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李晏其实没能坚持多久。

        从她吼了艾恒到她去找艾恒，中间也就空白了五六天左右。

        但李晏却觉得中间的每一天都让她很煎熬。也确实这五六天里让她经历了很多事。先是艾恒再也不理她，再就是李佳期悄悄告诉她的19班的事儿，再就是李锐如今变本加厉的挑衅，这些都让李晏疲惫不堪。

        李晏那时候，已经连班都不想进。

        好在李晏有时候神经莫名其妙的粗枝大条，虽然进班的时候她不舒服，甚至能到反胃干呕的程度，但除了教室在办公室待一会，她好歹还能缓和一点，只不过是越来越不想进班了。

        李晏不想这样，她脑海里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一个老师应该做什么。但多重压力下，李晏还是暂且屈服于她的本能——不想去，就少去了。

        其实唐晓云也在经历和她一样的过程。

        月考之前，所有的老师都因为19班沉闷的课堂气氛指责李晏，在李晏面前各种说19班的不好。李晏知道自己是新人，加上确实也有些听之任之的心态，虽然那一个月里老师们各种暗示她把19班带得不好，但李晏也不是强硬的人，也不是特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前脚听后脚忘，甚至老师们自己说自己的，她都不会有回应。这多少也跟她的脾气有关。

        但唐晓云就不一样了。

        唐晓云看起来很随和，但很多时候脾气挺硬。她到底是比李晏老成，也更圆融一些。李晏可以随便老师们说而不做任何回应。但老师们提起20班时唐晓云看在同事情分上，怎么都想沟通沟通的，看看20班学生的状态到底怎么样，学生对这一学科什么掌握程度等等，也借此更了解一下自己班的学生。

        月考之前她也这样，只是那时候老师们对20班主要是夸赞，提及的不多。但月考以后，成绩出来，老师们发现被他们疯狂吐槽埋怨的19班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尤其是从第一天上课就对19班极其瞧不上的英语老师汪淑兰，她发现19班的成绩比20班要好一大截。

        这样一来，风向立刻就变了。尤其以汪淑兰和石红梅转变最快。之前被汪淑兰连连夸赞的20班交作业及时，来检查背诵及时，上课气氛好等等优点如今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好了，做的作业质量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好了。汪淑兰气得不行，课间的时候找上了唐晓云，跟她告状20班如今如何如何不好，学生已经飘了。唐晓云一开始还很配合的回答，没想到汪淑兰最后甩过来一句话。

        “你们班就是不行！”

        汪淑兰掷地有声的对唐晓云说下了这句话，直接把唐晓云说蒙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语文老师石红梅同样的转了口风，开始说19班的学生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她发现他们情商挺高的，回答问题都比较稳，看视频情绪也很容易被感染到。转而又说20班的孩子世故，情商低，那么感人的视频一个个儿都不掉眼泪，背诵作业还跟她讨价还价等等。

        唐晓云终于理解了月考之前李晏的苦，原来被所有老师们说道吐槽自己班的感觉如此的不好受。她到底已经工作了两年，比较“老油子”，在老师们不在的时候也委屈愤怒的发火：“等这学期过去以后我就不干了！挨这些气！”

        李晏就宽慰她：“别那么上心，我从小上语文课看视频我都不哭，看感动中国我都不掉眼泪，不照样长成了四好青年？”

        李晏是真心宽慰她，并且从头至尾，李晏都没有因为其他老师转了口风而高兴。

        因为她经历过，她知道被所有老师吐槽自己班学生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当她看到这些老师，同样的面孔，她们前段时间还对她夸20班骂19班，转而又变成了夸19班骂20班，这不会让李晏觉得出了口气，她反而会想，下次考试呢？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又会变口风。

        所以说，李晏以前不干这个活儿不知道，干了以后，她才终于能理解当年她班主任的苦。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把压力放到你的身上，学生不听话是班主任的错，学生纪律不好是班主任的错，学生上课气氛不活跃是班主任的错，学生作业交不全是班主任的错，学生不来检查背诵也是班主任的错。

        什么都是班主任的错，什么都要求班主任用开班会的形式来解决。更何况，如果你班的成绩差，那任课老师更会把这个过错推到你的头上，就是班主任的错。

        而与此同时，那些需要你出面去面对的学生，也会把怨气和怒气放到你的身上。就像唐晓云说的，你不能指望这些学生理解你，他们这个年纪会想这个吗？不会。他们只会觉得你到处管着他们。他们喜欢被管吗？不会，所以他们会理解你吗？不会。他们喜欢什么样的老师？他们就喜欢不管他们哄着他们学的老师。

        班主任是这样的老师吗？可能有，但李晏和唐晓云绝对不是这样的。

        所以你别指望学生喜欢你，不可能。唐晓云如此说道，背地里骂你的多得是，骂的多难听的都有。翻脸不认人太常见了，你要是把这些当真，你真就别活了，别当老师了。

        唐晓云让李晏知道了，当老师就是要受这样的夹板气，而且是各方面的夹板气，领导对你施压，任课老师把责任推给你，同时你的学生还不理解你，挨骂的也是你。这就是班主任的活儿。

        但班主任生气吗？生气。班主任也是人，被人说的时候，被人说自己班不行的时候，饶是洒脱如唐晓云，心里也不是滋味。

        任课老师们的这种转向，李晏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有了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谁知道过几天以后，是不是又轮回了自己呢。

        当然，李晏也是不好受的，只不过现在不是因为任课老师们的训斥，而是因为那个男孩。李晏的哭丧唐晓云看在眼里，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厚道的唐晓云也给过她建议，要让她提高自己，别把情绪都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明明有很多事要做，还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不应该这样蹉跎。

