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章金星录像厅

叶子兮从小身体就弱，爱做梦，却总不记得，晚上发癔症，母亲因此格外嫌弃她，还好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每每发癔症后总将她抱到大床上同母亲弟弟同睡，自己睡在客厅属于叶子兮的小折叠床上，后来身体好了点儿，做梦频率少了些，也记不住，叶子兮渐渐开朗起来，等上了初中，大家的喜爱让她成了个有着男孩子气的小女生，可师范第三年，老外祖父过世了，老外祖父上过私塾，年少时随祖上在上海做会计，打得一手好算盘，还会扎风筝、糊灯笼，是叶子兮心中敬重的长辈，叶子兮的名字还是她取得，她一向也喜欢得紧，老外祖父过世后，她做了第一个清晰无比的梦，老外祖父回来了，不说一句话，大家都围着他老人家吃饭，好像只有叶子兮知道他已经是个亡人了，叶子兮害怕地坐得远远地，可是他直直地盯着叶子兮，嘴巴未“叶子兮，你在这儿？”“咦，胆子这么小？她们胡说两句你就吐了饭了，来来，扶你回去躺会儿”苗苗怎么扶她回去，叶子兮怎么躺下，谁捎的假，都不知道了，因为她发了整整一天的高烧。好嘛，以前是说了梦就发烧，所以即使做再恐怖渗人的梦她都不敢说给谁听，只能把所有恐惧、不安藏在心里，现在好了，让她说都不敢说了。

        周末母亲看她病怏怏的样子，非拉着她出门买东西，顺便晒晒太阳，“吱——”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车停到了村派出所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只出气不带呼气的哭声，是玲姨，与其说是被人扶下车，不如说是被人架下来的，整个人形如枯槁，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脸上没一点生气，是呀，家里的独生子，说没就没了，记得玲姨特娇明明，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食材，有时还给幼小的叶子兮送点一起尝尝，儿子就是她的命，只要为儿子做任何事她都是永远鼓着使不完的劲儿的，如今，她整个人都因为儿子的离去生命倏然枯萎了，从叶子兮身前经过时，叶子兮感觉不到一点生气，她不由躲在母亲身后，不是害怕，是愧疚，梦到又能如何，我又能做什么？母亲看见子兮脸色煞白，只当她是吓到了，急忙拽着她回去了，从小这孩子就身子弱，爱做梦，发癔症，早知动一下，声音却清晰地传到叶子兮耳朵里，别害怕，我一会儿就走了，我说的话，你要听着，你前世是只火狐狸，今世为人，要好好珍惜此世修为，另外你去告诉他们，我的头要朝南、朝南说着就趴在叶子兮舅舅肩头被背出门外了，再回头，哪有别人，哪有桌子，只剩叶子兮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老院里，那种怕从心底里蔓延开来，醒来时手脚冰凉，起床铃刚好猛得响了起来，穿衣服都穿反了，下楼梯还差点儿踩空。姥姥是个不识字的村里人，听叶子兮回家一说，就在院子里叉着腰将老公公好一通骂，倒也缓解了叶子兮的恐惧，可几年后老家南水北调，差点把老外祖父的坟占了去，最后村里好说歹说移了移，离老祖父的坟就几十公分，舅舅说老祖父的坟头朝北，不知道这水渗不渗得进去，叶子兮登时就愣住了后来查了好多资料都查不到火狐狸的任何信息，也就当自己胡梦颠倒了。

        而之后的又一次梦境，则彻底改变了她的三观，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梦魇和现实的联系。记得清清楚楚，师范第二年一次春季运动会，第一天的女生们使劲儿地给自个班参赛选手加油助威，累得都虚脱了，早早地就睡下了，包括子兮，眨眼就进入了梦乡。突然一睁眼就走在市区大马路上，路两旁的泡桐树静静立在两旁，满树的叶子遮着路面，天气暗暗的，一个人也没有，叶子兮心中诧异又害怕，只好拽了拽衣领，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鬼使神差地走到下坡路右边一间小门面房门前，因为整条路只有它开着卷闸门，又隐约传出人声喧闹。

        她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正对门口有个前台，左手边长长狭窄的走廊一间一间的房间，但都关着门，叶子兮趴在门上，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翻滚难受，于是她又退回到前台，这儿离门近些，叶子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安慰自己。可也就是那一瞬间，走廊上竟都是人，来来回回的跑，叶子兮看到他们撕心裂肺地叫，叫什么？是的，听不见，像被按了静音键。子兮眼看着每个人挤着墙，扒拉着壁，像无头苍蝇的胡乱跑着，像是被什么呛坏了，佝偻这身子，沿着墙边聚拥过来，叶子兮这才发现屋子里黑乎乎的，连一个窗户都没有，还有踩在凳子上拆通风口的，叶子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家都拼了命地想出去。一看这架势，叶子兮也跟着着急起来，刚想说门在这边，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了，连身子也不能动弹，大家也对她使劲指着门的动作视若罔闻。她心中焦急，啊的一声，脚能动了，刚向前走两步，一个男的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前台桌上，抓住叶子兮的衣服，急切地说：“带我出去！带我出去”“不是，门，门在”等叶子兮看清这人倒吓了一跳，这不是小时候住一条胡同里邻居张阿姨的儿子，比我小几岁的葛明吗？“门在那里，在那儿，就在那儿”叶子兮因为他的急切自己也慌张起来，忙跑到门口，转身想叫葛明，却看见葛明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一群人都向门口涌来，叶子兮刚想退后，就不知被谁猛地一撞，撞出门外，她再抬头，卷闸们竟哗啦一下掉了下来，她连忙跳起来去拉，拉不动，细看，竟锁上了，她上前敲门锁，却怎么都敲不开，内心的绝望蔓延开来，这种无助的感觉太痛苦了，子兮的心脏揪得紧紧的，她觉得快不能呼吸了。就在这时，猛地被人推了肩膀下：“还不回去！”就控制不了身体地往下坠，往下坠

