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姐弟
阿悯招呼聆儿进屋里去收拾一下。
她披了一身浅薄的白色轻纱绕出屏风，在桌前坐下。
橘红的长发还沾染水珠，她走一步，地板上便留下一个纤巧的水印子。
聆儿听话地点头嗯了一声，转过屏风，走到浴桶边上。
浴桶里，小剑童的师父，那位循心道长，紧闭双目，坐在尚且冒着热气的水桶中。
只是，此刻的循心道长，已然不复此前的神采。
他身子干瘪，宛若一具带皮骷髅。
聆儿伸手探向师父的鼻端。
已经没了气息。
刚刚断绝，尚余温热。
聆儿那张小脸异常的平静，没有悲喜。
他麻利地将浴桶中的洗澡水倾倒掉，热水顺着墙角的凹洞流淌出去。
接着，这个小剑童跳进比他还高的浴桶里，将他师父的尸身抱起来，然后一步跃出。
他小小的身子，横抱着那具干瘪枯萎的尸身，转出屏风，走向门外。
背后传来阿悯的声音，“去喂给前门的小宝贝们吧，虽然已经只剩下骨头了，但它们就爱啃骨头。”
“嗯。”聆儿点点头，抱着循心道长的尸体离开。
阿悯慵懒地一伸懒腰，面带微笑，站起身子，扭动腰肢，走进了门外的日光融融里。
她爱死这温暖的太阳了。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阿悯忍不住就地躺下，打了个滚儿，然后蜷起身子，下意识地抬起白嫩的小手，舔了舔手背。
然后，她就这样子蜷曲在房门外，沐浴在日光中，愉悦地睡了过去。
刚刚饱餐一顿，正是休息的时候。
聆儿抱着师父的尸体，穿过议事堂，走过演武场，来到青城剑派大门前的小广场。
门后的阴影中，有好几十个青城弟子藏在里边乘凉。
听见聆儿的脚步声，那些青城弟子纷纷扭头过来看。
于是聆儿就见到，前方墙角下边的阴影中，刷刷刷地亮起了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它们瞳孔细长如线，竖在眼球中央，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这些青城弟子，已经被阿悯妖化，失去了人类的身份，他们同时也失去了使剑的本能。但与之相对的，他们获得了强悍的肉身，和绝对的服从性。
聆儿身上有着跟他们一样的气息。
他们，不，应该称之为它们。
它们和整个青城剑派，已经完全地落入了阿悯的掌控之中，那是从生命形态上进行的改变，彻底，且不可逆转。
聆儿和那些绿色竖瞳的妖化弟子一样，成了阿悯忠诚的部下，它们愿意为它赴死，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看见阿悯抱着循心的尸身走来。
墙角下的妖化弟子们纷纷伸长鼻子嗅了嗅。
顿时，小广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动鼻子的声响。
当闻见循心尸身上的死味儿后，那些妖化的绿色竖瞳弟子们，沸腾了。
它们挤挤挨挨地从阴影中窜出来，围到了聆儿的身边。
聆儿在小广场上停住脚步，他听见四周此起彼伏，吸溜口水的声音。
循心的尸体，固然对它们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但是最让它们醉心的是，那具干瘪得只剩下骨和皮的尸体上，有阿悯的气息。
对于此刻的这群妖化弟子而言，阿悯，不仅是它们的再造母亲，更是它们的神祇。
在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判断能力之后，这些妖化弟子，只剩下了野兽一样的本能。只剩下了食欲，和最原始的冲动。
它们体内的冲动控制着它们靠近聆儿。
聆儿身上也有阿悯的味道。
这让妖化弟子们对聆儿的兴趣也很足。
不过，相比它们，聆儿妖化的性质更高一些。
毕竟这个小剑童，是曾经被阿悯的一缕主要神魂附身过的存在。
并且，这个小剑童还是帮着阿悯打开青城剑派大门的功臣。
再有就是，那一夜，聆儿见到无头的女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姐姐”。
阿悯当时刚刚出土，从青铜棺材里爬出来，翻山越岭地来到青城剑派，她穿过山门牌坊，循着山道长阶蜿蜒上行，光行路就累得不行。到了青城剑派门前，还见那大门紧闭。
不过，门口有个小小身影，手里举着比他还高的扫把，摇摇晃晃地想上前去敲门。
阿悯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吃了那小子，点补点补她赶路的消耗。
虽然她那时候是没有脑袋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吞吃一个凡人幼崽。
然而当她靠近聆儿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那时候，小童聆儿有些失魂落魄，他的情绪低迷。后背上的三把阳火萎靡不振，这正是夜晚阴物最易上身的状态。
阿悯遵循本能，准备先吓唬这小子一波，享受享受他的恐惧，然后再吃了他。
却结果，这小童听见背后动静，转头来看见没有头的阿悯，第一句话是喊姐姐。
阿悯并不清楚聆儿那时候的脑回路。
她也不知道聆儿被卖给青城剑派的时候，是真的曾有过一个亲姐姐。
聆儿是在呼唤他的姐姐，但对阿悯来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悯从地里爬出来，重新回到这个要过她的命的世界，遇上的第一个活人，这小子，叫了她一声姐姐。
这一声呼唤当然不值钱。
但是阿悯愿意承这小童一个人情。
所以，当绝大多数青城弟子被直接妖化成为最低阶的妖物的时候，聆儿还能保有足够的个人意识。
当然那是被篡改过的，不真实的认知。
跟同样是被阿悯的一缕神魂占据过身体的师父循心道长相比，聆儿没有被阿悯当做饵料，这也是因为那一声姐姐，得到的特权。
阿悯虽然是更高位的生命形态，但是孤独这种疾病，她也是会感染上的。
能够有个勉强算是可爱的小弟弟陪自己说说话，对她来说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在没有危险的前提下，阿悯愿意留下聆儿。
面对来自四方的觊觎，那些吞咽口水的声音，聆儿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双眼中有一抹橘红色的闪电一闪而逝，接着，他身上陡然扩散出一股恐怖的气息。
四周的妖化弟子纷纷埋头，五体投地。
聆儿没说话，将手中的尸身抛下，转身迈动小短腿，离开青城剑派大门。
他走出一小截，就听见身后传来啃啮骨肉的声音。
那些妖化弟子，抢破了头，打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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