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周
“小周啊，你还是初来乍到的新职员，我作为领导，作为长辈，关心关心你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老李一副煞有其事，道貌岸然的样子。苏清听到第一句话就已经无语：说到初来乍到，有谁比老李更初来乍到。
“我知道，谢谢李主任。”话虽如此，那语气中透露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拒绝，明显不像是在感谢的样子。
不必再往后听，苏清已经知道这是老李又在故态复萌了。她有些反胃，烦躁地深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老李接着说道：“那我在你每天下班以后的时候问你在哪，到没到家，你怎么能不回消息呢？”实习生小周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李又加强了语气：“你是刚毕业，可能还不知道，领导的消息是必须要回的，就算是工作时间以外，也应该秒回。”
“我回家就睡了，没看手机。不好意思领导。”
“最近总让你们加班，李叔也知道大家加班辛苦。到家都十二点了吧？”
“嗯，昨天到家十二点半了。”
“哦，那你家住得挺远的，有机会李叔送你回家吧？”
不等小周回答，老李又马上断然说道：“不用跟李叔客气，就这么说定了。那今天晚上，能做到回李叔消息吗？”
小周暂时没有开口回答，老李在旁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地等她答复。
老李觉得对方是不会拒绝的。因为观察小周看来，她是个懦弱又不敢反抗的人。与他的对话这么一会，小周声音颤抖、声音又小，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更何况，实习生嘛，总是把握不好接受和拒绝的分寸的。
最关键的，自己说的也并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让她平时上下班回家都通知自己报备罢了。
这样的要求，不软不硬，说它过火吧，也只是回复几条消息而已呀？这样的要求最难拒绝。至于以后会不会有过火的事情发生？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就说现在。
今天只是一整套流程的第一步。万里长征从头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想达到目的，要一步一步来。试探着，一点一点得寸进尺，这样成功率才高。
茶水间外的苏清也在等小周的答复。
如果是刚毕业时候的苏清，会在这时候进去，为对方解围。但现在则不会了。
社会上总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如果小周不接受老李的暗示，那她至少得有从自己口中说出不字的勇气。
短暂沉默之后，她听见小周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虽然还颤抖得厉害，但声音大了些。
小周提高了声音，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定。她说道：“抱歉领导，我不太方便。”
老李勃然大怒，挑刺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
苏清就在这时进到了茶水间。
她若无其事道：“小周，你在这呀。我找你半天了，a公司交给咱们的那份合同你知道是谁交接的吗？”
小周抬起头来，苏清看到她脸上有两道泪痕。
“苏姐。”
“那份合同你过来帮我找找行吗？我自己找不着。”
老李的表情由惊讶、恼怒转为愤恨，怨毒地盯着苏清。
小周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地和苏清一道走出了茶水间。两人一同走到小周的工位上，小周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很快地找到了苏清提到的那份文件。
“苏姐，给。”
苏清接过，对小周笑笑。然后说：“谢谢。”
小周说：“我才该谢谢你。”虽然苏清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周一看便知是有意帮助自己。
小周心中感激。
如果那个时候苏清没有进来为自己解围，按老李当时暴跳如雷不依不饶的样子，自己真不知道还要费上多少口舌才能离开那个茶水间。除非一句话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不可以这样做。自己如果转身就走，算不算和上司撕破脸？撕破脸的话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可是如果容忍，又会怎么样？只凭自己的辩解和拒绝，真的能够让老李善罢甘休吗？
老李有一件事情揣测得没错，小周初入社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真的会手足无措。
幸好苏清来了。
苏清和他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随后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苏清也没心情喝什么咖啡了。离午休时间没几分钟了，苏清拿起手机给陈辰发了消息：“我们公司那个很离谱的人又开始了。”
陈辰秒回：“怎么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回去和你细说。真是恶心到了。”
“那就回去再和我说。”
“嗯，好。”
“你那边现在午休时间快到了吧。”
“马上了，还有几分钟。我刚才本来想着离午休没差几分钟了，去打杯咖啡提提神，结果就在茶水间遇到那个人又在为难我们单位实习生。”
