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程鹿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
他个子很高，站在程鹿面前挡住了月光。
背着光，看不清模样。
程鹿被捂着嘴往后一推，推进小树林里。
他的手心很干燥，鼻息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点熟悉。有点好闻。
“唔……唔唔唔！”
脊背隔着薄薄的睡衣被抵在树干上。
硌得好痛，快放开。
程鹿疼得挣扎起来。
“嘘，别出声。”
他压低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手上力气很大，说话语气却很温柔。
他们紧紧贴在一块，他起伏的胸膛似有似无地擦过程鹿的额头，程鹿眨眨眼，睫毛从他衣物柔软的布料上刷过。
他让别出声，程鹿就不知所措地噤住了声。
额头碰过的地方，布料下隐约能触摸出紧实的肌肉，微微起伏。
栅栏外，有警备队的探照灯照过来，扫过二人头顶的树冠。
压住他的人身上肌肉瞬时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
但探照灯并没有照到他们身上，也没有惊动警备队，周围一片寂静。
半晌，程鹿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臂。
是不是可以稍微把自己松开一点？
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原本白皙的小脸因为憋气而渐渐泛红。
对方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他。
程鹿像涸泽的鱼回到溪涧里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半天才缓和过来。
“你……你是谁呀……憋死我了，呼……”
程鹿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声问道，抬眼打量眼前的人。
是个很帅的男孩子。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穿着灰色的袍子，腰间束着一条细细的腰带，袍子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裹着他修长的腿。
头顶一对银白色的角，身后一条细细的尾巴，长袍后若隐若现，竟然是一对小翅膀。
兽人吗？看不出是什么兽，有点像童话里的小恶魔。
一头赤红的短发衬得他皮肤白皙，绯红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鼻尖挺翘，薄唇微微抿着。
很清俊。
……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为什么这大半夜的会有人摸进城堡来啊？！
而且警报也没有响。
探测器和终端都断电是他搞出来的吗？
如果他不是坏人，那为什么要避开警备队的探照灯？
程鹿瞬间警觉起来，往旁边一挪，挪出他和树之间的桎梏。
“你是想进来偷东西吗？”程鹿小声问道。
这个城堡里确实什么都有，但独独没看到哪里有钱啊？
程鹿想要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掏钱。
男孩绯红的眼眸略带讶异地瞥了他一眼。
还没来得及回答，程鹿的小鼻子耸了耸。
“嗯？什么味道！”
一股怪味，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男孩面露疑惑，忽然短促地“啊”了一声，在他那件长袍的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小小的尺子。
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小尺子。
尺子上的刻度标着的单位是米，一侧挂着个可以滑动的小针，末端还有个小小的按钮。
金属材质，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嘶嘶嘶……”
细小的声音从尺子里发出，同时那股烧焦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一道烟从尺子冒出。
男孩眼疾手快，在尺子烧到自己手指头上之前迅速将它丢到地上。
只见尺子嘶嘶嘶地冒着烟，自行燃烧起来，烧了没过一分钟，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两个人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可惜，这是最后一把传送尺。”男孩自言自语。
“……可惜什么？”程鹿一头雾水。
“传送尺。”男孩解释道，“我能进来全靠它。从栅栏外头，估算好要传送瞬移的距离，然后启动，就可以了。”
从帝国实验室偷来的新科技。只可惜能量不稳定，用了一次就报废了。
“你果然是进来偷东西的！”程鹿指着他大声道。
“嘘，小点声。”
他比程鹿高，也比程鹿壮，程鹿目测了一下，自己打不过，果断压低了声音。
“你果然是进来偷东西的……”他愤愤然重复了一遍，“……我要告诉警备队他们。”
虽然害怕得很，但气势一定要做足。
程鹿挺起胸膛，一脸正直。
“……劝你最好还是不要。”
男孩从长袍里掏出一块面包。
传送太消耗体力，他不得不赶紧补充进食。
程鹿却突然盯着他手里那块面包，眼睛发直。
和那天龙人运输机上的那块有点像。
不同的是这块面包上还涂了果酱，看起来又甜又香。
程鹿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熟悉了，不就是怀里揣着的这块面包吗？！
程鹿咽了咽口水。
救命。
好想吃。
这些天来，他能吃下肚的除了没有任何味道的烤肉，要不就是各种水果，哪怕是加工过的牛奶，腥味也熏得他想吐。
虽然兽人科学家们好不容易按照他的描述，学会了从海水里简单提取盐的办法，也仅限于偶尔炒炒蛋，味道还很重。
相比之下，那天龙人运输机送来的面包，已经和自家隔壁面包店里的水平没有太多差距。
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龙人吃的东西才是适合人类的。
察觉到程鹿的目光，男孩低头看看自己的面包，忽然明白过来。
“想吃吗？”男孩朝他晃晃。
