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银票砸脸

　　铛铛铛三声，那公子又中了三道生门。杨元嗔目光呆滞，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陆小玖倒颇为佩服。他不懂武功，但对这阵法之道颇为精通，只是有些自大。殊不知天外有天。也该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这种授人以渔的事，陆小玖是极乐意做的。

　　于是，那公子在锁魂阵里转啊转，转啊转，足足转了一天一夜，就是找不到最后一个生门。

　　杨元嗔也是纳闷，前十一道生门他两个时辰便找着了，偏这最后一道，怎就难住他了？又是一个日出日落，里面没有丝毫的声音传来，杨元嗔开始担心，万一那公子在他府中出了什么事，这府里的人可没有一人能活。他不怕死，并不代表可以眼看着家人跟着他一起死。

　　杨元嗔打开阵门，走入阵中，却见那公子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仿佛一座石雕。

　　欲上前探他鼻息，那公子忽地睁开眼，虽然两日两夜，不吃不喝，他依然不见丝毫颓废之样，反而愈加精神。“居士好手段，这阵，本公子破不了。”

　　这便是认输了。愿赌服输，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杨元嗔赢得有些莫名，不过既然赢了，便不可能让他搜府。那公子也再未提搜府之事，只说要在府中叨扰一日，待恢复些元气便要离开。

　　杨元嗔自然不会拒绝，安顿好他，便来见陆小玖。他思来索去，觉得这事着实怪异，除了她，恐不会有人能动此手脚了。

　　陆小玖知道瞒不过他，他一问，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杨元嗔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她保住了杨家的颜面，于私，他该谢她才对。只是青玄的下落，他非知道不可。是以待陆小玖再次提及要画之时，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一码归一码，她助他，他可以有千万种方式谢她，唯独这事不能妥协。

　　陆小玖也不再强求，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就范，只是这南山图她誓在必得，她得在画被送进京之前，将其换出来。以前，她心如死灰，如今，既然命运让她再度遇到，她便要将娘留给她的东西拿回来。那是她的，谁要拿走，便是她的敌人。

　　算算日子，最多两天，她们便得走人，否则便来不及在云少卿回府之前回去。薛寒初在杨府呆了几天，便没了兴趣。这杨府，每日除了那些乐此不彼来敲门的人，几乎都是闷葫芦。

　　说起来，她还挺佩服杨元嗔，自己是个闷葫芦就算了，还不知打哪找来了这一串。一个个，说不到三句话就闭嘴，真是无趣。不过这些日子，她倒是看了不少送来杨府的拜贴。

　　达官显贵，武林名宿，豪门世家。贴子多得数不胜数。

　　这本与她无关，然她耐不住寂寞，跟守门的小厮混得熟了，跟他一起干起了品头论足的事。这家，脑满肠肥，那家，坏事做尽。

　　挑来挑去，把所有人都数落一遍，便将贴子退了回去。左右无聊，这也算是一点乐趣。

　　薛寒初和那小厮正躲在门背后看着新送进来的贴子，背后轰的一声，坚实无比的门栅竟然被人从中震成两截，薛寒初闪得快，才没被砸中。那小厮却没那么幸运，头上被砸了一个窟窿，血流不止。

　　门外那些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早没了影。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将门口围住，一个锦衣少年从四人身后走了出来，一脸狞笑，双手负在身后，踏进杨府，如入自家宅院。

　　杨府，除了一两个会些粗使功夫的杂役，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那四人，身强体壮，一掌能震断门栅，岂是这些普通人能比？四人一个眼神，便将他们吓得一个个抖如筛糠，魂不附体。

　　听得门外巨响，杨元嗔、陆小玖，还有那正与杨元嗔告辞的公子，飞快出来。那锦衣公子忽地大笑起来，“哟，原来二哥也在？怎么？二哥还是不甘心，非要跟弟弟捣上一乱？”

　　“五弟，这里是杨府，容不得你放肆。赶紧命你的手下滚出去，不然，我便告诉父亲，说你恃武抢劫，我相信爹一定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理的。”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心气内敛，言出如山，一个嚣张跋扈，恃强凌弱，真是两兄弟吗？一个家里，能教出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这个家，还真挺令人佩服的。

