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晨风微凉，一切又在按部就班地开始。
喻封的门被敲开，外面站着的是医护人员小雅。
喻封知道流程，便主动在门口的椅子上坐好。
反正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小雅的动作相对比很慢很轻，喻封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听见她说：“好了。”
喻封点头道了声谢，正要关上门，又突然想起来昨天喻盈给自己发的微信，便对小雅说：“那个小姑娘昨天鼻子出血了，麻烦给她做的时候轻一点，谢谢。”
小雅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麻烦了。”喻封关好了门。
家庭群里，喻盈高兴地说，【今天做核酸没有出血哦】
【而且我已经没有那么怕了。】
江梅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就知道我女儿是最勇敢的，多喝点水，多吃点水果。】
喻盈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水果没有吃，便照了个图片发到了群里，然后洗了个苹果吃了起来。
一会儿，喻封在家族群里回：【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小胆儿。】
喻盈：“……”
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呛着说呢？！
喻盈不理他，一会儿江梅芹发来：【封封也要多喝水，多吃水果，你那还有吗？】
喻盈疑惑，为什么要问他还有没有，他吃得这么快吗？！
喻盈打量着自己那一大袋子的水果，想着要不拿一些放到他的椅子上。虽然他脾气臭，说话也不中听，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哥哥呀。
喻封：【嗯，还有好多，吃都吃不完。】
又加上一句：【小鬼多吃点，看你那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要老省着，省着冬眠吗？！】
喻盈：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了小推车的声音，喻盈好不容易松下的心弦又紧绷起来。
“又做核酸？”喻盈见那熟悉的小车，还有熟悉的医护人员小雅。
“不是，是做血清。”小雅让她坐到门口的椅子上，“抽血。”
喻盈抿了抿嘴，视死如归般地将一边的袖子挽到上面，然后看向一边。
她其实是有点晕针的，这还是喻封发现的秘密。小时候家里会放《还珠格格》，小喻盈在哥哥旁边也看得津津有味，就好像自己真的看得懂一样，并且还总提出一些毫无营养，幼稚到不行的问题。喻封被她问的头疼，也不想回答，便威胁般地说道，你好好看着，别老是提问，若是再问，我就把你关到洗手间。小喻盈嘟嘟小嘴，从果盘里摸出一小片西瓜，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小板凳上边看边啃。喻封见她变乖了，满意地收回视线，开始继续摆弄手里的魔方。
两兄妹其实都是在陪江梅芹看的，琼瑶阿姨的古装言情剧，小喻盈就是看个热闹，脑袋里还有一大堆地问号还没有解开。喻封大些，对此毫无兴趣，认为是虚构，他更愿意相信奥特曼是真实存在的吧。
电视里正好演到容嬷嬷扎紫薇的桥段，镜头扫过一排细细长长的针，小喻盈突然紧绷了身子，尖叫了一声，将咬了几口的西瓜扔到了地上。
江梅芹不明情况地问：“盈盈，怎么回事？”
小姑娘不说话，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滑落。江梅芹以为她看个电视把自己吓哭了，便笑着安慰她道：“盈盈，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
随便教育了她几句，“你不该把没吃完的西瓜丢到地上，多浪费啊。”
喻封突然将魔方仍到了一边，站起身蹲在她的面前，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孩怎么这么爱哭，怕就不要看了，惩什么强？”
小喻盈抽着鼻子把小脑袋往哥哥的衣服上蹭了蹭，用小奶音小声说：“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痛不痒，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在小学时每次抽血，喻封就会从他的高年级跑到她的低年级，而只是为了在她抽血时帮她捂住眼睛。
后来，兄妹两人去了不同的校区，有一回学校组织抽血，喻盈就在那次出了名，因为抽血吓得晕了过去。
最后，喻封才告诉她真相，是晕针不是晕血。
怪不得在家里就没看见过针。
那段时间，喻盈还是埋怨哥哥的，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害自己在那么多同学面前出丑。她不知道，她的哥哥，只是为了保护她那脆弱的自尊心。
小雅看着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对面那个是你哥哥吧，你们颜值都好高呀，长得也像。”
喻盈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不像啦，还是我颜值更高些。”
小雅笑着将皮绳绑在她的胳膊处，然后按了按血管处：“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你把眼睛闭好，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喻盈点点头，把头转了过去。那只胳膊绷得笔直，血管清晰可见。
小雅在上面擦了些碘伏，然后极小声地开了一包针。她看小姑娘紧张地不行，便轻轻按了按她的胳膊：“放松，别害怕，你可比你哥哥勇敢多了。”
边说边把针拿在手上，慢慢推进血管。
“啊？”喻盈感受到微小的刺痛，还是控制不了的抖动了一下身体。
小雅接着说：“你哥哥刚刚扎针时哭了呢。”
“你不信啊？”小雅把血疏导进试管，然后给她松了上面绑的皮绳，“也确实是，不怕这是我的原因，你哥的血管太不好找了，我扎了两针都没找对位置……”
喻盈抿着嘴笑了笑，她哥哥竟然哭了，这下又有嘲笑她的素材了。
小雅利落地拔了针，然后将针处理好，笑着说：“好了，自己按着棉棒，多按一会儿就好了。”
喻盈小心翼翼地接过棉棒，道了声谢。
小雅笑着叫住了她：“小妹妹，方便把你哥哥的微信推给我吗？”
喻盈义正言辞地摇摇头：“我哥说过，他的微信，只有我的准嫂子同意才能给。”