程鹿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摇摇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我不要，你是小偷，我不能吃小偷的东西。”
男孩有点莫名，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我不是小偷，我来这里是找你的。你本就不属于这里，难道不想回家吗？”
听到回家，程鹿鼻子一酸。
回家，当然想回家，他从没有离家这么久过。
家里人找不到自己，现在应该很着急了吧。
“怎么不想……可是我家已经变成远古时代了，回不去了……”
程鹿噘着嘴低下头，眼眶开始泛红。
看到他要哭，男孩也有点慌，手一时不知道往哪放，就掏出又一块面包递到他面前：
“别哭，这块给你吃，如果你不嫌弃它是……”
他本想说面包是龙人帝国下等贱民的常见食物，贵族们根本不屑一顾，可是看着程鹿盈满泪光的眼，又说不出口了。
程鹿委委屈屈地接过面包，一边抹眼泪一边啃。
很甜，很香，和家楼下的面包店，真的是一个味道。
过了一会，等情绪缓和了一点，程鹿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男孩。
“你刚刚说，我可以回家……你有办法送我回家吗？”
“只是推测，既然你可以被拽过来，那就应该也能被送回去。”男孩谨慎地考虑用词。
“那我相信你。”程鹿抹了一把脸，眼睛又亮起来，“说起来，你叫什么呀，我叫程鹿，叫我小鹿就好。”
男孩低头看了看程鹿向自己伸出的手。
这是人类的礼仪吗？
犹豫了几秒，拿食指戳了戳程鹿的掌心。
“……冽。”
程鹿会错意，小手指一收，握住了他的指头。
“只有一个字吗？”
其实他更想问，冽是什么兽人。
但是好像这样很不礼貌！
怎么能一眼忍不住人家是什么品种的兽人呢？
等等，他给的面包是龙人运输机里那种，难道他也是龙人？
“在龙人帝国，平民百姓没有姓氏使用权。”
冽的视线落在被程鹿握住的手指上。
程鹿的指头细细的，看着很秀气，四根排排圈住自己的手指。
冽下意识移开视线，偷偷往后抽了抽，却没能成功抽回手。
程鹿拽得紧紧的，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好奇宝宝继续发问。
“那为什么探测器和终端都被断电了呢，也是你弄的吗？”
“嗯，我必须避开监控，所以就暂时把这方圆十五米的电器都瘫痪了，但是，只能维持十分钟。”
冽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块手表一样的东西，表盘上在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程鹿想起了哆啦a梦。
他努力遏制住想要去扒拉冽的长袍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玩意的冲动。
这座城堡有着全兽人联盟数一数二的防卫系统，竟然被他一个年纪轻轻的龙人，说破解就破解了？
“那十分钟之后……”
程鹿咬着面包嘟嘟囔囔。
“主人——！”
城堡塔楼的方向忽然响起了女孩的呼喊声。
是猫人女仆们！
难道他们提前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程鹿顿时紧张起来。
“啊……这……怎么办……”他紧张地看着冽，“你快躲起来！”
冽倒一点都不慌张，他朝着程鹿笑了一下，露出一侧尖尖小小的虎牙。
一闪身钻进了小树林里。
程鹿被赶来的女仆们拽住，上下打量仔细检查。
“主人，刚刚好像有线路短路了！”
“我们呼叫了主人好久也没有反应，吓得马上就赶过来啦。”
“咦，怎么终端和探测器都没电了，果然是短路了吧，我带回去重启一下！”
“咦，主人，你嘴角有什么？味道好奇怪耶。”
程鹿强装镇定地抹了一把自己嘴角，是面包屑，不动声色地丢进嘴里。
“虎人先生送的软骨糖，可能放过期了。”
女仆们一头雾水还想再问，程鹿赶紧打断：
“啊呀呀别问了，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觉啦。”
怕女仆们不信，程鹿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拔腿就往塔楼跑。
直到小草坡上恢复了寂静，赤发的少年才从小树林里再度现身。
月光下，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
人类的小手指圈过的地方，余温还在。
冽下意识合拢了手指，像是把什么悄悄握紧。
·
程鹿这个觉睡得心不在焉。
睡前被女仆们眼泪汪汪地恳求了很久，才勉强答应以后去哪都让她们跟着。
假的，才不会真的这么做呢。
让她们跟着，不就见不到小龙人了吗？
程鹿在床上抱着被子翻过来，滚过去。
他能送自己回家诶，难道他知道怎么穿越？
除了他，整个兽人联盟都没人相信他是穿越过来的，也不相信有所谓穿越时空的技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龙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会是诓自己的吧……
程鹿翻了个身，摇摇头。
应该不是诓人吧，他都能跑进城堡里来还不被发现，说明真的有点本事诶。
他去哪了呢？现在还躲在小树林里吗？
传送尺都坏了，他该怎么回去呢？
等天亮了他就会被发现的吧，到时候自己还得想点办法帮帮他才行。
不过他的面包真好吃啊，还抹了果酱，如果能再吃上一块就好了。
不，不能太贪心，那半块吧，半块就好了。
程鹿的房间在塔楼的最顶端，风温柔地撩起了薄纱做的窗帘，月光照在地面上。
一个瘦高的人影跃上窗台。
他动作很轻盈，落地甚至没有一丁点声响。
隔着薄纱，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头顶的角，和身后细细的尾巴。
程鹿赤着脚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
冽蹲坐在窗台上，月亮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嘘。”他竖起修长的手指在嘴边。
程鹿乖巧地点点头。
“如你所见，我出不去了……”
赤发的龙人眉眼一弯，绯红的双眼盈盈地看着程鹿。
“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借宿一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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