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后养成游戏
出租车司机正老老实实地开着车，身后那个年轻又阴郁女人正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他凝神去听，又是“死”又是“尸体”。
司机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打了一圈方向盘。
“难道是这口井吃饱了？”
“不会”，她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这应该不是灵异事件。”
“与时间也没有关系，重要的应该是杀戮的顺序。妹妹、朋友、上司、一夜情对象的尸体都顺利消失，只有母亲的尸体无法消失。可以确定尸体是没有办法凭空消失，不管是分尸填埋还是焚烧，都只能由人来处理，所以是杀人犯的母亲在偷偷帮他处理尸体。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杀人犯杀掉母亲后，母亲的尸体无法消失。因为人不能自己处理自己的尸体。”
“哧——”，司机擦着脑门上的汗，从脸颊上的肥肉中挤出个笑脸来，“小姐，玫瑰公寓到了。”
春禾闻言，抬头往窗外去看。天色渐暗，灰蒙蒙的色彩中，面前挂着彩灯的招牌格外地眨眼。也许是受了刚才幻觉的影响，此刻，她的内心涌起一种浓重的不安。
“这片儿是老街区，住的也都是老人。政府也懒得在这边投资维修，什么东西都是破破烂烂的。小姑娘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住呢？”司机眯缝着眼开始套话，手指头压在身下的“一键报警”按钮上。
春禾眼看见他动作，温和一笑：“师傅，我是来这里拍戏的，是个演恐怖片的演员，刚刚在车里是念剧本来着，您可不要误会。”
她属于耐看型的演员，容貌也没有美艳到富有侵略性。所以当她微笑时，五官温柔地张开，很容易让别人卸下心防。果然，司机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个，20块钱。”
“能不能便宜些，师傅。我可能明天就要被炒鱿鱼了。”
“那就给个19块5吧，叔叔我心肠软。”
春禾从包里找了老半天，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20块钱。她拿着这张钱，神情看上去有些阴沉。
这是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积蓄。波澜不惊的神情，配上那双深得发黑的眼睛，让司机的后背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有那么一瞬间，司机以为自己是在抢劫，虽然貌似没有多少差别。
春禾磨磨蹭蹭地下车，车门刚一关上，出租车司机立刻油门踩到底，像被狼撵着般风驰电掣、一溜烟儿就消失在街尾。
空荡荡的街道上，徒留未散的灰白色尾气。
春禾转过身，抬起头去看今晚要住夜的公寓。
它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有钱人的私宅，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洋气和精美。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家道中落，这栋公寓明显落魄起来：淡粉色的外漆脱落，露出灰白的墙皮。斑斑驳驳，像癞皮狗乱七八糟的毛色。
手提包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提示铃。
她掏出来打开手机屏幕，一连串的文字争先恐后地弹出来：
“想惟妙惟肖地饰演任何角色吗？”
“想成为颠倒众生的影后吗？”
“想让成千上万的影迷为你尖叫吗？”
“加入超级影后养成计划，遇见不一样的自己！”
司空见惯的游戏广告。正常是不应该理会的，只是当视线触及到第一句广告语时瞳孔微缩，鬼使神差地，春禾按下了加入按钮。
下一秒，欢乐的音乐声稀里哗啦地响起。小小的手机屏幕变成刺眼的亮粉色，接着有闪着星光的几个大字出现：
“超级影后养成计划”
“资源下载中……”
“压缩包解压中……”
“人物档案建立中……”
【姓名：春禾（失去负面表情的恐怖片演员）】
【性别：女】
【魅力：-10（亲，如果你和鬼站在一条走廊的两头，大部分人会朝鬼的方向逃命哦）】
【智力：4（无法在综艺中用笔解出二元方程组及其以上难度的问题）】
【体力：30（您可以用一个包包砸晕苍蝇）】
【演员技能：
-台词：60（你是拥有及格水平的台词）
-形体：58（您的形体勉强可以称为优美）
-声乐：20（公鸭嗓）
-表演：-10（很遗憾地通知您，您没有任何演技。）】
综合评价：亲，你的影后之路，任重而道远，干巴爹！
手机屏幕出现了一个人物的形象，那是她的q版玩偶。她也在看着面前的透明属性版，额头上出现三道黑色的横线，露出苦恼的表情。
春禾看着惨不忍睹的属性面板，即使这只是一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虚拟游戏，她还是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按下电源键关掉屏幕，可是游戏界面依旧闪烁在屏幕上。渐渐地，从屏幕的四个边界逐渐有猩红的颜色渗出。它们缓慢地流动，逐渐覆盖整个屏幕。
