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猎物
陆澄子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且不得不倚仗别人的日子和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每次和林星野一起出校门，她都会担心李良会不会突然发疯窜出来拿刀砍人。
这天放学，贺立临时找她有事，耽误了一下时间，陆澄子已经做好了自己回家并且有可能会遇见李良的准备，没想到林星野早早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篮球场等你
陆澄子一时心里暖烘烘的。
她走到篮球场，果然看到林星野和郭宇王焕他们在打球。
陆澄子坐在场外的台阶上等他打完。
李良也许在外面，也许不在，无论怎样，她都是会等他一起走的。
郭宇朝这边吹了个口哨，开心地挥手：“陆澄子！”
陆澄子回了一个笑容，挥手打招呼。
林星野往她这边看了看，迅速带球投了个三分，叫了暂停，往她这边走过来。
“你着急着走吗？”林星野问。
“不急，”陆澄子说，“我回去也没别的事。”
“汉堡……”
“有自动喂食器。”陆澄子笑了笑，“你继续打吧，反正明天周末，我等得起。”
“那行。”林星野点头，也不啰嗦，他难得跟九班约了一次球，临近周末想要痛快打一场。
几个男生调侃了几句，继续打球。
宋清和照常发消息过来，陆澄子到现在也没敢跟她说李良这件事，就算她知道，除了自责也只能干着急。
—茜茜，帮我看看选哪件衣服好
—[图片][图片][图片]
—晚点再看
—你在干什么？还没回家吗？
—看帅哥
陆澄子把这句话发出去，又忍不住笑了笑。
宋清和这会儿已经疯了，消息不断轰炸过来。
—茜茜你真是越来越不学好了！
—照片呢！
—我也要看！快！！
—手机没油了
—逗闷子呢你！
陆澄子笑出声，场边观望的几个女生忽然尖叫起来，拿着手机不停地咔嚓咔嚓，陆澄子抬头一看，原来是林星野这会儿又投了一个球。她瞥了一眼那几个兴奋的女生，把手机放回口袋，专心看着篮球场。
她喜欢看篮球赛，觉得在场上挥洒自如的男生们是另一种样子，性格莽撞的会在传球的时候小心翼翼，胆怯拘谨的也会在某一时刻暴起，而冷淡的，也会在场上和队友配合，挥洒欢呼。
宋清和说得没错，看帅哥打篮球，那是一种享受。
眼看着林星野突破防御灌篮，陆澄子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
林星野打完一场球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郭宇在一旁抱怨，想让他留下来再打几场，林星野只说有事，拿起外套和书包就往陆澄子这边走过来。
郭宇在后面不恁地喊：“林星野，你没有心！”
林星野头也不回，只往后挥了挥手。
三中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校门口外面很空旷，要找一个人太容易了。林星野没坐公交车，沿着回家的路慢慢溜达，陆澄子很不解，但也只能跟着他一起走，不敢落单。
她忐忑不安，林星野倒是一派悠闲，还有心思跟她闲聊。
“你周末要干什么？”林星野问。
“在家写作业看书。”陆澄子说，“还得给汉堡洗一下澡。”
林星野来了兴趣：“汉堡多久洗一次澡？”
“夏天的话一个星期洗一次，冬天一个月一次，这种不冷不热的季节半个月一次。”陆澄子说。
“平时都是你给它洗澡吗？”
“是啊，要是换成别人给它洗，肯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有脾气了。”
林星野忍俊不禁。
“你周末要在家画画吗？”陆澄子问。
“看情况，如果照相馆那边忙不过来，我就得过去。”林星野带着她拐进了一条青砖小巷，“主要还是在家画画，周日要去画室上课。”
这里比主路要窄，路面是凸凹不平的青石砖，一下雨就坑坑洼洼，两旁的砖墙砌得整齐，但年代久远，已有些斑驳。
陆澄子看了一眼路口的牌子，青石巷。
“听说上世纪30年代的时候这儿曾经出过一位革命家，”林星野说，“这一片是他和同僚的据点。”
“真的？”陆澄子好奇地问，“革命家叫什么名字？”
“是一个无名氏，”林星野笑了笑，“都是道听途说，半真半假的，也没有人考证，不然这里还能成为一个旅游景点。”
陆澄子觉得很有意思，努力在脑海里搜索能够和这里沾上关系的革命家。
林星野一边闲聊一边带路，忽然察觉到背后一股劲风当头劈下，但他反应迅猛，转身当腹一脚狠踹，还不忘把陆澄子往身后一推，冷静地说：“报警。”
陆澄子脸色惨白地后退，颤抖着掏出手机拨打110。
木棍掉在地上，林星野箭步上前一脚踢开，棍子打着旋滚远。李良扶墙站稳，随即发狠扑上来，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亡命徒。
陆澄子原本觉得以前听到的关于林星野打架的传闻都是添油加醋后夸大的谣言——他对弟弟那么有耐心，画画学得那么好，肯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拉自己一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她们说的那么野蛮，当她真正看到他凶残的一面时，才明白大家所言非虚。
一拳砸下去，李良的口鼻都在流血。
妈的。
李良狠狠地啐了一口，看到他身后的陆澄子。
美好的猎物。
都应该归我！