　　“二哥，你除了拿爹来吓唬我，还能干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坏事，不然，一不小心伤着胳膊腿的，恐后你就没机会见到爹了。”锦衣公子一贯视人如无物，哪怕是他的二哥，也毫无尊敬之意，没伤他，已经对得起这个二哥了。

　　“五弟，钟家就咱们俩兄弟，你当真毫不顾及兄弟之情吗？”

　　就是陆小玖也觉得那锦衣公子过份了。她有八个哥哥，虽然性格各异，待她却都是真心实意，兄弟之间，一团和睦。柳澄空兄弟，齐心胁力，共进共退。云少卿与云少阳，虽说云少阳常被他哥打得满屋跑，兄弟之情也是极深。再看这二人，俨如杀父仇人一般，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只要你放弃一切，离开钟家，你便是我的好二哥。”锦衣公子不屑地收回目光，他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往杨元嗔脸上一扔，“五万两银子，买你的花神图。”

　　好样的，拿银子砸脸杨元嗔的脸，陆小玖活了两辈子，还没见到过这般不知死活的人。

　　杨元嗔没有武功，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啪啪，两声，那锦衣公子的脸已变成了猪肝色，两道清晰的掌印，印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锦衣公子哇的一声，大叫起来，“给我杀了他。”

　　他身后的四名汉子攥着拳头，全都往杨元嗔围了上来。杨元嗔毫无畏惧，明知非四人敌人，仍是寸步不让，毫不胆怯。

　　“住手。”钟二少爷横跨一步，拦在杨元嗔身前，四人本要动手，见状，只得放下拳头，只是仍如鹰般地盯着杨元嗔，寻时寻找下手的机会。

　　“二哥，你确定要多管闲事吗？”锦衣公子捂着脸，杀气腾腾地问，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他不介意将他一起杀了。

　　“五弟，居士是世外之人，你这般所为，传扬出去，咱们钟家还有脸面吗？到那时，别说爹放不过你，就是外人也放不过你。”

　　锦衣公子显然震住了，微微一怔，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从心底生出，“哼，不管爹怎么处罚我，今日之事，我是绝不会干休的。你最好让开，否则我这四名护卫，可不会对你留情。”话虽如此，却没有对四名虎视眈眈的侍卫下命令动手。

　　“喂，你们说了半天，到底打不打？我还要回去吃早点呢。”薛寒初不嫌事大地冲那锦衣公子一喊，那人果然脸色更加难看，手一挥，四人再不顾忌，齐向杨元嗔打来。钟二少爷若是不让，伤着碰着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眼见拳头就要砸到钟二少爷面门，陆小玖衣袖一带，将二人带退两步，正好避过四人的拳头。薛寒初见有架可打，兴奋地吼了一声，抡起自己的小拳头，向四人冲去。

　　这娇小玲珑的身材，如穿花蝴蝶般，在四人之中起舞，四名壮汉被戏耍如孩童，使尽混身解数，都未曾碰到她衣角，各自身上却受伤不轻。

　　众人只见她身材弱小，怕他吃亏，初时还提心吊胆，见她游刃有余，便都放下心来，看杂耍般看着场中五人的表演，到精彩处，还有人小声喝彩。

　　唯有那锦衣公子，本就阴沉的脸上，更是乌云密布，满腔的愤恨，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很是吓人。

　　杨元嗔无奈地摇着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隐居世外十余年，远离江湖朝堂，一朝被人忆起，竟得此飞来横祸。所谓避无可避，说的便是他这样的情景吧？

　　今日是这位钟五公子，明日呢？后日呢？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他的画。不如全都毁了吧，一了白了。

　　他把心一横步，转身往里走。边走边道：“杨某避世十年，岂料今日，却因这些画作无法脱身，你们要求花神图，我便亲手毁了它，看你们到哪求去。”

