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雨天
高正霖：“馆长，放走那个男人真的无所谓吗？”
微卷的白色碎发，银链镜片，西装笔挺，气派硬朗。
他叫于盛，本名尤森，是个在中国居住了三十年的加拿大人。
“我们的职责是清理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不朽种。”
“可是…他们融合了，他或许还保留着a级不朽种——寇可的意识，很有可能会再次破坏规则……”
“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而且，你在心中也早已做出了‘放他走’的选择了吧？”
高正霖是明白的，因为那条门缝就是他为萧楚岚故意敞开的，在看到衣不蔽体的萧楚岚后，他很震惊，这个男人为什么还活着？
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瞬杀萧楚岚，但是他没有。因为比起杀死他，他更想知道那个男人活着的原由。
想到这，高正霖不禁眉头紧皱，严肃而沉默，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如黑洞漩涡般无底的好奇……
于盛饮了一口龙舌兰酒，倒是有些愉悦，“本来不朽种和人类成功融合的例子就很罕见，更何况这是一次人类反噬不朽种，成为主导的案例，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吧？”
“奇迹…吗？”，高正霖自语道。
于盛抽出西服贴袋里的棕色方巾，将新酒杯擦拭一圈，又倒了一杯龙舌兰酒。
“cheers，为这一奇迹干杯。”
“cheers。”，高正霖碰过杯，与馆长一干而尽。
“你只需要做和往常一样的工作就行了，只是这次的对象从不朽种换成了人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属下知道，隐藏气息，藏身暗处，等待时机，然后……”，高正霖用手在脖子处比划到。
于盛扶额，“你果然不知道……”，他握住高正霖的肩膀，“你现在办理转学手续，成为他的同班同学，保持自然，观察监视他。”
“可是没有学校，怎么转校？”
于盛摸着下巴，“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我去联系下组织，反正没有组织搞不定的事。”
“对了，这次的任务比较重要，我会多派几个人协助你。”
“我不需要协助，一个人类而已，需要这么重视吗？”，高正霖分明是在意的眼神，却说出了不屑的话。
“不，这很重要，古往今来，凡能反噬不朽种之人，皆是帝王将相，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没能善终。”
“反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比较抽象，举个例子吧，比如现在一个人拥有一半的生命，另一个不朽种也拥有一半的生命，他们都处于半死状态，如果什么也不做，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死亡。”
“bingo，答对了，是死亡。”，于盛打了个响指，接着道：“但如果这两个半死不活的结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呢？”
高正霖沉默了。
“只要没死就还算活着，如果一条生命活不下去的话，那就再加一条，两条生命共同活下去，如果足够疯狂，甚至可以三条，四条，五条……那个时候一定是被逼上了绝路，要是像往常一样吃掉人类就能复原自己那么简单的话，早就那么做了，正是因为处于连咀嚼和消化都没法完成的濒死状态，才会那般孤注一掷。”
“人类的身体远比不朽种弱小，同样，需要的生存代价也就更小，与其面临吃掉眼前的人类还可能无法自我恢复的情况，不如让人类‘吃掉’自己，依靠人的肉身存活下去。”
“让人类…吃掉…自己？”，总是一张扑克脸的高正霖此时也崭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准确的说，是用不朽种的肉身去复原人类的肉身，这就犹如让江河之水流入小溪，小溪很容易就能饱和，人类之身也得以借此复苏，而不朽种要做的就是……”
于盛目光转向高正霖，面色阴翳道：“吞噬人类的灵魂……把躯体占为己有……”，银链镜片下的蓝色瞳孔放大，“人类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其强度远远不及我们不朽种，能够反噬不朽种灵魂的人类，是拥有多么坚韧而疯狂的灵魂啊？人类，果然是最不可思议的！”
于盛插入口袋，抬头微仰，“想来，距最近的一次人类成功反噬，也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那个人类…是谁？”
“阿.道.夫·希.特.勒。”，于盛点起一支雪茄，仿佛旧景重映在反光的瓷砖上，“战争来临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那时候，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人类的恐怖……”，他拍拍高正霖的肩膀，“霖，别太小瞧人类了……”
“属下明白，一定会好好监视他的。”
※※※※※※※※※※※※
萧楚岚回宿舍楼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去食堂打饭。
昨晚到今早都没吃上饭，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瞬间涌了上来。