林星野后退半步站稳，想把落地的那根棍子捞起来，但李良没给他机会，饿狼般再度扑上来，这个长相瘦弱的男人动起手来完全找不到人民教师的影子，林星野猛的抓住再次袭来的拳头，咔嚓关节反拧，李良忍着剧痛，硬是勒住他的脖颈蛮力把人摔倒。
“……在教育路青石巷……”陆澄子紧张地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努力稳住情绪报地址，眼尖地扫到一道寒光，失声喊，“林星野——”
“来，在这儿签个字，然后按手印。”警察指着那一沓笔录和口供说。
陆澄子沉默着签了字，拇指沾了印泥按上去，手仍然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警察哗啦啦翻页，给陆澄子指出要按手印的地方，短短一分钟，那沓白纸黑字就多出了许多红指印点缀。
警察把这些纸张整理好，说：“后续会有一些调查需要你们这边配合，请随时保持联系。”
陆澄子点头，面色非常不安：“能抓到他吗？”
“肯定能，但是罪犯逃跑的关键路段没有监控，所以需要一些时间。”警察说，“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以提供一下。”
“他跟踪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他在阆城没有社会关系，很有可能会住酒店宾馆。”陆澄子皱眉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的建议是查一下城内的酒店和宾馆。”
警察表示知道了。
按完手印，陆澄子找了一张纸巾擦手，去到大厅。
林星野正靠在大厅的墙发消息，察觉到有人靠近，从手机里抬头。
陆澄子心情复杂地站在他身旁，目光锁定在他的腰腹，那里的衣服被血染红了巴掌大的一小片，想掀开衣摆看看却又不敢，十指瑟缩，无处安放。
“……”林星野见她这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我没事儿，口子不深。”
陆澄子哑着声音：“你故意要走那条路的对不对？”
“我又不傻，干嘛故意走那条路给他机会？”林星野说。
陆澄子却不信，低头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许久没有说话。
为了尽可能加重李良的罪行，她把李良在附中做过的事情也抖了出来，警察委婉地透露刑拘和行拘不是一个概念。
意思就是，如果李良这次没有拿真枪实杆伤人，惩罚对他而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小事。
林星野没必要这样，但从一开始却是她把他拉下来的。
“对不起，”陆澄子终于把头抬起来，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对不起啊，同桌。”
“……”林星野看了几许，把头偏开，说，“我只是在做别人也会做的事情。”
“是我不好，”陆澄子鼻音浓重，“我不应该把你拖进来。”
“没什么，”林星野的手机响了一声，但是他没看，“我就是想帮你。”
陆澄子看着他。
林星野和那双微红的眼睛对视了几秒，他以为自己可以受得住，最后还是不得不转开了目光，以免被这股温柔脆弱的水波溺毙。
“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林星野靠在墙上，缓缓舒了一口气，“我就是看不惯你被那种人打扰拖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澄子沉浸在自责和愧疚里，无法理清他话里的逻辑：“我不明白。”
“那我说直接点吧，”林星野正色道，“学校已经有人开始打赌，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到底是你还是黄泽涛，我押了一盒费列罗，是你。”
“……”陆澄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从那些负面情绪中抽离了些许，脑子终于得到转弯的空隙，“所以你就为了一盒费列罗挨了这么一下？”
“不是一盒费列罗，”林星野纠正道，“是很多盒，因为只有我押了你，毕竟黄泽涛每次都能考650分以上。”
“……”陆澄子瞪着眼睛，仿佛沙雕新闻的主角就在自己身边，但她理智尚存，气闷地说了一句，“扯淡吧你。”
林星野愉快地笑了起来。
陆澄子和他并排靠在墙上，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
她不喜欢这个满眼灰败的小城市，从一开始就这样。但是不喜欢也得在这定下来，这是陆青云生意失败以后唯一的安家之地，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据点，不管她愿不愿意。离开的方法有很多，但她想要用烟花般盛大灿烂的一飞冲天，来证明白莹抛弃她是错误的选择。
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的，她必须小心翼翼，她不是陆南之那样的天赋型选手，中途出现的任何状况都可能影响到她，所以她必须摆脱李良的纠缠和骚扰，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林星野为她提供了暂时的保护罩，她心里是感激的。
但他因此受了伤，陆澄子很愧疚，原本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她没有开口向他求助的话。