　　锦衣公子闻言，气得毛都竖起来了，顾不上火辣辣的脸，飞快往里跑。

　　薛寒初本来玩得兴起，听他要烧画，啪啪啪啪四掌，击退四人，向他追去。要烧画，她无所谓，但别烧南山图，那可是陆小玖要的。她可是答应过，只要得到画，便告诉她云少卿武功破绽。为了打败云少卿，她舍了性命也要保住这幅南山图。

　　众人追至，杨元嗔已经开了密室，将所有画作浇上了火油，手一松，火折子带着火苗，往画上落下去。

　　室中霎时火光一片。薛寒初被吓傻了。这家伙，陆小玖说他倔她还不信，如今看来，他不是倔，是倔牛，不，是比牛还倔。哪有人烧自己一生心血烧得眼睛都不眨的？哪有人看着这满地的灰烬却是一脸笑容的？

　　他莫不是疯了吧？

　　“好了，你们抢吧，争吧。现在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你们到哪去抢？如何去争？”杨元嗔哈哈大笑，完全无视众人各异的神情，大步离去。

　　“好，既然你不要，我便帮你一把。来人，把整个杨府，给本公子烧了。”

　　“五弟，你敢。”钟二少爷刚要阻止，忽觉什么东西砸在后脑，眼前一黑，栽到地上。后来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只是醒来的时候，自己在一驾车马之上，身旁守着的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傅凉。傅凉独自驾着马车，见他醒来，勒住缰绳，递了水壶过去，“二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杨府怎么样了？”

　　“被烧了。”傅凉淡淡道，反正与他无关，他眼里只有二公子。

　　“五弟实在太胡闹了。这下，我钟家可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罪人了。忘忧居士，虽无权无势，却名声在外。若有人以此攻诘，我钟家岂非在了众矢之的？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跟爹商量对策。傅凉，快走。”

　　他伸手去抓马鞭，傅凉却是一笑，“二公子，您放心。这火不是五公子放的。”

　　不是？他清楚的记得，五弟要烧杨府，他去阻止，却被他打晕了，难道五弟回心转意了？绝不可能。以他的性子，不烧了杨府，誓不罢休的。

　　“是杨元嗔自己烧的。”

　　傅凉仍旧淡淡的，火烧自己房子之事，除了杨元嗔这自命不凡的人，还有谁能干得出来？他对杨元嗔是极为不屑的，不过是画画的好些？凭什么要他家二公子冒着生命危险去闯锁魂阵？天下所有的画加起来，也不及他家二公子。

　　“五弟呢？他去哪了？”

　　“估计呆在客栈里呢。”这一次，他终于有了一丝兴灾乐祸的表情，这个五公子，早想修理他了。若不是二公子拦着，他绝不让他嚣张至此。

　　平日里在府中，便是各种对二公子使坏，明的暗的，防不胜防。这次打赌，二公子明明占了先机，不是他派人下毒，害二公子大病一场，他哪会找到此处来？幸亏他也没有找到花神图，不然，他拼着命不要，也要抢过来。

　　回头望了一眼正自沉思的二公子，傅凉暗自叹息一声，二公子，还是太重兄弟之情。成大事者不居小节。二公子是成大事之人，却唯独撇不开这位五弟，但愿有朝一日，他能看透吧。

　　杨家的大火烧了整整一日。府里的下人早已经被遣散，杨元嗔把府里仅有的财物散了出去，如今，他已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了。

　　他的身侧，陆小玖和薛寒初就那样陪他站着，直到最后一处房梁塌下，杨府终于消失在这个世间。从此以后，他浪迹天涯，随遇而安。

　　薛寒初看他放火的时候，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服。这些年，她几乎没有服过谁，杨元嗔，是第一个让她打心底里佩服的人。

　　好端端的家，一生的心血画作，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烧了，这样的气魄，天下间几人能有？她自问行事洒脱，不拘俗礼，对自己这样狠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江湖中人，舍身易，舍心中至爱难。她见过许多人为了心头好，不惜牺牲性命。他可是把画当成自己第二生命的人。

　　对这样的人，她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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