手机没有马上响起来。陈辰在考虑回信的内容。
间隔一两分钟后，陈辰的消息来了。
“具体的事情回去再细说吧，你马上午休时间了，收拾收拾东西该去吃饭了。担心别人是好的，也别忘了保护自己。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记得留证据，维权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被动。”
陈辰这样一提，苏清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都没有注意到留证据这个事。
“好，我知道了。”
“午饭要好好吃。吃饱了饭才有精力干别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需要我的话，随时联系，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
苏清回复：“好。”
中午12点整，午休开始。
同事们在同一时间段陆续站起身来，劈里啪啦的打字声消失，人们的谈话声响亮了起来。安静的办公室一下变得热闹起来。人群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
苏清和小露搭伙，去食堂吃了饭。食堂里喧闹，每个角落都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两人看了一圈，最终决定要吃双人份黄焖鸡，加金针菇、豆皮和鹌鹑蛋。
没一会菜上来了，小露接起盘子端过去，苏清手拿着两罐冰凉的可乐。两个人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热乎乎的黄焖鸡装在砂锅里，上面点缀着青椒和红椒圈，散发着袅袅的白色热气。
米饭是用长粒香米焖成的，清香扑鼻。
小露说：“好香呀！”
苏清则闷闷不乐地筷子夹起一个圆咕隆咚、滑不溜丢的鹌鹑蛋。
小露又说：“你这筷子用得挺溜啊。”
苏清笑笑。
食物吃到嘴里，却有些食不知味。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别的”。苏清埋头干饭。
苏清没有和小露提今天的事。
老李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同事里好人的占比也并不是100％。老李进公司以后就凭自己的关系户身份交到了几个狐朋狗友，蛇鼠一窝，都是些让人想敬而远之的人。
小周毕竟是实习生，进公司没多久，萌萌姐就去总部了，此后三个月就一直被老李追着骚扰，人际关系都受到了影响。适应工作已经焦头烂额，还要抽时间和精力去应付这样的事。老李人品下作，但拉帮结伙上实属经验丰富。而小周相较而言，还没在职场站稳脚跟。
和同在一个环境里的其他人提起来这事，如果结果受到伤害的很可能并不是老李，而是小周。
想到小周的那两道泪痕，苏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小露却忽然说：“你知道吗？最近老李的大瓜。”
苏清说：“啊？”
小露说：“老李不是关系户来的嘛。”
苏清说：“对啊。”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苏清早就知道了。
小露环视了一圈四周，看没有熟悉的面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走的是李总的关系嘛，当时背调也没有，直接来入职的。后来咱们公司人事给他做了背景调查，结果有意外发现。”
苏清说：“什么意外发现？”
小露说：“他坐过牢。现在还在刑期，假释出来的。”
苏清愣住。
小露说：“就这样的人还能进公司，我有点刷新世界观了。”
苏清说：“不能吧？你从哪听说的啊。有犯罪记录也能进国企吗？”
小露说：“也不知道真假，当故事听吧。反正老李那个人，这消息真真假假的，放在他身上也算是无风不起浪。”
苏清语塞。
过了会，苏清说：“我是没想到，我打工人的打工生涯还能遇到这样精彩劲爆的故事。”
小露说：“你以为自己住在朝阳区一带，未婚。在咱公司上班，每天加班到八点就能回家。不抽烟，酒只浅尝。晚上十一点睡，每天睡足八小时。睡前还有温牛奶和健身操。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苏清不明白小露为什么忽然说这么长一串，但的确与老李来到公司之前自己的状态相差不远。
苏清又问：“那他犯的什么罪你知道吗？”
小露说：“那倒是不知道。但是我还上网查了一下假释的概念，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的罪。但是老李让咱们注册假的小号什么的，特熟练特专业，让我觉得那个是不是他以前的业务。”
苏清：“你要说他以前干过诈骗，那我忽然觉得你这个瓜的真实性骤然就高起来了。”
小露哈哈一笑。
这么聊了一会，一份黄焖鸡被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掉了大半。
小露说：“我觉得咱下次还可以加点土豆片。”
苏清说：“最近天天团建，再这么下去，我都该加不起菜了。”
小露说：“我也是，幸好永定河的水很好喝，大道上西北风也还有点。”
两个人把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用餐巾纸把掉到桌上的食物残渣捏起，放到餐盘上。再把吃完的餐盘端起来，放到了餐盘回收处。
吃好饭苏清和小露往回走。
填饱了肚子，有些犯困。到了办公室，苏清掏出自己的小熊午睡枕。用手按压了几下，感受它柔软的触感，然后满意地把脸靠了上去。闭上眼睛之前苏清瞟了一眼时钟，12点32分。嗯，有将近一个小时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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