——那么今天挨刀子的人就应该是她自己，也许承受的比这还要多、还要严重，就算侥幸留下一条命，整个人生也被毁了。
陆澄子呼吸一抖，她绝对不能承受那样的结果。
林星野敏锐地察觉到气息的细微波动，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有些不知所措。
“他明显是冲我来，”林星野对元宝都没这么轻声过，“我这是自卫受的伤，你不用感到内疚。”
“还是很对不起。”陆澄子抹了一把脸，“诊所靠谱吗？我陪你去医院再处理一下吧。”
“不用。”林星野说，“小姑马上就到了。”
何焯开着车和林凝一起来接他们，未来的小姑父卷着袖子，气愤道：“那孙子在哪儿？我削了他个王八蛋。”
林凝推了推他：“你快得了，这是派出所。”转而搂了搂陆澄子：“吓坏了吧，瞧这眼睛红的。”
“……”陆澄子看了看她，低头说，“我没事，是我连累了林星野，对不起。”
“嗐，这是他应该做的，”林凝摆摆手，“他要是敢见死不救，大嫂铁定要给他扫地出门，没事儿。”
回到家，汉堡哈哧哈哧地跑过来，想对她晚回家这件事发表一下抗议，结果发现主人心情不好，亲昵地上去蹭了蹭她的腿。
陆澄子放下书包，拆了一包肉干喂它吃，汉堡吃完还不忘舔一下她的手指。
陆澄子失笑，怜爱地揉了揉它的狗头，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手机一亮，林星野发了消息过来。
—明天周末，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他打出这句话发过去，原以为陆澄子早就睡了，却没有想到她不多时就回复。
—知道了，今天谢谢你
—谁让你是我同桌呢
陆澄子轻轻笑了笑。
大抵睡觉都和晚安连在一起的，林星野不假思索地打出“晚安”这两个字，手指点击发送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学校那些女生对这个词乱七八糟的解释，又删掉打了一句“好梦”。
陆澄子回复了“晚安”，林星野盯着那两个字，心神激荡。
一夜无梦。
老城区这边的水泥砖房很多，楼和楼之间挨得很近，灰暗的颜色和残破的边角昭示着年代的久远。住在这里的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谋生手段，狭窄的巷道堆满了杂物，每天饭点都会摆一溜小吃摊。空中电线交错，和横贯在楼房之间的竹竿混为一体，上面挂的衣物犹如巨大的彩旗，在地面上投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往深处走去，有一个显眼的led广告牌挂在某栋楼门口，楷体写的“美心宾馆”这四个字闪烁着暗淡的红光，“心”字蹦出的三点并没有亮，多半是灯坏了。
李良拎着跌打损伤的药和打包的快餐，低头小步快走回了宾馆。
坐在柜台上的胖老板娘吆喝了一声：“哎，大兄弟，你的房间明天就到期了，还续吗？”
李良转过淤青未消的脸，只吐出一个字：“续。”
“那你得过来重新登记，身份证拿过来，”老板娘翻着本子，“要续几天？”
“身份证在楼上，等会儿我再拿下来。”李良急不可耐地上了楼，绊倒了通道旁的一把椅子。
“嘿——”老板娘不满地骂道，“赶着去投胎啊！”
房间昏暗狭窄，李良住的房间有窗，可以看到后面的风景——其实也不过是另一条宽敞一点的脏乱差的街道而已。
老式的房子隔音不好，打个喷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这样的黑宾馆每天都有男女来开房，从早到晚都不停歇。
李良狼吞虎咽地吃着快餐。
隔壁的动静透过墙壁清楚地传来，他听着女人的喊叫，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件校服外套。
那是他趁体育课偷来的陆澄子在附中穿过的校服外套，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制式和千篇一律的运动校服并无特殊。李良把脸埋在外套里深吸了一口，然后叹息着呼了出来，蛆虫般蹭着，满足得像做了什么美梦。
李良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照片——那是他收集的照片，主角是陆澄子，在台上领奖的，低头认真做题的，跟同学开心说笑的，少女如花似玉的脸像毒品一样令他上瘾。
如果往下翻，还能看到另一些面容姣好的女生照片，无一例外都穿着附中的校服，但是没有一个像陆澄子这样集齐了所有令他疯狂的特质。
无可挑剔的美貌，聪明绝顶的脑子，外表柔弱却难以驯服，连哭都巨他妈的好看。
李良盯着照片，被陆澄子的甜笑酥掉了心窝。
唾手可得的猎物，中间偏偏隔着一个障碍物。
李良骤然恼怒，把兜里折叠的水果刀拿过来打开，疯了一样把木桌戳得千疮百孔。
房间的门忽然被敲了敲。
他在这边没有熟人，应该是约会的人找错了门，李良没理。
门外又敲了几声，力度比刚才还要重，催命似的敲着，李良不耐烦地起身。刚打开一条门缝，门外就挤进来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肥胖，单眼皮小眼里眯着凶残和冰冷，大腿粗的胳膊一把揪住李良的衣领。
“好小子，躲到这儿来了？”
李良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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