在一片猩红中，出现了一个任务面板：
【她身穿打着小熊补丁红色的布裙子，小小的脑袋里惦记着半道没有做出来的算术题，腰间的小兔包里装着送给同桌阿春的彩色蜡笔。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竖着一前一后的羊角辫，走上那条上学的必经之路，永远消失在视线里……】
【任务：消失的红裙】
【请前往玫瑰公寓，并在24小时内找到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
【注意：如果宿主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影后之路将采取强制抹杀措施，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既没有才能，也没有脸蛋的垃圾啊……】
【切记：最光亮的地方往往隐藏最邪恶的黑暗，当天使戴上面具，它会令真正的恶魔战栗】
似乎有什么东西黏糊糊地渗出来了，她抬起手，发现整个掌心都被染成血红。凑到鼻尖嗅了嗅，她敢确认这不是人造血浆的味道。
后背泛起阵阵凉意，脚跟朝后，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砰”，有个老人正正好摔在她的脚边。枯草般花白的头发丝在晚风中凄凉地飞散、菜篮子摔落在地，滚出几颗蔫巴巴的大蒜和长芽的土豆。
老人痛苦地咳嗽着，哆哆嗦嗦跪倒在地板上，双手珍惜地捧起那几颗摔坏的烂蒜和土豆，几滴浑浊的泪水滴落。
春禾见状，蹲下来帮她捡土豆。老人微微抬起脸，正对上春禾的视线。
她面部的皮肤宛如风干的橘子皮，遍布细密的褶皱和裂纹。松弛臃肿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鱼一样转动，阴森森地看过来。那双眼里，是麻木和空洞，还有几丝微不可察的恨意。
“你知道山神吗？”
这老太太的神经似乎不太正常。春禾又看了眼老人破破烂烂的外衣和明显结块的头发，推测她有子女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那老人不死心地又问了很多遍，春禾只是低头捡土豆，抿着嘴唇没有讲话。
老人扬起唇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她的视线依旧没有从春禾的身上移开，但春禾总觉得，这个人没有看向自己。
她似乎在偷偷观察着她的身后。
二人静默无言地对立半晌，那老人挎紧菜篮，抬腿离开。
晚风料峭，老人的背影在夜风中单薄得如同一张随时就要被卷走的破报纸。春禾看了一眼，脱下外衣，追了上去，把外衣搭在老人的肩头。
当春禾的手搭在她肩头时，对方的身躯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老人转过花白的脑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讶异、又有些略带嘲讽的漠然。
“山神就住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回头，带着自己的菜篮子，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待她走远，春禾忽然在地面上发现一张泛黄的报纸。
她走过去，将报纸捡起来，草草扫了两眼。遵从自己的直觉，春禾将报纸小心叠放好，塞进口袋里。
换地方住是不可能换了。先不谈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十块钱。就凭这是剧组提前安排好的住宿地点，自己如果临时换地方，肯定会被工作人员扣上挑剔的帽子。
刘导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她再多事，那可能连明天的最后一次机会都不会给她。
想到这些，她把手机里的游戏暂时抛到脑后，拎起脚边的行李箱。
毕竟只是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去折腾，属实不太明智。
转过身，跨上公寓的台阶。
天空黑压压的，所有光线都被云层遮住，看不见一点光亮。晦暗不明的视线里，公寓大门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模糊。
门外的人刚抬起手，准备敲门。
“咔哒”，公寓大门突然从里面推开了。
暖融融的光线顺着大开的门缝，一点一点往外溢。
春禾的心里，却是小小的“咯噔”一下。
这门应得太快了，快到诡异。
这不能不让人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早就站在门口等待。
又或者她身后的公寓门早就被推开过。
那个老人刚刚频繁探向自己身后的目光，也许就只是单纯地在观察着，从那道细窄的门缝中露出的、正在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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