知道，这大概是她的入乡随俗吧。抛去原有的喜好，可是骨子里的温柔还是如往，于是，我有了与众不同的成长。
母亲常给我哼江南小曲，说起她的故乡，她说“小槿，等你长大了，母亲带你到姑苏城看看，你一定喜欢的。”吴侬软语那样动听，随着母亲宽大的毛衣往下淌，流进我的耳畔。她望向窗外的眼睛，永远那般明亮。我以为那是她最美的模样，直到我看见，她望向父亲的目光，我才懂得，这寒冷的北方，用什么留住她。
母亲的文艺在我身上得到传承，我感慨于基因的魅力，让我拥有与她相似的温婉。生活按照正常的轨迹推行，我本以为这一生，也该这样充实而平淡的，直到14岁那年，遇到了他。
他是隔壁五中的风云人物，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他的多才多艺。吉他和钢琴都是他的拿手项目，每年的艺术联欢会，他的演出，都让人眼前一亮。同学们笑称他应该去参加选秀，有天生的星范儿。他没有因此自满，依旧在尝试着不同的突破。
我们的相识源于一次艺术汇演，在市里的电视台彩排。我弹的《凤求凰》惊艳全场，那天我穿着有些不合身的淡绿色旗袍，化着浓浓的舞台妆，演出结束后，经过后台时，我看到他注视着我的目光，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我的倒影，虽然那时，我们并不懂爱，可是，仍旧有心悸的怦然。
汇演之后的第三天。他突然出现在十六中门口，正值放学，校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他在晃动的红色影子里看到了我，拦住了我。
对于他的出现，我是惊喜的。是的，惊喜。除了不可思议的震惊，我为那样清晰的，跳出胸膛的喜悦而讶异。像是，终于等来了一般。
“我叫季思凡。之前我们见过的，你还有印象吧？”他笑着开口，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答：“记得。”
身后的白色书包，倒映着高大的树影，在那个傍晚，摇曳着。我红着脸一路小跑回家。脚下的风，也跟着轻快起来。
我们交换了名字和□□号。那时微信还没被青少年接纳，“用微信的都是中年人”不知何时成为大家公认的真理，于是，我们混迹在空间、博客，肆意抒发生活琐事。
那些年，活得幼稚，却那样自由。
季思凡说为了找到我，特意和老师要了当晚的节目单。于是，知道了我所在的学校。之后，他就在执着地等，于是，今晚等到了我。
我们在□□上谈天论地，聊爱听的歌和在追的剧。在相识的半年后，那天放学回家时，他认真地对我说：“我会娶你。”
14岁的佟槿，收下了14岁季思凡的承诺。从此，翘首以盼着未来终将兑现的诺言。
别离同相逢一样仓促。16岁那一年，季思凡随父母迁往上海，他与我约定一定要保持联系。一天，两天，三天……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我们还是失联在虚拟世界。
我的心如坠落冰底，可是仍旧为他找各种理由，来为这猝不及防的告别找到出口，我拼命打听着有关他的消息。在很长时间以后，在共同好友那里，知道了他前去加州留学的消息。
时间如洪水猛兽。可那14岁的承诺却为我戴上隐形的婚戒，在我的认知里，他娶我，只是时间问题。天真无妄的岁月，哪去考虑实际问题，说过的话，都当了真，更何况，我信他。
可转折来的那么快。那天我突然在朋友圈看到一张合照，是别人发的，可照片里，有他的身影，他旁边站着一个女生。他们靠得那么近。
此去经年，隔了好多年的心痛猝然袭来。我不能接受，他就这样，喜欢了别人。像细心栽培的花儿被别人摘去，那样巨大的失落，吞没了我。可是，我仍旧执迷不悟，相信他只是中途迷路，兜兜转转，还会回到我身边。
我四处打听那个女孩的消息。她叫洛清，体育大学的高材生，朋友戏称她为“体操公主”。那年全国大学生联赛上，洛清一举夺冠，从此，明震校园。而季思凡围观了那场比赛，对洛清一见倾心，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我自认不如洛清优秀，可是，我的爱不是。它陪着我度过那样漫长的岁月，却始终不能抵达你身边。我终于打算放弃了，偏偏那时，你和洛清分开了。
我再次鼓起勇气，加了你的微信。我说“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吧。”你同意了。
我们坐在露天餐厅里，我提起了当年你说过的，要娶我的事。
“小槿，你知道吗，见过大海的人，是不会再喜欢小溪的。但是，14岁那年，我真的想娶你。可是现在，对不起。”季思凡说了很多抱歉，虽然他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年少轻狂，说过的话，怎么算的上誓言呢？可是我为什么，固执地相信了呢？
那晚我流了很多泪，恍惚间甚至有些失明。还得挺过去！权当失恋了！
23岁，我入职了一家传媒公司。有个同事叫夏哲，人很开朗，很关心我。同年，我和夏哲恋爱。
26岁，我们结束了4年的爱情长跑，领证结婚，寄出请柬的那晚，收到了季思凡的消息，他说“一定要幸福”。
后来的某一天，季思凡通过某音乐节目，一跃成为当红男歌手。在访谈中主持人提问：“您有那么多首出圈情歌，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下背后的故事？”季思凡笑着说：“我的初恋在14岁，一年前，她嫁人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谢谢你，我现在很幸福。
山海难渡，真爱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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