萧楚岚打了一份丰盛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他找到位子高兴地坐下来，终于可以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了，他这么想着……
夹起来，送进嘴里……
一口吐了出来！
像是味蕾在被烧灼，口腔里泛着阵阵腥臭，想要呕吐的强烈恶心感……
他捂着喉咙喘息不止，浓烈的刺激呛进咽喉，使他不断咳嗽……
“为什么？”
他又试了一口别的菜，还是猛地一吐。
他不愿相信，一次次试吃，一次次狂吐，眼泪像汗水一样挥洒……
只要塞进嘴里，就会吐出来。
他捂住嘴巴逼自己多嚼几下，却难以忍受得连带胃酸都想呕出来……
每一个菜，都难以下咽。
他双手伏在桌上，埋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低声抽泣着……
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哭得像只花猫，只好蹭蹭袖子，把眼泪擦干。
颤抖的手用筷子夹起那份从未动过的米饭……
…………
只听见筷子从手中滑落的声音，两行眼泪无声淌下……
“骗人的吧？”
萧楚岚直直地站了起来，目光如死，无言地走出食堂……
“哇，这不是隔壁班那个王者代练吗？食堂的饭菜有那么难吃吗？看把他都给吃哭了，哈哈哈哈哈，神经病啊这是……”
“上天是公平的，在某方面有特长的人往往脑子都会缺根弦，你看他刚才那傻·逼样，哈哈哈哈啊，笑死我了……”
“听说这呆·逼夜不归宿，看他长得还挺帅的，估计是被哪个富婆包夜，用钢丝球给玩坏了……哈哈哈哈哈哈……”
姑苏市又飘起了雨，萧楚岚站在操场的人工草坪上，看着人来人往……
“我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坚信死过一次之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剩下的就看他愿不愿意去面对了。
饥饿感愈发强烈，鼻子像猎犬一样不停地嗅着……
“人……”
“人……人……”
“男人……女人……”
“男人……肉，女人……肉，青年……肉……肉……”
“肉……肉……肉……”
“那个，是萧楚岚学长吗？你怎么没带伞啊？我听赣礼良说过你打游戏很好，人还长得很帅……能扩个列带我一起玩吗？虽然我不太会，但我会嘤嘤嘤啊。”
“肉……肉……”，口水从嘴角流出……
“楚岚学长？”
刘馨夜慢慢凑近，想看一眼学长的正脸……
萧楚岚猛然一回头。
“啊！”
萧楚岚狠狠咬在自己手上，齿印鲜明地刻在手背，他强忍着某种欲望，面目有些狰狞。
“对不起，我只是来打个招呼，打扰到你了……”
留下萧楚岚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铅色的云层从东南方缓缓推来，随着一声雷响，天空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世界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白雾，能见度差到了极点，雨点像是在空中就被撞碎了，落下的全是水沫。
灰尘都被压了下去，一切嘈杂的噪音也被剔除，世界好安静，只剩下雨水的溅落声和管道的排水声……
“世界是残酷的……”
“想要生存下去的话，就要变得更残酷吧？”
…………
“是叫萧楚岚吗？我叫许长安，一位在业内享有知名的超年轻哲学系教授。”
萧楚岚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而又全新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名单，我这人呢，记忆力比较牛逼，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你的选修课老师。”
“这是我来你们大学的第一堂哲学课，我可不希望有人缺席。”
许长安好心递给萧楚岚一把已经撑好的伞，可萧楚岚不为所动……
他就干脆直接把伞插进萧楚岚脖子后面，样子搞笑得像个蘑菇。
“听说你在食堂把饭菜全吐了，还哭了一场。”
萧楚岚还是一声不坑……
“年轻人，失恋很正常，这没什么的，而且据说失恋会让人茶饭不思，精神崩溃，觉得什么都难吃，还特别想哭。”
许长安旋开保温杯，一股香气扑入萧楚岚的鼻中，他再次闻到了久违的食物芳香。
和刚才食堂饭菜给人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刺鼻的气味完全不同，他深切感到，眼前保温杯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食物啊！
“我觉得，这是病，得治！吃东西不香，那就吃药！”
萧楚岚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过保温杯，咕咚咕咚，往嘴里一顿猛灌。
“慢点喝，别呛着了。”
萧楚岚一口气把它喝光了，还倒过保温杯，让最后几滴也淌入舌头，真正的一点也不剩……
“这是胎盘，一种名贵中药，用它磨成粉末泡了喝，专治失恋的。”
说着，许长安拿出一张欠条，“签字吧。”
【中药材紫河车，单价1200，欠款人签字：————。】
“这一杯有1200？你确定不是敲诈？”
“当然有了，你这杯可是特浓级的固液混合态啊！妈·的，我可是辛苦给你搅拌了半天！”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喝过最贵的饮料了……”
“别哔哔，快签字，喏，这是笔。”
“啊呀，啊呀，啊呀，雨下得好大，不小心打湿了。”
“别怕，我这里还有。”，许长安从口袋里掏出书本一样厚的欠条，阴险地笑道：“不着急，我们可以回教室慢慢签~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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