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陆小吾果然上道，没再东想西想了。
只心说，自己哪真那么神？还不是昨夜就提前察觉凌父可能已经投胎转生了，所以抽空在鸿蒙界里找人排除了七大宗门的可能。
剩下的，属实只能是灵光殿了。
他当然不能照实说，只最后抿一口，收起手中葫芦，往僻静处走去，一边随口解释，
“哈，你父亲那等人物，即便转世重生，也定能自己选择去处，他既然耽于修炼，灵光殿不问俗世，便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他诗中已写了，得见如来……暗示得不要再明显。”
凌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停下脚步，看他浑然不觉离去的背影，却不由微愣了片刻。
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明显感觉小丹奴不对劲呢？
——当自己的尘缘，和自己捆绑，让他觉得难受吗？
凌二原地眨了眨眼，想了下，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摞飞行符，悄然跟了上去。
“喏，小丹奴。”他追上陆小吾，献宝一样地道，“之前不是说……想要指哪飞哪的法器？爷就算……愿意载你，也不可能时时陪在你身边，往后你想去哪，只需点燃此符，但别跑太远……”
陆小吾不知道凌二怎么突然示好，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在为刚才的举动道歉。
他嗤笑一声，懒得解释，自是来者不拒。
“那我不客气了。催动咒语是——？”
“半生修罗半生人，等风望月雨轻轻。”凌二轻声道。
陆小吾依言复述，搓燃符角下的白磷，符咒凭空燃烧，在空中凝成一柄可以容纳两人的飞剑。
他二话不说便站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凌二。
凌二识趣，乖乖跟着跳了上去。
——虽然保留着古素汐的记忆，但此身无法使用灵力，若非借助符咒法器，便无法驾驭飞剑。
……而理论这东西，虽存在脑子里，讲起来很容易，实操起来就是两种感觉了。
“从今天起……请叫我滑板仔。”他双手张开，保持着平衡，缓缓地控制着飞剑，磕磕碰碰地向前飞去。
“以意念控制，集中精神。”凌二站在他身后，单手扶着他的腰，低声提示，“站稳了？试着加速如何？”
“哈……在加了在加了。”
自己御剑，扑面而来的风压，变幻无穷的远近景，忽快忽慢，纷至沓来，一分心脚下就开始颠簸，时刻要担心坠下去，所带来的冲击远比坐在凌二的飞剑上要直观许多。
此处毕竟是凡人地界，二人在房顶上练习了一会儿，很快就吸引了周遭行人。
“仙长啊！仙长下凡！”人群指着飞剑惊呼。
陆小吾见状，匆匆掉头，往镇外一望无人的平原上飞去。
翌日清晨。
陆小吾一路御剑，载着凌二渡云而来，两人停在灵光殿所在的善施山下，最终被无形的结界之力挡住，无法再御风而行。
既是礼见佛前，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
两人下了飞剑，步行登山。
路上，陆小吾又看到许多耄耋老人，其中不乏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个人都抱着个大白碗，浩浩荡荡，步履蹒跚而来。
他们口中整齐地念着模糊的经文，不知道在做什么，像是在举行盛大的仪式。
两人混迹其中，一同行进时，陆小吾不由加快脚步，追上前方一位老伯，问道，“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哈哈哈。”大爷回过头，爽朗地对他笑道，“逢初一、十五，这灵光殿里佛子大布施，我们往山上蹭斋饭呢。”
“原来如此。”陆小吾点头，又问，“为这一顿饭，赶个十里山路，不累吗？”
老伯又道，“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位布施的佛子，人称妙觉地，是十里八荒有名的活菩萨，只要得他点化一句，别说十里路，就是百里，千里，照样有人不辞辛劳上山蹭这顿斋饭。小施主，你看样子不是来蹭饭的，你来干什么？”
陆小吾眉梢微抬，看着远处隐现于宝光华盖中灵光寺高塔，若有所思地摇头。
“来寻人。”
那华盖之后，隐约可见一丝黑色的魔气，走得越近，他心中诡怪感便也越重。
——这寺中，竟是佛光与魔气并现。
还真是离奇。
他与老伯闲谈几句，便走回了凌二身边。
又见身后道爷，自从一大早出发来到了这灵光寺附近，便埋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华盖后的魔气浑然无觉。
