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半山别院
雍州往南不远，便是长安。
我曾经特别想要到长安走一遭，现如今长安近在咫尺，却莫名没了进城的期盼。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去不了的地方才是最美的。
李无中也没有进城的打算，在离长安还有五六十里住下，准备上太乙山。据说太乙山隐士高人众多，正好可以开开眼界，看看天下间是否真的有真人。
“不用想了。”李无中说道。
在破庙开了口说话，李无中总算走出怨气，回归正常。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道。
“世间即便有真人，也不会在太乙山上。”李无中说道。
“怎么说？”我说道。
“此处离长安六十余里，山上尽是达官贵人的避暑别院，那些所谓的隐士高人，不过是些想借机富贵的投机之辈。”李无中说道。
这话不无道理。
天气日渐炎热，已有不少富贵人家驾着马车来避暑。雍容华贵之气扑鼻而来，连马车都装扮得金光闪闪。
看这架势，这些人不是倾城之贵，也该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不过比起马车，骑马好走多了，很快便将马车尽数甩到身后。
半山腰已然比山脚下凉快许多，山顶还有积攒了无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年的皑皑白雪，融成山泉，凉澈入骨。
山上除了富贵人家气派无比的别院，便是隐士高人们搭建的茅草屋，零乱地散落在别院周围。
琴声从茅草屋里幽幽传来，听着还算不错，虽然无法和雅如奂公主她们比拟。
“大师，可否容我们借宿几晚？”李无中站门口说道。
“不借。”主人家看了我们一眼傲慢地说道。
李无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接着说道：“听闻大师琴艺高超，其实我们是特意来向大师请教的。”
大师抬眼看到闪闪发亮的银子，语气顿时客气许多，说道：“老夫向来淡泊名利，隐居此地还是被你们找到，也罢，便教你们几曲。”
“多谢大师。”李无中说道。
大师的茅草屋很朴素，用简陋来形容一点不夸张。大师平时除了弹弹琴挥挥笔墨，便是打坐养神，其它的一切都交给唯一的书僮打点。
书僮每天要干的活很多，洗衣做饭种菜砍柴，有时还要下山采购，从早忙到晚是常态。跟着这样的主子，也只能这样，不然都得饿死。
茅草屋东南隅是座非常气派的山庄，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数丈高的塔楼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茅草屋虽然地势比山庄高出不少，却几乎看不到山庄里面的布局，院墙实在太高，把该挡住的全部都挡住。
大师为人很是小气，什么都不让碰，一把破琴看得像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说好的教几曲，不过是每天必弹的曲目，让我们听听而已，而且一直是那几曲。
我和李无中坐在门口听着大师弹琴，还要在恰当时候叫好，不然大师必然不悦。
小书僮倒是个老实的小伙，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是过于腼腆，见到我们不敢说话，甚至和大师话也不多，吩咐什么做什么，没吩咐便自己找活。
住了几日，大师嫌我们饭量太大，有要赶我们走的意思。
“这些日子多谢大师教导，我们有些琐事要忙，不打扰大师清修了。”晚饭时分李无中说道。
“那好…几时启程？老夫也好送送二位。”大师笑呵呵地说道。
“明早。”李无中说道。
三更，走出门的时候，茅草屋里已是弥漫着浓浓的藕池味。
“非得要下这么狠的手么？”我说道。
问路砍樵，我并不觉得过份，只是为书童惋惜。
“我们在被很多人追杀，你觉得呢？”李无中说道。
“玄云寺？”我说道。
“当然不止。”李无中说道，“长须山下了一道江湖令，任何人提我们的头上山，可以领千金分良田百亩。”
“这么值钱。”我咋舌说道。
一轮残月，满天星斗。
李无中提着我飞上塔楼，塔楼里的看守正僵立着看着塔下。
“你在这里等着。”李无中说道。
居高临下，不仅整个山庄尽收眼底，周围的茅草屋也是一览无遗。
山庄建得方方正正，楼台错落有致，笔直的过道如同棋盘上的线条。南北东西几乎完全对称，除了这座塔楼对应着一口深井。
这么整齐的布局在南方大多数州郡都很少见，那里的富贵人家更喜好曲水流觞式的宅院。
李无中跳下塔楼，径直走向轴线边上的卧房，想必是前些天夜里来查探过，轻车熟路。
山庄里的大多数人都在睡梦里，只剩下几个看守和巡夜，威胁最大的看守站在我旁边动弹不得。
李无中悄息无声地钻进卧房，一会功夫又悄息无声地钻出来，简直干得天衣无缝。
“哎，你谁？”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一粒无形算子，一条身影从黑暗里跳来出。
能躲避无形算子的，都不是弱者，这人却怎么看都像个弱者。歪头歪脑，站也站不直，挠完下巴挠后背，衣服松松垮垮，估计是半夜里起来上厕所，恰巧碰见李无中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现在做贼的身手怎么都这么好。”这个看着很衰的人说道。
李无中看了看这衰人，闪身上前便是一掌。李无中并非好斗之人，若是没带上我，大可不必理会他，直接走人去做下一桩买卖。
我是个累赘，一直以来都是。
衰人自信有两下子，迎上前接住李无中的掌，不料却被震飞。
“可以啊。”衰人稳住脚跟说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黑暗里又蹿出一个人来。
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笔直地站在衰人旁边，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
“我已经知道了。”衰人说道。
山庄里的佣人听到响动，渐渐被吵醒，纷纷爬起来点着灯笼站一旁，惬意地看热闹。
“大公子怎么没起来？”少年说道。
“就是，大表哥也睡得太死了。”衰人附和道，“喂，你，胆敢来罗府，说，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有意思。”李无中说道。
“你先去休息，我来处理。”少年说道。
衰人很听少年的话，乖乖地退到一旁，走起来一摇一摆，十足的废柴模样。
“不知公子何许人？”少年说道。
“你不必知道。”李无中说道。
“哈哈哈哈…有意思。”少年学李无中的话说道。
少年闪身冲到李无中身前，当胸一拳。李无中连忙伸手格开，反身回以一拳。两人身形扭在一起，需仔细看才分得清谁是谁。
十几回合过后，不分伯仲。拳脚功夫不过是试探，都没拿出看家本事。
少年拳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并不像是拳家高手。赤手空拳跑出来，该不会是刚睡醒忘了带吃饭的家伙。不过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情况不对可以随时叫人拿过来。
李无中显然比我清楚，这样打下去试探不出对方的来头，便化拳为掌，隔空劈下。
少年以拳接掌，“嘭”的一声，被掌风震退数步。
“好深厚的掌力，阁下不是一般的盗贼，到底来此所为何事？”少年凝神说道。
李无中话不多说，一把无形算子播撒而出。
“是你，无常公子。”少年大惊失色，说道：“快去看大公子，快去。”
一群人被少年突然的惊呼吓懵，半晌才回过神来，赶去李无中刚才进去的房间。
“大公子不见了。”下人们急匆匆地奔出来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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