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先生与笨姑娘（八）
周二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心底的答案。
可是，她仍有许多放不下的顾虑，语气便显得很是迟疑：“我在想，我要是就这么出去了……”
“就这么出去了，也不会发生什么。”青玉轻笑一声：“姐姐你想，之前我们一走就是十天，周家也并没有因此就乱了套，对吧？”
她说得极肯定，让周二芬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所以，你只要管自己想就是。若是你想去，不要犹豫，收拾完东西就走。要是你怕自己丢三落四的收拾不好，今晚我来帮你。”
青玉很自然地就帮姐姐选好了时间，周二芬只迟疑了一会儿，便应下了。
迎上她眸中逐渐亮起来的星芒，青玉向着她眨眨眼睛：“是不是就等我这句话了？”
周二芬面上微红，轻声应了是。
在妹妹面前，她倒不是刻意装傻。她是觉得很奇异，妹妹明明比她小，但妹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魔力一般，常给她莫大的鼓励。所以，当她无法坚定心中所想时，就格外得想听青玉开口“说”。
周二芬与洛白鹭启程两三日后，青玉才知道他当时为何表现得如此急切。
原来险些被逼着要结婚的人不止有周二芬一个，贵为商会会长之子的洛白鹭也未能幸免。
洛会长亲自出手，给儿子订好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哪曾想这时候却无端出现个周父，非得将他儿子和自己女儿扯上关系，他一下着急起来，自然想把儿子看得更紧点、把亲事安排得更快点。
只要新娘子一过门，那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在这样的情况下，洛白鹭如何能从家中逃脱，可能只有问问这两日刚被诊出一月身孕的会长夫人，才能弄明白其中缘由。
周二芬忽然便从周家消失了，这可让周家人急得不行。
要是在过去，周父和周致惊诧过后就会将此事抛之脑后，周母就算着急也没有寻人的法子，此事说不定会不了了之。
眼下的情形却有些不同。
他们刚知道了周二芬与洛白鹭的关系可能有些不一般，他们哪里还肯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然而，他们用尽了人脉在嵘城中连着找了五六日，仍旧一无所获。将搜索范围扩大到隔壁的几座城镇后，同样没能获得线索。
当周父得知妻子在二女儿失去踪迹的前几天夜里还曾因为女儿与洛白鹭关系亲密，跑到她的院中想要将其训斥一顿时，火气噌噌噌地便往上冒。
他并不会在意妻子最终有没有找到人、这通训斥最终有没有成功，他只是想要发泄怒火，于是周母便不可能逃脱关系。
从那时起，周家每天都热闹得不像样子。
唯一知道周二芬两人行踪的，是青玉。但想要撬开她的嘴稍微有些难度，至少，周家人肯定是没办法做到的。
周洛两家还在当地找人时，两人已经不远万里去到周城。那里果然有许多会让两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有趣故事，周二芬寄回给青玉的信中，那点兴奋与雀跃在字里行间几乎是要满溢而出。
他们仍然按照原本的方式做着研究，不过为了不让他人找到，发文章时所署的名字既不是洛白鹭也不是周二芬，而是“半落青”。
青玉搜罗了不少作者是此名的文章来看，慢慢便发现了一些端倪。
此人所发文章常在两种风格中来回来回地变换，有时简明干净，有时细腻婉约，不了解其中内情的人多半会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怀疑背后是否有人代笔，青玉看后倒是只想感叹。
姐姐在先生指点下进步不小，虽说第二种文风不管是出现的频率还是质量较之前者都差了一大截，但对于几年前才开始学习认字的周二芬来说，这进步已经算得上是很大了。
两人私自离开后过了几年，周家终于放弃了。
洛家也说不上放弃，但很显然，洛会长已经把更多的注意力倾注在了没出生几年的小儿子上。
认清现实后，周父却仍不愿放弃用联姻手段将周家做大做强的念想，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小女儿的身上。
青玉一见势头不对，一封书信联系上姐姐，二话不说便有样学样地从家中离家出走了。
到了姐姐身边，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愁。
姐姐与洛先生相处得极好，现在的周二芬身上，已看不到几年前的影子，可见洛先生待姐姐很是上心，但就算好到了这般地步，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既然她在完成任务上有自由权，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倒也无妨。
他们一行三人走过许多城市，在原本的计划中，并不曾打算过要回嵘城，若不是那日上山参拜时有人认出了周二芬，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嵘城这个地方了。