看样子除了自己……这满山的佛修、还有身边的凌二，都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他心中存疑，只待上山后确认一番。
又一个时辰后。
二人跟随着浩荡人群，紧赶慢赶，终于登上了高耸入云的山顶平台。
就见那寺门外，一个面若冠玉、眼神温厚的小和尚，身着布衣，脚踩一双芒鞋，正一丝不苟地在给上山的众人分发斋饭。
身后凌二乍一远远看见那小和尚的脸……就愣在原地不动了。
陆小吾转过身，便见他眼神慌乱、低垂下头，下意识在腰间抹了一把，从乾坤袋中取出个金镂空的面具别在脸上。
“是他……”凌二轻声呢喃道。
许是近乡情怯，凌二拉着他，只敢远远地站在树影下，没上前去打扰那正在布施的小和尚。
“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
每个人领到斋饭，都会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小和尚鞠一躬，念上这么一段。
一时间，清寂幽山中，到处回荡起嗡嗡经文声。
凌二蹙着眉头，错开一步，陆小吾回过头去，便发现他躲在自己背后，于交错回荡在耳边的经文声中，试图藏住一颗顺着金属面具落下的水珠。
陆小吾错愕一瞬，抬起手，想说——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能说哭就哭……
凌二眼看面前五指袭来，立刻别开头，水珠顺着脖子滚入了衣襟下。
再转回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了。
陆小吾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收回手，笑了笑，“你看看你，都馋哭了我去领两斋饭给你！”
他说完，甩开凌二的手，准备去人群后排队。
凌二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不吃他发的斋饭，你也不许。”
那行吧……都不吃。
陆小吾默默心想着。
这人啊……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别扭呢？
“小施主，妙觉地菩萨说见你二人远远站了一中午，还没吃过，特地叫我给你们拿两份过来。”
先前那位与陆小吾搭话的老伯，这时却主动带着两人份的斋饭走了过来。
旁边的凌二绷住嗓子问，“只要带饭，没让你带什么话吗？”
老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没……没有啊。”
陆小吾有些馋了，试着去勾不远处的斋饭。红萝卜切成均匀小片，泛着油光，一看就清淡适口的样子。
“不许吃。”
结果凌二拧巴地敛起眉，从乾坤袋中掏出昨日出发前陆小吾自己收拾的糕点，说道，“凡人，先以此果腹，等下山了，再另行犒劳你。”
陆小吾只得捂着咕噜噜的肚子。
……那好吧。
过了未时，蹭斋饭的数千人都吃完了，互相弯腰叩头，隔空朝着庙堂拜见过，又像来时那样浩浩荡荡的尽数下山去。
就连布施的小和尚，也不知何时离开，不见了人影。
偌大的广场前，只剩凌二和自己，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处。
陆小吾回头，看了看身后长身而立、却满脸纠结的道爷，不知道该不该劝他主动上前，还是咱真就这么看一中午，然后打道回府
恰巧，这时一名披着袈裟、住持模样的和尚缓步走向二人，呐呐施了一礼，说道，“二位施主，你们盯着妙觉地师弟看了一中午，又对送来的斋饭丁点不沾，是对他有什么怨尤吗？”
陆小吾抓住机会，走前一步，“我两是受凌府的大夫人所托，前来求证一事。”
住持盘着念珠问，“何事？”
陆小吾道，“住持可听过凌亙这个名字？曾经的下修界第一人，十八年前便已兵解于凌府，我们猜想他托生于灵光殿中，成了你们这位妙觉地小师傅。”
“哎。”老和尚闻言，忽然叹了口气，似早料到二人来意，幽幽道，“前尘已逝，两位施主，又何必强求？”
“此事有关我二人生死。”陆小吾道，“还请住持大人通融一二。”
住持盘着念珠想了想，又道，“妙觉地天资出众，自幼聪慧，是上师修行路上所捡，我们其实一直知道，他和我们不太一样。他生性孤僻，不喜言谈，就连我这师兄，平时除了布施的日子，也几乎和他见不到面……更说不上什么话。二位施主……恐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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