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龙泽盘膝而坐，面对着一望无垠的荒漠和断兵残刃，久久不曾动弹，宛若成了一座雕塑。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但他周身的气息的确是渐渐与兵冢相融。他已经可以感应到一些灵力相对较强的兵刃了。
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有一柄锈迹斑斑的刀，它经历了王朝变革，最后一任主人是一个将军，功高盖主，最后用这柄刀自尽以证清白。这柄刀的旁边埋着一把长弓，已经被腐蚀了大半，仅仅有一小块露在了外面。这把弓的主人是有名的枭雄，曾经一己之力屠尽三城。
诸如此类，每一把兵刃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或正或邪。但它们最终都沉睡在了这里，渐渐腐朽。
龙泽依旧在沉思。
这里的残兵有成千上万，一一感悟过来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最关键的链接点应当是什么？材质不同，灵气不同，经历不同。
唯一的共同点……它们，最终都在这里了。
这里。
这片荒漠。
龙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兵刃有灵，那为何承载了所有兵刃的土地没有灵气？感悟一片荒漠，自然是比感悟这数不清的残兵要来得迅捷。
他将手掌缓缓贴向荒漠，入手是粗糙绵软的触感。五行功法运起，龙泽丹田内的灵气迅速转化，充沛的土灵气顺着他的掌心涌出，向荒漠深处扩散。
许久过后，龙泽突然眼前一亮。在荒漠深处，他的确感知到了一丝极微弱的灵气反馈。就像脉搏的颤动一般，节奏分明。
“找到了，那里就是荒漠的灵气中心。”龙泽心喜，更多的灵气涌过去，灵气反馈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数不清的情绪在瞬间冲击过来，甚至连带着龙泽的神识也差点受到伤害。他连忙稳住心神，努力将那些情绪分开来。
愤怒。
悲伤。
追忆。
茫然。
还有浓浓的不甘。
龙泽仿佛听到了这些兵刃的怒吼，它们不该被埋在这里。兵冢，这里只会渐渐磨去它们的锋锐，最后腐朽，带着它们的过去以及所有的悲愤与不甘烂成泥。
这些情绪同样影响到了龙泽。灭族之恨，杀父之仇。复族，报仇。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
龙泽的识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心魔。”龙泽始终保持一丝清明，这是心魔，与当初的心魔劫又有所不同了，这是深埋在他潜意识里，现在终于被残兵唤醒的情绪。
“渡过这一劫，应当能够突破到元婴了。”龙泽想道。他的灵气储备早就够了，与他共同进秘境的几个金丹期真传弟子也几乎都突破到了元婴初期，更何况他还额外吸收了五行阵心。迟迟突破不了，不过是心境的问题。
至于之后，元婴初期与元婴中期又是一步一个坎了，光有灵气和心境远远不够，不知道多少修士在这一步卡了一辈子。
心魔依旧在肆虐着，龙泽死守着一小片清明，不让自己完全被心魔控制。但这也差不多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了，心魔放大的是他本身就有的情绪，原本想不通才深埋于心的，现在是逼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不甘么，自然是不甘心的。就像这些残兵断刃，哪一件曾经不是叱咤风云的存在？龙泽应当是龙族高高在上富贵无忧的少主，有血脉至亲，有至交好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永生永世的仇恨，残破的身躯，在兵冢里面对自己撇不去的心魔。
他仿佛看到心魔渐渐化作自己的样子，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黑雾，阴冷，邪恶，然后狞笑着向自己伸手：“你报不了仇，你不甘心，所以交给我吧？”声音嘶哑，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蛊惑，一片模糊朦胧的黑雾中，眼角的血红色刺青显得分外刺眼。
啊，是了，还有这个刺青。
“我做不到吗？”龙泽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茫然无措。
“对，做不到的。”心魔嗤笑一声，更加靠近了一步，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指间裹挟着黑雾没入大半，他又说，“这里，没有龙脉了。你做不到，但是我可以。魔龙，是不需要龙脉的。”
“我想自己报仇。”龙泽感觉着心口处一阵阵的冰冷和刺痛。
一如当日，一只手穿胸而过，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我，就是你啊。”心魔再次靠近一点。
“……”龙泽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周围的兵刃在瞬间一齐发出嗡鸣声，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心魔再次嗤笑一声，呼地化作一团黑雾散开，将龙泽整个地包裹在其中，然后一点点往他的体内渗透。
从龙泽的指尖开始，一直到脸，内里更是深入丹田，都被黑雾染成一层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唯有他半睁着的，黑白分明的双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寒芒。
“既然你就是我。”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双目睁开，目光是无比的清明与凛冽，“那么，就乖乖的，成为我吧。”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从他的体内响起，灰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逝下去。以龙泽为中心，形成了一道可怕的灵气漩涡。
“龙族，总是有龙族的尊严。”龙泽体味着体内前所未有过的充盈的灵气，感悟着破入元婴所带来的身体的变化，淡淡开口，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虽然只是土属性突破，但增加的威力几乎是成倍的，龙泽不禁有些期待，若是日后五行全部突破至元婴，该有多么强悍。
“就算再不堪，总不至于要堕落成魔来满足愿望。”
“既然你可以做到，那么我，也一样可以。”
龙泽站起身来，残兵已然被刚刚的灵气漩涡裹挟着，拔出了黄沙，此时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性与生气。
方才龙泽与它们产生了共鸣，这些兵刃亦然选择将所有的灵性与龙泽相融。
跟着他，成为“他”，经历他所要经历的。
龙泽似有所感地化出冰剑。果然，融入了残兵的灵性之后，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灵气化剑了，又与冰千劫的大成有所不同，可以说，这是一柄“意剑”，融入了无数兵刃的残念，在剑意上早就超脱其形。
“还差一点。”龙泽仔细观察着手中的冰剑，皱眉，“这柄剑，还不算真正的剑。”还需要醒剑，用天材地宝，亦或是别的什么，龙泽还拿不准，便干脆将剑收了起来。
“不知道在这里耽误了多久，还是尽快闯完这里出去比较好。”龙泽暗道，找到深埋于黄沙之下的传送阵，消失在兵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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