周二芬给福仙公上完香，正准备到殿外找在外头等候的洛白鹭时，衣袖却被人拉住了。拉住她的姑娘手上用了不小的力，她一时之间竟无法挣脱，就这么被对方拖着，着实有些无措。
姑娘带着几分惊奇叫嚷出声：“你不是周二芬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家中等着出嫁么？”
周二芬只觉得这人眼熟，但对方究竟是谁，她却认不出来，但很显然她最好不要再和过去的“周二芬”扯上联系，语气淡漠地作答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那姑娘认准了她，怎么也不肯放手：“我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你，你就是周二……”
话音未落，一只手将周二芬从这人身边拉开，护在了身后：“这位姑娘，您缠着我的妻子，是想做什么？”
洛白鹭这话一出口，那姑娘和周二芬皆是一愣。
周二芬反应过来后，面上微微有些泛红，却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此事。
那姑娘倒是整个都怔住了，一怔便是许久。
她仔细看看洛白鹭，是位不认识的先生，又扭头认真对着周二芬一打量，总觉得这人和自己记忆中的人很不一样。
姑娘收回手，向着周二芬讪讪一笑：“实在有些抱歉，我想……确实是我认错了人……”
等那个姑娘离开后，周二芬与洛白鹭对视一眼，神情俱是一变。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周二芬眉头微蹙，想着洛白鹭可能没听清那姑娘前面说的话，便将此事转告了他：“她说我这时候应该在家中待嫁，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是嵘城的周家发生了什么事，小姐要是放不下的话，我们可以回去一趟。”
此事虽然也让洛白鹭有些在意，但他此刻更多的，还是在想另一件事。见周二芬似乎想要将之揭过不提，他犹豫片刻，最后选择了直接开口询问：“小姐，我方才说你是我的妻子，你不介意？”
周二芬看他的眼神，倒好像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很难理解似的：“我……我不介意的。”
“那……如果我真希望小姐能成为我的妻子呢？”
沉默瞬间便铺陈在了两人之间。
让洛白鹭稍感安慰的是，至少周二芬的眼中没有困惑和拒绝，而是在认真思考。
只是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些，叫人不可避免地有了煎熬之感。
也不能怪周二芬。
听到洛白鹭提问的那一瞬，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要问问青玉的意思。然而对上洛先生的视线后，对方眼中的诚挚与期待让她避无可避，她终于决定，事儿该由自己来想，她也该听一听心底的声音才是。
这天青玉从周二芬口中得知，他们两人决定成婚后回嵘城一趟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合适。
她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错过了十好几年的剧情，事情怎么一下就发展到这一地步了。
见她好半天没说话，周二芬表情微变，一下就紧张了起来：“青玉，你觉得这不合适，是吗？”
青玉摇摇头：“并非如此，同姐姐说句实话吧，我等这消息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我实在想不通，姐姐和先生似乎都对另一人很感兴趣，怎么能把这件事拖这么久？”
周二芬看了青玉好一会儿，有不少话想问，但最终只是有些羞赧地笑笑，眼角眉梢尽是喜意。
作者“半落青”受邀到嵘城，与几位同样有志于研究怪谈的文士谈了不少事，众人都收获颇丰。
乍一看到跟在洛白鹭身边的周二芬，其他文士都把她当成了侍婢一类的人物，听到他介绍这是他的妻子、同时也是“半落青”这名字的使用者之一时，他们多少感到了几分诧异。得亏他们是有些涵养在身上的，所以与周二芬交流时，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屑态度。
也有几人对她不太看得上，然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们没有将情绪漏在脸上。
双方人交流过程中，与周二芬谈过几句后的他们确认了此人的真才实学，与她交谈的语气愈发热络。
周二芬本有些无措，好在有洛白鹭偷偷从桌子底下将手伸过来与她相握，若她有答不上的，他也会搭上一两句。
如此下来，周二芬逐渐适应了，慢慢就处得自在起来。
正事谈完后的饮茶水品点心时间，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这闲谈的话题便开始绕着嵘城中几位商户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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