        “啊！”叶子兮翻身而起，床上，寝室，原来，又是梦，可她心里却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般难过。等缓过神来，寝室人都去洗漱了，这时寝管喊叶子兮，有电话打过来。是妈妈，“子兮，你在哪？”“学校呀！”“没跑xx(区名字）玩吧？”“没有，又不是周末？”“好，好！”就这样挂了？叶子兮一头雾水，早自习时上铺张晶问她怎么睡那么着，笑侃她是给班里男生加油太卖力了吧。大约是的吧，今天是运动会第二天，阑星跑三千米马拉松，跑到最后两圈时已经冲到第二名，大家都呐喊声声，兴奋不已，我的耳膜都快被一边声嘶力竭地呐喊声给刺穿了，同学们都希望他能冲击下冠军，赢过三年级的学长。到最后冲刺阶段了，眼看男友筋疲力尽，汗流浃背，佳好忍不住冲过去沿着内圈陪着阑星跑了起来，面对裁判员的制止都浑然不顾，等到阑星第一个冲到终点，双手环过佳好的脖子，瘫倒在佳好身上，两张灿烂的笑脸相对时，我身边的人儿们都跳跃起来，欢呼起来，这就是爱情吧，温暖又明亮，连我都希望这爱情能长存，以至于后面的很长时间，我都认为我不该出现，不该答应，不该接受，不该破坏这最真的美。可头又开始疼痛欲裂，旁边的同学安慰了几句，子兮知道心里又该说她神经兮兮了。在班里，叶子兮因为年龄小，同学们大都让着她，可她因为从小的癔症折磨，总是患得患失，莫名发呆，有时眼神里总有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悲伤和老成，哪怕用尽力气，都掩饰不了，比如现在，好在青春期的孩子们总不愿多管别的，又擅长遗忘。

        幸好吃的烩面，味道不错，里面不仅有虾米，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叶子兮习以为常地挑出误入者，扒拉着饭碗，她准备快点吃，早点休息会补补眠，这时苗苗打开了收音机，收听新闻，开始每天中午的放松午餐时间。

        收音机正播报：“x月x日xx区金星录像厅发生的特大火灾事故，过火面积580平方米，经消防官兵全力扑救，凌晨火势得到控制，大火被扑灭，保护了火场毗邻建筑物和周围居民的安全，并从火场救出十几人，死亡12人，烧伤2人，直接经济损失18万元。经过多方反复勘查，确认这场特大火灾事故系线路老化造成的。”“火灾、录像厅？死这么多人？哎！”和所有远离死亡和未亲见死亡的同学们一样，叶子兮也只是唏嘘。

        “这么多人，没窗户，就不能齐心协力撞开个门？”苗苗她们议论着，叶子兮边听边往嘴里扒着饭，这是只听收音机继续播报着：“据了解，金星录像厅为文化娱乐场所，由当地私人承包，经营录像放映。那天夜晚，该录像厅连续播放《xxx》等具有□□内容的影碟。电路老化点燃包间窗帘，并迅速向其他包房和过道扩大，才引发特大火灾。由于录像厅没有消防设施和安全通道，加之当夜播放□□影碟，为逃避检查于凌晨关闭从外面锁闭了唯一的卷闸门，致使观看录像的人员无法自救和逃走而被烧死，其中80属一氧化碳中毒窒息死亡，20属一氧化碳中毒后被烧死。经调查认定，这是一起责任事故”

        “卷闸门”子兮手一抖，差点儿把手里捧着的饭缸给摔了。“哎，我给你们讲哈，这事我昨天就知道了，我那儿的同学打电话，说录像厅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经常熄灯后有人偷偷翻墙出去看通宵录像，第二天再回校的，他去过一次被他爸逮到打了一次就没敢再去了，他们学校正排查那天不在寝室的人，可估计家人来了也认不出来，警察清理尸体说，那尸体都烧得跟焦炭没什么区别了，只能够大致的看清是个人形，辨不出半点人样啦，对了，听说当消防官兵把大门打开后，几十句尸体轰的一下从大门里涌出来，可见当时为了求生，他们全都涌到了大门口，啧啧，听听都觉得瘆人得惨！”“哎呦，我的妈，你可别再说了”“就是，还吃着饭呢”她只觉得喉咙紧闭，眼前不断闪现那一群跑来跑去、不知所措的人，她不能呼吸了，放下饭缸，腾地起身，径直跑向寝管的房间。

        “同学，你”“不好意思，我先用一下！”“妈，咱区发生的火灾？那个咱村有谁？有谁？”叶子兮突然又不敢问下去了，“你说前天的火灾吧，我早上不是才听你喜伯说，你玲姨家的葛明学校派人通知你玲姨去学校一趟，就是，就是以前咱住一条胡同那个邻居——玲姨，听说学校核查明明那晚不在宿舍，又联系不上孩子，寝室人说他常去那儿，多半是了，尸体烧坏了，认不出了，中央派人来做骨髓鉴定，疑似的都排查下，学校来接你玲姨去做鉴定，我怕你废气溜出去玩儿，不就赶快给你打电话，叶子兮，叶子兮这孩子，还听的吗？”叶子兮像是被谁当头交了盆冷水，浑身哆嗦，胃里翻江倒海，跑出寝室，“呕——”蹲到路边呕吐起来。只有叶子兮知道，像是某种使命，由不得她想不想，选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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