小雅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进去吧。”
小姑娘太可爱了。
小雅想到喻封抽血时的嘱托，觉得这一家人实在是友爱。
但兄妹两人友爱的方式却是有些别扭的。
“医生，对面那个小姑娘是我妹妹，她从小晕针，胆子也小。给她抽血的时候麻烦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喻封郑重地说。
小雅有些为难：“需要我怎么说？”
喻封想了想：“就说我在抽血的时候哭了吧。”
“哈？”小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就说我疼哭了，她的嘴角能翘到天上去。”
小雅：“……”
真是“知妹莫若哥”呀。
小雅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小推车停到了另一个门前。
喻盈进屋后忍不住跟他们炫耀。
【爸爸、妈妈、哥哥，今天抽血很顺利，我没怕哟。】
其实还是紧张的，只不过听了哥哥哭了这个笑话，紧张感有些疏解。
哥哥会哭？
喻盈其实是半信半疑。
可小雅没有理由造哥哥的谣，她好像还对哥哥很感兴趣呢。
喻辉：【顺利就好，我和你妈妈听说今天要做血清，还有些担心你呢。】
喻盈想了想，还是想接一接哥哥的短，毕竟想抓住一个能嘲笑他的点，也实属不易。
【听说今天抽血哥哥哭了哦。】
【是真的吗？喻封】
喻封盯着手机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缓缓打出：【那又如何，你这个小鼻涕虫。】
哥哥竟然没有否认？！
那他，真的，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到大，喻盈就没见哥哥哭过。即使是两个人打起来，喻盈没轻没重地咬他，他也只是握紧拳头，叫喊个几声，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结果今天，他因为抽血给哭了？
喻盈莫名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血清检测，自己不过是晕针而已，远远比不上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流泪丟人。
趁现在网好，喻盈坐在床上刷了会儿抖音，没听到外面小推车送饭的声音。
直到喻封的语音电话打来：“小傻子，拿饭。”
喻盈撇了撇嘴，跳下床。
外面的椅子上，饭盒都端正地摆在上面。喻盈感觉好像高度和平时不太一样，也没在意，把它们一次性拿进屋里。
洗完手回来她才发现，大饭盒上面摞着三个塑料小碗，最上面一个里面放的是凉菜，下面两个里面是粥。
今天怎么多了一碗粥。
喻盈给哥哥打语音电话
那边传来喻封不耐烦的声音：“现在是吃饭时间，小鬼。”
“我知道啊。”喻盈将其中一碗粥放在一边，“我今天有两碗粥，是不是放错了，你那里有粥吗？”
还没等喻封回答，喻盈怀疑地问道：“该不会，是你故意放的吧？”
喻封轻笑了一声：“小鬼，你怎么想的这么好呢，快去吃你的饭吧。”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也许是医护人员看你抽血的时候勇敢，奖励你的。”
喻盈不想听他东扯西扯，便挂了电话。开始，她还以为是哥哥故意放过来的，心里有些感动，现在想想，本就是一人一碗粥，他没有理由给自己呀，况且刚刚自己还在家庭群里嘲笑了他一番。这样想来，他没把自己那份粥拿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喻盈稍稍将门打开一个小缝，朝外面张望。隔她比较近的椅子上的饭已经都拿进去了，如果他们少了粥一定会找医护人员要的。远处的看不到，但可能性却很小。
喻盈慢慢关上门，觉得说服了自己。
多出来的这碗粥，或许就是上天要奖励自己今天的勇敢表现。
喻盈打开盖子，粥是温的，看上去很浓稠，上面浮着三四个大红枣，很是诱人。喻盈用筷子夹了一个红枣，放进嘴里，枣微甜，内肉很软很滑，一会儿功夫，旁边的纸巾上便横竖横了三个枣核儿。
临近傍晚，喻盈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渐渐变沉变暗的世界。天暗下来，对面的小四方格子就会不约而同地亮起。小方格子里的人，有的也会如她这般，想看看外边的风风雨雨。
孤独最能消磨人心，使人痛苦，使人疯魔。
但这里的人都理解，自己的孤独远远比不上削噬人身体的病魔可怕。从未想过当什么战士，也从未想过当什么英雄。可当大灾难的到来，人人都是战士，人人也都可以成为英雄。
晚上七点，医护人员送来了一大瓶矿泉水，两瓶洗手液，一个小喷壶，还有三片84泡腾片。
喻盈在小喷壶里放了一片泡腾片，将屋子里各处都喷了喷。
这些，是当地政府送来的援助物资，第二天还送来了一袋水果。
接下来的这几天，有些难熬。医护人员不再给做核酸检测了，每天早中晚就听着外面车轱辘声音一响，开门取餐。剩下的时间，喻盈的手机网卡的厉害，只得躺在床上拿本言情小说看。
好在偷着拿了几本，不然漫漫长日，又该如何度过。
每天，家庭群里都会相互问候一下，聊聊最近的情况。而喻盈因为网络问题，收到消息总是有些延迟，回消息时也总是看着旁边转的圈圈半天发不出去。然后，喻封的电话就会立刻打过来，质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消息。久而久之，喻盈越来越觉得哥哥管得太宽，像个老妈子一样。
而他管的，还不只这些。
比如，他有一次给喻盈发微信，指责她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喻盈一脸委屈地跟他杠：【我有好好吃饭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吃饭？】
喻封随手发来一张图片
【自己看。】
喻盈点开，真想冲到对面跟哥哥打一架。
图片里是自己之前放到门口等待医护人员清理的黄色半透明垃圾袋。
喻盈咬牙切齿地打道：【原来哥哥还有这种癖好！！！】
喻封回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浪费这么多，你知道后果！！！】
威胁，这就是□□裸的威胁。
但这种威胁，有时候喻盈还是挺怕的。
所以，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回哥哥的消息，当然，也尽量让自己多吃，免得再受到他的数落。
喻盈非常记仇，她永远记得小时候因为不好好吃饭被哥哥狠狠地惩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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