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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弑神的人想做神


杀功勋、杀名臣、杀一切权柄多一点点的人、杀刀递了三代国君。

        齐国明面上看着,再也没有功高盖主手握重权的大人物了。

        齐国没有权臣,却有神。那位从龙护国的国师,自从被穆宗供在神坛上,便一直端坐于百姓心神之上,三代国师行迹莫测与仙人无异,但只要他在便是心安。

        穆宗与国师莫逆几欲同坐宝座,先王秀宗也算半长在国师膝下,对长辈自是尊敬有加。

        齐宣王江朔儿时怕他耄耋模样,睥睨他时如同藐视,如今做了几年大王又正值壮年··觉得他的齐国早就不需要神,即便有神,也该是他这最尊贵的王,来作神。

        国师本该护国,太长公主倒台时他袖手旁观不管国祚,偏偏要护仇兄江疑灵,和与叛党韦氏纠葛不清的江若楠性命,还三番引得许黔入迷局生了离心。

        “老夫只护几人性命,不问尘缘因果。”

        国师还是如既往根本没把他当王看,连话都不愿多说。

        若他去跌下神坛去···灵隐大观前,来了几位穿着破烂单衣的病瘦青年,抬着位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农夫停在门前。他们不求见高僧、不求粥饭药钱,只拿着张地契纸的摹本,跟人哭诉这里原本是他家良田···

        前齐,这儿本是近郊水田,开国后被国师看中要过来建府,换给了另一块土地给世代在此的原主,令其迁居而去。

        原主到后看虽是荒野但水土颇丰,辛苦劈山开耕几代也能是良田,便一心一意在此过上满足日子。

        谁晓得,前年起有恶人拿着那里地契上门来赶人,说这山只是被租了五十年去,对方只付了五十年租子现在期满,念在是自家忘事的缘由,这户多住几年便不讨租金,快搬走就行。

        阖家在此安居猛然要走又能去哪,这衣裳细软能带,田地宅院又带不走,好好的富足农家登时成了丧家犬群。这家人先前有找过几回,这观中僧人却无人回应,致如今家破心寒,不求公道只求将这国师府的骗人嘴脸,散布出去。

        路人将信将疑,这里虽是国师府,但也是齐国最大的城中庙宇,辟府建庙是正常事,无论如何国师大人也不必做的这样龌龊。

        国师大人虽不容侮辱,可庆王爷禁足府邸与太长公主跌落神坛,不过年内的事,王室密辛也不见得都是冠冕堂皇的高贵事,那地契图样连着背后写的事迹,跟着流言蜚语一道,飞了满城。

        国师从未为此露面给出说法,那门口的一家子人就那般连日赖着闹着不听劝,后来有一夜那几个儿子与病爹忽然暴毙在城门外。

        总有人听到风中嚎哭如有鬼诉吓得难行,直至超度的高僧做完法事,国师依旧没为此露面。

        不露面,是不屑解释还是不想解释,或者是垂垂老矣已忘了宅邸由来?猜来猜去这事酿出的情绪终归对他的名节有所影响。

        腊月将至,雨夜雷滚,忽然国师传话下来,连夜遣散住在观中朝拜香客,僧人可举伞随送香客回去,但观中伞不能外借必须当晚带回来。

        混乱中信众哀求无用,僧人赶人,引人人怨声。

        后半夜大多僧人都送信众回家庙中冷寂时,忽然雷火从天而降劈到了国师府连着前院大庙燃起大火,连天雨都泼不灭。

        此时庙中人少,余的人只好混乱跑出去保命。他们跑到对街回身观望,与陆续送人回来举着伞的僧人站在一道,火光倒映在湿漉漉青石前坪上,好似大火冲天有一把,地下还有一把。

        两把火冲天冲地同时在烧,连风雨都带着干烈的暖意。

        翌日雨过天晴,待暖阳落下变成漫天红霞时,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才熄灭,昔日金碧辉煌已化做厚厚的灰烬,与残垣断壁。

        国师自此生死不明失了踪迹,那些碎成渣的尘泥里,根本分不出里头之前是何物。

        香客被遣散离去时,道他无情道他疯怔那个雨夜,他最终还是护了他们性命。嗟叹后,只道国师大人已飞升。

        香火鼎盛的城中庙,早就将周边带成了繁华地段,闹市里突然出了这么大块焦土,既不好看也不好听。

        宣王亲自下令,此处曾引出天雷不宜再重修寺庙,不如依着形状修个大的园林集市。

        年关将至百姓正好能来庙会上热闹热闹,也让原来供在观中宗亲,与国师在天之灵,时常得见子民如今的繁华。

        许黔听闻后,喊人去那庙址里挖回一篮子泥烬,将这泥烬分埋在悉恩居院中的栀子花树下,说火灰香灰养花最肥。

        找到庆庆那日,穆宗跑得呼哧带喘地找到挚友李道师,欢快地说:“求人兄,私兵找到了王兄流落民间的孩儿,他叫庆庆。”

        “听见没,我们有庆庆了,未来你我一道将他养大,做储君做明君,从此我们可以好好的过,荣辱与共安享江山。”

        李道师闻声回头来看他,他挂着笑站在那儿等穆宗跑近些,才伸手将他鬓角碎发别到耳后,顶上盘龙发冠扶稳扶正。

        青年帝王笑得如少年开怀,似在邀宠:“听见了吗?”

        李道师点点头,自相见起嘴角就没下去的那抹笑容,如同腻着半碗甜米酒,醉人醉己。

        偏偏,江氏宗室那些个糟老头,乱世时不知躲去了哪里做硕鼠,待大齐复辟后,又拿着信物找到了穆宗来倚老卖老。

        穆宗从邺都出去时没受庇佑,再回来自然也不会受他们道德裹挟,原本是搭理都不想的。而不理又不行,那些个清流个个重虚名、重礼仪,名门望族也自持清高,个个喊着看重传统,好似那个宗祠比江山天地还重要。

        即便辛苦征战而回的穆宗已贵为真龙天子,旧时文臣阁老人仍俱不认新政,满嘴仁义道德。

        治国不比打江山,朝纲总不能只有武将,只有没读书的糙汉来治。

        而文人自古无师便无生,若不给足老古板们脸面,齐国连个秀才举子都选不出。

        满足了后继有人文臣仍不愿意,他们和宗亲搅在一起,逼穆宗远离那妖道人,勒令他如寻常男儿那般娶妻生子。或者说直白些,陛下没有皇后嫡子的话,吾等还是不会真心支持您。

        穆宗尝了另一番人间春色后,也未觉不能接受女子,另一头又求不得齐人福,才抱憾将挚友李道师封做国师,常伴于一城之中。

        独子降生后穆宗渐渐站稳脚跟,寻找千万个不可饶恕的理由,以权力之名,杀元老肱骨文臣、杀野心勃勃外戚。

        穆宗故去独子秀宗继位,将诸事托付与挚爱的友人。

        国师护国却不解说,谁又能猜到那些欲加之罪的刀,递到江氏儿孙手上时,已不辩文武只剩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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