        李晏最感激唐晓云的一点事，虽然唐晓云烦她絮叨艾恒，但李晏有什么事儿因为艾恒受到什么磋磨的时候，唐晓云从来没有嫌弃或奇怪李晏的那种感情。

        李晏就听了唐晓云的话，她开始着手备课，多写备课，多查资料，做ppt，写试卷，忙起来以后确实不那么难受了，但晚上一回家，还是为艾恒为19班的事儿难过，难过之下，她更加依赖酒精，几乎已经离不开了。

        其实李晏面对艾恒，真的没有绷太久。仅仅是过了两天，艾恒的宿舍又扣分了。李晏特意看了看，发现只是卫生扣分，她没放在心上。有时候李晏觉得学校也是怪狠的，明明学生起得早时间紧，偏偏还得把宿舍弄得仿佛跟军人一样板板正正，哪来那么多时间啊，就算真的能做到，学生毕竟也不是士兵。

        等到他们宿舍真的来了人，还真不是艾恒。但李晏下意识的问了问每个宿舍的扣分情况，艾恒所在的513宿舍扣分扣了两项，她的小课代表姜时也过来扎马步了，说是自己的牙刷杯没有放好扣分了。这时候旁边他的舍友一脸茫然的问：“那不是值日生该干的活吗？”

        姜时本来就挺呆，听到舍友的话也跟着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随即缩了下肩膀说：“我不知道，反正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了。”

        李晏听到这话觉得挺气，合着一个宿舍因为谁扣分都还不知道呢。她理所当然的问：“那你宿舍今天谁值日？”

        那个舍友回答：“艾恒。”

        李晏一愣，顿时没声了。

        她懂了。

        她一下子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艾恒不想来，就让姜时顶包来了。

        李晏突然觉得艾恒也是够幸运，正好那个牙刷杯是迷糊的姜时的，能让他神不是鬼不觉的顶包。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无比难过，那时候距离她吼了艾恒是两天之后，她知道了艾恒有多不想见她。

        李晏到底是没有按她以往的风格把艾恒叫来，她把这事儿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既然不想见，那就算了吧。

        但很快，艾恒又因为宿舍扣分来了办公室，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因为被子没叠好扣分的，赖也赖不掉了。当时李晏看到记录上的名字心里就一跳，也不知道心里是开心还是抗拒。她开心见到她，但这种时候见到他，李晏心里到底还是把之前那件事挂在心上的，不知道到时候说什么好。

        更何况还是艾恒和李锐两人一起挨了罚。

        李晏绷着身子在座位上挺了很久，胳膊在桌上撑得时间长了都撑麻了，其他几个扣分的学生都已经扎了半会马步了，艾恒还是没来，同样没来的还有李锐。

        等到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响了，李晏才听到艾恒的的声音。他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来办公室为难或不高兴的样子。隔着一扇门李晏听到他跟同学又笑又闹：“我可跟你说我好几天没来了！”

        这声音里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李晏听到他声音更紧张了，她想起之前那两次艾恒来问唐晓云问题时的样子，她不自觉的和那两次一样低下了头。

        门响了。

        艾恒进来了。

        艾恒在进门的瞬间就肃了容。他好像不知道在门口说话会被办公室里的老师听见，或者不认为老师会听出他的声音。总之进门的时候李晏就看出他跟刚才不一样了。李晏飞快的抬眸看他一眼，看他笑容尽失，甚至眉眼间透出一点不耐和不自在。

        那点不自在让李晏想起了之前有次早上巡班，艾恒正在低头看题，没看到李晏走到他旁边，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说了一声卧槽，想回头找后桌，结果一抬头看到李晏站在他不远处。那次艾恒看到李晏同样是有点不自在，在凳子上扭了扭身体，他知道李晏特别讨厌学生爆粗口。

        艾恒跟李锐前后脚进来。李晏看得出来，李锐一如既往的黏糊艾恒，艾恒站哪他紧跟着站在他身后，恨不得两人身体贴靠着，就像运动会的时候艾恒挪到哪他就紧贴着坐在哪一样。这是艾恒距上一次李晏吼他之后第一次来办公室，他更是不自在。跟以前一样，离得李晏远远的，靠着窗户站着。他照例不喜欢扎马步，除了他这人有偶像包袱之外，也是觉得扎马步除了浪费时间对学生没有任何教育意义，该扣分还是扣分，学生从来没有改正的时候。

        艾恒的不适看得出来，他还记得上次李晏让他背过身去，于是这次他直接背过身去了——还是要强，想着既然你当时不愿意看我，那我这次也不招你烦。站了一会，可能是听着李晏那边没动静，不知道她心思，只好又转过来，一脸无聊。

        李晏不和他说话，但看他这样转来转去的样子，她本来紧张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她照例问问每个宿舍扣分的原因，问话期间艾恒站久了，更觉得没劲。他本来就不爱扎马步，嫌姿势不好看，没有一次认真扎的时候，手抬起来不到一分钟就垂下来，在身子两边来回晃，又闲的无聊去翻眼前语文老师桌上的试卷。

        李晏抬眼看他一眼，艾恒一如既往的敏锐察觉到了，立刻收回手扎马步。尽管他脸上因为李晏发现他的小动作而不高兴，但李晏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绷不住笑了。

        她指了指艾恒，想说什么，又看到紧贴着艾恒的李锐，到底是说不出话。还是算了。

        艾恒看她笑，也看出李晏没有为之前那两天的事儿再生气了，自然而然的胆子大了一些，越发不好好扎马步了。但整整一晚上，尽管李晏笑了那么一下，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她都没问艾恒是因为什么扣分的。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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