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生断剑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生气，如同一块破铜烂铁，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锦瑟仙红着眼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梦惜泠，小心翼翼地问：“真的……真的是你？”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微微的颤抖，仿佛生怕在不经意间惊破了一场美梦。
“什……什么情况？”林莳懵了，看了看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龙泽，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干脆扭头去找一直在静静看戏的陆离，却发现陆离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
梦惜泠扯出一个空洞冰冷的笑容，看向锦瑟仙道：“对啊。是我。”
“泠……”锦瑟仙抖着手想要去碰她，却被梦惜泠冷冷地躲开了。
“我一直都想问的，三生。”梦惜泠哑着嗓子道，“铸剑之时，你为何，要往里面加暴虐之灵？师兄一直以来如何对你，你不知道吗？若不是因为这一丝暴虐之灵，师兄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梦惜泠的质问，锦瑟仙只能一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龙泽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林莳被他全身的杀气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推推他：“喂，怎么了？怎么回事，你知道？”
“原来，他就是三生。”龙泽恍然惊醒一般敛住了周身的杀气，冷声道。
“到底怎么了？你师父告诉过你了？”林莳依旧是有点懵。
龙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日梦惜泠的确将龙泽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用梦惜泠的话来说，“不是因为你想知道，而是因为她应当知道。”
百年前的平坤宗共有六峰，六峰之主则是同门师兄弟。封乾是其中的大师兄，以分神修为成为了平坤宗掌门。当时的封乾是天下闻名的剑修，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合适的本命佩剑。直到有一天，他与以铸剑炼器闻名的三生相识。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后来，因为意外得到了天外陨铁，三生亲自为封乾筑了一柄剑。
铸剑三年，养剑六年，封乾每隔一年会用心头学蕴养一次，三生更是不眠不休日夜用灵气供养。封乾为了感激三生，便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本命佩剑。
原本应当是一段真正的佳话，可惜在养剑的最后一年，三生见到了前来寻找封乾的梦惜泠。
梦惜泠是封乾的三师妹，两人更是情投意合，只差捅破一层窗纸。一向温和清心寡欲的三生却是瞬间被梦惜泠迷住，明知自己没有丝毫机会，在屡屡碰壁之后，报复性的往三生剑中加了一缕暴虐之气。
这缕气息其实很少，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现太大的意外的。然而万事都没有如果。
三十年前，平坤宗剧变。三大宗门联合，对平坤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戮。封乾大杀四方，因其杀气的集聚以及内心悲愤，再加上死气的刺激，隐藏在三生剑内的暴虐之灵最终被激发出来，封乾受不住冲击当场走火入魔，不分敌我一通乱砍乱杀。
最终三大宗门的人退了，剩下的平坤宗弟子，却是大多伤亡在了封乾的剑下，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三个师弟。
梦惜泠以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弹琴勉强唤醒了封乾的一丝灵智。封乾在瞬间引动三生剑中的心头血，生生绞断了三生剑，自己随后自尽在了梦惜泠面前。
平坤宗六大峰主，在剧变之后，也仅剩下了封元和梦惜泠二人。
至爱自尽在自己面前，梦惜泠心痛欲绝，几乎当场灵气逆流走火而亡。她以秘术斩情，生生将记忆和自己半个魂魄斩断，自封于封乾执掌的第六峰。
等她醒来，唯一记着的也只有封乾这个名字了。
于是梦惜泠，最终是成了“封乾”。
龙泽还记得梦惜泠当时说的话。
“你知道那个带领三大宗门的人是谁吧。天帝，如今高高在上的天帝。”梦惜泠笑得是那般讽刺，“我知道你是谁。如果要报仇的话，请连着平坤宗的份。”
至于天帝为什么要对平坤宗动手，梦惜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龙泽没有问，梦惜泠也没有说。
“孽缘啊。”听了龙泽的话，林莳叹息地摇了摇头，“真是孽缘。”
锦瑟仙此时正在崩溃的边缘。
他是三生剑的铸造者，自然知道当时封乾为何会走火入魔。从那之后，他去找梦惜泠，封元却告诉他，梦惜泠走火入魔，死了。心灰意冷的三生无意中得知，一个叫欲合宫的门派，掌握着一门奇异的功法，修炼到极致，可以探查死而复生的秘密。于是他自废灵力，从一个最小的外门弟子做起，一步步走上了宫主的位置。
“我……”锦瑟仙还想说什么，祈求般的看向梦惜泠。梦惜泠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绕过锦瑟仙，走到三生剑旁边，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颇为珍惜和怀念的轻抚着锈迹斑斑的剑身。
但在她看到剑柄上刻着的三生二字时，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再次咬破了指尖，将血气化为灵气，硬生生将它们抹去，又以指为笔，以血为墨，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封乾。
做完这一切，她释然地笑了，走到龙泽面前，连带着自己的发簪，一并交给他。
“我要做的，都做完了。”她说道。
“你……”龙泽看着她惨白惨白的脸，还有嘴角的血迹，不由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时间到了。她该醒了。”梦惜泠依旧在笑，不过却是越看越觉得悲凉。
“她是她，我是我。斩情，斩下的本就是两段不同的人生。琴，她想要，你就帮她修吧。出窍期的修为，我给不了她了，不过元婴也应当可以自保。”梦惜泠说的断断续续，突然间就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你别说了！”龙泽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是你的师父。她有牵挂着的人和牵挂她的人。而我什么都没有。”梦惜泠在龙泽耳边低声说道。
她的双眼缓缓闭上了。
她留下了这一辈子最后一句话。
“从此，再也不必有梦惜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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